这个村子只剩下这一个老伯了，年事已高身子骨却还硬朗，没有行动不便的迹象，但是很懒……
据莱顿说，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后，就没见过老伯做饭，而因为用了别人的房间，于情于理都该做点事，于是一日三餐就由杰西卡负责。
老伯很少说话，在不在旁边都几乎没有存在感，每天都会扛着农具出去干活，然后回来躺在摇椅上，最后睡觉，日复一日地如此生活。
若不是不做农活就没粮食，估计老伯连农活都不会做——不必要的事情几乎不会做。
而老伯又啥都不怕……至少至今为止从没有表现过慌张的样子。这让他更加神秘了。
哈里特觉得，这个老伯和莉贝尔一样神秘。于是，哈里特询问老伯的名字。
“忘了……”他如此叹息着。
其他的也一样问不出什么，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是一些随口说的事情。
渐渐的，老伯再神秘，哈里特也失去了兴趣。
来到这里之后，哈里特也很少跟着莉贝尔，而是经常粘着杰西卡。和莉贝尔那样不热不冷又神秘的态度不同，杰西卡细心且温柔。哈里特不自觉地想跟着她。
杰西卡也不觉得烦，莉贝尔也不觉得寂寞，于是就这样一直下去了。
有些温暖的感觉失而复得，某天夜里，哈里特哭了，很大声地哭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像泉眼一样不断把悲伤喷涌出来。而这个男孩连悲伤的原因都不明白，只是，泪水模糊的时候，男孩在杰西卡的怀里想起了曾经在那座城堡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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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莉贝尔则是把整个村子都搜了一遍，发现了一件让她感兴趣的事情——所有村民的尸体都在一口被大石头堵住的枯井里，移开石头后是一股恶臭，看来死了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其他房子里还有完好的存粮，再加上那些尸体，村民应该是被杀害了，但是对方却没有拿走值钱的东西——农家里最值钱的也就是粮食了。
那么，对方是为什么要杀村民呢？
除此之外，莉贝尔在老伯房子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墓碑，很新，上面只刻着四个字：伊恩•莱卜。没有其他有关这位死者的任何描述。
莉贝尔知道这个名字。这是远方战争中人类消灭的第二位魔王的名字。
于是，莉贝尔在农田找到老伯，向他问道：“大爷。后山上埋葬的是你什么人？”
老伯从农田中站了起来，面向莉贝尔：“以前的妻子。”
这是老伯第一次对别人的问题做出直接又明确的回答。
“以前的妻子？”莉贝尔对这个说法有些不解，这边的人类称自己死去的妻子是这么叫的吗？
“嗯。是我第一任妻子……”
老伯的神色如常，但声音却有些低落。
“是么？如果我认错的话，我道歉。伊恩的那把折扇还在吗？”
莉贝尔的问题让老伯瞪大了眼睛。
他有些颤颤巍巍地问：“你是……？”
“四方君王之一，伊恩•莱卜。传说原本是阿格姆从人界带回来的半天使，她的过去无人知道，只是无论她去哪儿必定会带着一把破旧的折扇，而那折扇并非武器。”
莉贝尔说完，老伯便明白了，他平静了下来：“原来如此。你……是从魔界来的么……那把折扇，在她的棺材里陪她一起安睡，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保存到现在都没有散架已经是奇迹了。”
“你的眼中没有愤怒和仇恨。不是阿格姆抢走伊恩的吗？”
“哈哈哈……”老伯苦笑一番，“如果是那样的话，她憎恨的应该是魔族，而不是人类了……”
远方的大战中，魔王伊恩突然从联合军的后方杀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好在此时前线已经消灭了魔王撒旦，魔族也全面撤军，联合军集中力量最终成功消灭第二位魔王。
“原来如此。”莉贝尔淡然道，“村里的人都是伊恩杀的吧。”
“嗯。战争打响后，她来找我……一开始是来杀我的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没有下手……只有我活了下来。然后和她聊了聊……算是解开了我多年的心结，然后她留下了我以前送她的折扇就离开了……”
老伯或许都没注意到，提及她的时候，自己的嘴角总是带着一点笑意。纯粹的，快乐。
“伊恩杀了多少人没有统计，但是估计不下万人。”
莉贝尔提醒道，但只是说给老伯，她自己毫不在意。
“嗯。”老伯非常平静，“或许她确实做错了……但是我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她的人……我和第二任妻子的儿子在与魔族的战争中死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上一次与魔族大战的事了……但是——或许从她离开我开始，我就……不会为人类的死有什么感觉了，包括自己的儿子。”
“这是一件坏事吗？”
莉贝尔歪头，这是真正的提问，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而老伯则是笑了出来：“谁知道呢？我不知道。”
微风拂过，花草树木皆微微摇晃。
“是么。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莉贝尔转身准备离开，“伊恩的尸体是怎么来的？”
“一个叫夜•逆泽的男人送过来的……她的身体原本已经被切成了几块，那个男人将她拼凑起来，带着棺材找到了我。”
“夜•逆泽……嗯，我知道了。谢谢您解答我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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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顿的伤是刀伤，虽然本身有点严重，但并不难治，毕竟莱顿身边有杰西卡在，长久不愈的原因是强力的诅咒。杰西卡尽最大努力为莱顿治疗也只能让他慢慢恢复。
在这里休息了十几天，莱顿总算恢复到能站立行走的程度了，近期就将再次踏上前往灵能之森的路。
这十几天一直相安无事，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中午，哈里特粘在杰西卡身边学做饭，莱顿便出来走走，看到莉贝尔正在竹林中削竹板。
莱顿走上前去：“这是在做什么？”
莉贝尔指了指旁边地上几块削成匕刃的竹块：“飞刀的下位替代：飞竹刀。”
莱顿弯腰捡起来，竹子削成两根手指宽的长条暗器，两边都很尖锐，但远远达不到刀刃的效果。
他问：“这个……有用吗？除非扎到眼睛，不然几乎没有伤害啊。”
莉贝尔笑了笑，从莱顿手中拿过那枚竹片，没有摆姿势，直接发力将竹片投向竹林中的一块大石头——“乓！！！”
石头瞬间被打得跳了起来，竹片也无法承受冲击而炸裂成碎片。再看时，石头表面多了一个盘子大的坑。这种威力如果打在人身上，肉体估计直接被打穿……
莱顿目瞪口呆。他见过很多强者，能做到这种事的虽然大有人在，但是仅凭肉体力量就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几乎没有。
莉贝尔则说：“这种手段虽然实战中能用到的场合不多，但有时候有奇效，比如——需要不用魔法又不拉近距离地杀死距离比较远的敌人的时候。”
“哦……嗯。”莱顿只能点点头。再次看向莉贝尔时，觉得这纤纤细影绝对是骗人的。
莉贝尔转身继续削竹板，脚边的竹片已经有十几枚的样子了，不知是不是她有强迫症，这十几枚竹片被削得完全一样。
“啊，对了。”莱顿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我是来和你聊聊哈里特的事情的。”
“哈里特？怎么了？给你家杰西卡添乱了？”
莉贝尔头也不回，依旧慢慢地削竹片。
“不是，等，等会儿。我，我家杰西卡？”
莱顿突然变得有些支支吾吾。
“不用在意，我觉得这挺正常的。杰西卡应该多少有些察觉，或者你俩其实都知道对方的心意，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挑明。”莉贝尔悠然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影响你们的打算，说说哈里特的事吧。”
“嗯，嗯……咳咳。”莱顿调整了自己的神情，“哈里特是拉奥侯爵的子嗣，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孤零零的一个人，之前是你带着他的，你打算带他去哪儿？”
“谁知道呢？我只是带着他，没打算给他安排未来。”
“他并不是那种有坚定理想的孩子，他需要引导。”
“那你也应该知道。即便经历了家破人亡，他依旧没有对强大的执着。他还不明白实现自己的梦想需要做什么，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
“不是那个问题……我的意思是，你救了他的命……该怎么说呢……”莱顿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把话说清楚。
“我救下他仅仅是我想要救他而已。并不是想要培养他或者照顾他……我没有后悔这个举动。哈里特的梦想大概只是想快乐幸福地生活吧，无论是强大还是权力，都不是他想要的。”
“都说了不是这个问题……嗯…………”莱顿苦思冥想，但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原来如此。”莉贝尔一副明白了的样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责任。无论是我还是哈里特，都和那些东西无关，我觉得哈里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才是正确的。”
“可是……”
“如果你想说他还是个孩子的话就过于软弱了。他已经失去了软弱下去的资本，还是说，你想把他保护起来？就像他以前在城堡里的时候？”
“也就是说……”莱顿神色严肃，“他怎么想，以后会怎么样对你而言都无所谓吗？”
“有一些不对。准确地说，在哈里特思考出结果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干涉。”
莱顿看着莉贝尔。对于眼前的这位女性来说，他人是怎样的存在呢？
“我知道了。那就先看看哈里特自己判断再说吧。”莱顿只能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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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而且是列出了有限选项的选择，本应是最简单的题目。对于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的人而言，两个选择的话，就有一半的概率正确。
现实就是如此，所有选择都是自以为正确，实际上到底如何在结果到来前根本无从知晓，就像不知道正确答案，本该庆幸有一半的可能性选择正确，但是哈里特却觉得非常难。
莱顿和杰西卡即将动身前往灵能之森，毕竟新一波的追兵恐怕就快到了，不知道来者何人，就当小心避开。而莉贝尔的行进方向和莱顿是相反的。
一方要往西南，一方要直接北上。
此时，莱顿和莉贝尔没有默认哈里特的去向，而是让他自己做决定。跟着莱顿还是跟着莉贝尔？嗯……准确的说，是跟着杰西卡还是跟着莉贝尔？
本来应该跟着身为救命恩人的莉贝尔，但是莉贝尔本人说旅行各地只留人情是常事，恩情之类的不必介怀，就算真的要还，还是等哈里特有那个能力再说吧。
言下之意便是让哈里特暂时放下救命之恩，凭自己的判断来决定跟着谁——至于独闯天涯这个选择，和自杀区别不大。
“凭你喜好选择就行。”——莉贝尔随意说道。
“利害关系都说清楚了，自己决定吧。”——莱顿郑重而温和地说。
哈里特觉得，这太难了。转头看向杰西卡。精灵姐姐微笑着：“自己决定吧。无论怎么选，都不会有人怪你，毕竟这是你在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
于是，哈里特只能转动自己的脑袋瓜子，思考。
莉贝尔小姐强大而美丽，而那种行事风格必定招来不少麻烦事——虽然至今为止无论什么她都能轻松解决。交流上似乎也有一些困难，莉贝尔小姐总是说一些不太好理解的话……虽然她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别人，但是跟着她总是有股莫名的安全感——同时又很担心她的行事作风。
莱顿和杰西卡姐姐正在被追杀，而且是一个国家在追杀他们。但和莉贝尔小姐不同，他们有明确的归属地，灵族们的聚集地，迄今为止踏入其中的人寥寥无几。杰西卡姐姐说就算灵能之森不接纳人类，她也不会抛弃任何人。
权衡利弊这种事本就不是这个男孩擅长的，以前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超越那座城堡……
哈里特咬住下唇，半晌，最终说：“我跟莉贝尔小姐一起走……”
“为什么？”
立刻反应过来并追问哈里特的，是莉贝尔。
“我想……成为像莉贝尔小姐这样的人。强大而冷静……从容地活在世上。”
哈里特抬起头，看向莉贝尔。
莱顿和杰西卡神色有些微妙，但并没有质疑哈里特的决定。
反而是莉贝尔，她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沉：“哈里。这些话由我来说可能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的生存方式是非常悲哀的，以我为榜样的话只会自讨苦吃。”
“诶？……”
哈里特愣了一下，莉贝尔的话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莱顿和杰西卡倒是闪过一丝同情的神色。
莉贝尔用非常认真的声音说：“如果你追求的，只是强大的力量，冷静的内心和从容的处世……你或许会成为下一个我。但是……哈里特，你喜欢的是什么？是这三样东西吗？”
“这……”
“并不是在拒绝你，只是你需要想清楚……我喜欢和别人聊天，喜欢美味的食物，喜欢一成不变和平的每一天……但是，如你所见，我的生活方式是这种悲哀的样子。哈里特，你喜欢的是什么？你真的想成为我这样的人么……”
莉贝尔的声音透露着悲伤，她——无奈，心痛而坦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