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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释然,虽然我一直在抱怨着这个虚假的现实,但我现在终于开始承认这份虚假的价值了。
只不过做了一个梦?
这个才是我的现实,我并不讨厌,只是单纯觉得不爽。
有人在用机枪扫射的频率猛击我出租房那并不牢固的木头房门。别小看这门,这可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工艺。
于是我踩着嘎唧嘎唧的地板走出卧室。
时间是早上8点50分。今天是周日,所以不用上课,而我们的周六这个休息日早就因为各种理由,没有了。
不过今天可是全民的休息日,你这样敲门不会引起周遭人的怨言吗?
就在我伸手去开门的刹那,门被连续的猛击敲开了。
我正可怜地想念我那悲催的门锁的时候,我的左脸被门沿重击,然后上腹部又不知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击打。
我瞬间感受到了,活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种到了天国,结果被可爱的天使小姐一脚踹回地面的真实感。
你是来追债的吗混蛋!
“啊啊啊真是对不起!没受伤吧大哥哥!”
那是个小女孩,看上去还在上初中。一顶遮阳帽固定在脑袋上,一套米黄色的花边裙子,身边放着一只大书包和一只旅行箱。
重点是手上握着三节棍!
追债门现在缺人手缺到这种地步了吗?而且我也不记得我有欠人什么债。
砸场子什么的尽管来吧!我不怕你!
“啊哈,我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也不见人来开,所以想着干脆拿出棍子来练练吧。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家的门有那么不禁打。”
“你是谁?”
“陈晓萌!今年14岁,初三!”
“你从哪里来?”
“地球。”
“你来做什么?”
“拼房子!”
难道是和我同居的新室友?
我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灰尘,“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觉得和比你大3岁的异性同居安全吗?”
那个……陈晓萌非常有把握地说道:“说自己不是好人的人都不是坏人。而且我也有调查过学长你所以肯定没有问题。”
“哦?说来听听。”
“先让我进去再说啦!”
陈晓萌肯定是累了,拖着箱子和书包就向里面冲。
结果冲进了我的卧室。
“就住这里啦!”
“哎哎那里是……”
那里是我的房间呀大姐!
“这里难道有住着人?”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和我开玩笑啊。
我向她点头示意“你说对了”,然后就看着她调头朝另一间卧室走进去。曾经那里也住了一个大学生,后来搬出去了。
“房子真小啊!”陈晓萌抱怨道。
“房租便宜,正所谓一分价钱一分货。”
她放下自己的行李,走出来,靠在充当沙发的长凳上。
“呼!”她长吁一口气,示意我可以问问题了。
“我说你怎么……”
“还是我自己说吧……我明天开始就要进入川梦中学的提前班了!我们是校友了!”
“就是自主招生?”
“是哦!我厉害吧!”
这就是在中考前提前选入学校的学生,总而言之这小鬼很会做题目,于是学校就对她提前录取,让她直接上高中课程。只不过就她的年龄来看有些蹊跷。
“但是呢,我家离学校超远的,交通不便,所以就临近学校找了一个房子租下。于是我就降临了。”
虽说很常见,但是……
“你还没解释……”
“学长你呢,可是听说很厉害的哦!考进来的时候超强!就算上课睡觉也能够考班上的第二。”
确切的说,我永远是第二没有上过第一,仿佛是一个诅咒。
陈晓萌接着补充:“而且学长自己租房子,自己一个人生活,多么强大的人生啊!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你就是用暴力来对待你敬仰的人的啊,我退出。
“那个房东和你说了什么?”
我知道肯定是那个爱管闲事的老女人透露的我的情报。
“房东太太都说了,和你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是个老实人,不敢乱来。而且以前也有个姐姐和你拼过房,也没出什么事情。”
“真是没办法啊。”
“告诉你哦。”陈晓萌摘下帽子,扔到一边,用爬的动作接近我,低声说,“我晚上会做奇怪的事情,尽管我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但请不要慌张。”
被帽子压歪的短发向上翘起。
我无法想想她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
“有生命危险吗?”
“谁知道呢?”
我吞了一口唾沫。
“这个……陈……”
“叫萌萌!”
哈?这个……真心叫不出口。
“还是叫小陈吧。”
“萌萌!”
“萌……萌……不行,还是叫小陈吧。”
小陈看上去毫不满足。
“学长的名字呢?”
“张若离。”
“离哥!”
这个是我从前打游戏战友叫的,不过现在从这个危险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真的很有挑战力。
“就这样,我去打理房间了啊。”她说。
“需要帮忙吗?”
“谢谢,但我还是自己干吧。”
小陈站起来,踩着嘎唧嘎唧的地板走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我简单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打开电脑,一边查看着游戏攻略一边咀嚼着生硬的过期压缩饼干。
犹豫着是不是要把被子挂在阳台上晒一会,不过想到楼上有向下扔各式杂物的习惯,就开始考虑哪家洗衣店的底线比较低了。
出租房总共三层,我家是在二楼。楼上住着一个老人家,总是戴一顶黑帽子用口罩蒙着脸,还外加一副太阳眼镜。有想过他可能是什么隐居起来的明星什么的,不过上一次晾被子的时候他泼下了那量足足有一缸的奇异液体,还散发着硫化氢气味,然后被子就……终于我被迫打开传说中的橱柜,取出“被子一号”,也就是已经不怎么盖的那条小棉被。
那种惨状还历历在目啊。
小陈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着我指了指张大的嘴,发出“啊啊”声。
这个是……让我看看里面吗?
于是眯着眼睛向小陈的嘴里看过去。
牙口不错,我说真的。
“我是要吃的啊,离哥笨啊!”
吃的?你没有看到我自己都在嚼过期饼干啊……不过你也看不出来过没过期。
“你家里人难道没有交代你怎么吃饭?”
“没有,那个房东阿姨说跟你要吃的肯定就有。”
“这个……你想吃什么呢?”
“呃……阿猫海鲜!”
“换一个换一个,这个我吃不起。”
我听到阿猫海鲜这个词就已经感觉到我今后的经济生活将是多么痛苦了。就当我和钱包兄最后告别了,大狼,以后就跟你混饭吃了!
“啊啊啊我要吃海鲜!阿猫海鲜!”
对付如此撒娇的小丫头我还是绰绰有余的,咱的立场应该算坚定的吧。
不过,呼喊过以后小陈安静了,泪水在眼里做着伸展运动。呆呆地看着眼前茶几上的杯具,说:“既然离哥不肯,那我就只要楼下幸福便利店6元钱的便当就行了。”
噢噢其实我也很喜欢那个6元钱的便当,主要是因为那个超值的价钱,搭配食物营养均衡,白菜和咸猪肉……
我真是容易动摇的生物啊,这也是诡计吧……不过万一这是小陈的那个发自心底的愿望,真的只是想吃一顿海鲜,结果因为照顾到我的经济能力只能……
怎么有点心酸,真是,明明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吃的愿望,我却只能给她一份6元钱的白菜咸猪肉便当。便当我吃就足够了,怎么可以让小陈受憋屈!
“不,我还是跟你去吃阿猫海鲜吧,离这里也不远。”
“那么离哥的生活费……”
“别怕,我有一群好哥们养着。”
就是大狼他们一伙,通过打游戏结交,人品不错的一群楞头青年。
啊呼!”小陈欢呼,不过她哪里听得到我心里的哭号,“最喜欢离哥了!”
还是说好听的话让人感到欣喜啊,不过以后还是少来为妙。
“嘿,阿离啊,帮我把垃圾扔过去,顺路嘛反正。”
说话者真是我的宿敌王凤阳,那个万恶的房东阿姨。
“哦。”
尽管内心对那个房东早就心怀不满,不过我还是可以忍的。毕竟住着人家的房子,要是和她关系闹僵了了就麻烦了。说不定洗澡的时候突然把热水闸给关掉,或者故意断掉公共网线。
有一个懂家电的房东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阿姨好!”
小陈这个时候你打什么招呼啊!
“哎?你们一起出去吃饭?”
猜对了。
“嗯!吃阿猫海鲜!”
只要您老人家不要跟着一起去就行了,王阿姨,您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敲诈吧。
“小姑娘有出息,下次使劲榨,这小子私房钱多着嘞!”
“阿姨再见!”
我接过房东阿姨的垃圾袋,房东只是朝我坏笑,我也没怎么注意她究竟细碎地说了什么,赶快离开跟上小陈的脚步。
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为什么我要像一个监护人一样给小陈买饭吃啊!
果然是敲竹杠啊!还敲得有声有色。我真的要好好审视一下我的价值观了,说不定以后愈演愈烈,随便哪个美少女缠上来,我就倾家荡产请他们吃饭,这样还得了!我还打算存点小钱等以后毕业了进大城市找工作的时候用的啊!
这次就从了她吧,一个人来到这里上学也不容易,怎么说也要有个人照顾照顾吧。
没想到这样一个灾星竟然毫无征兆地降临在我头上。阿猫海鲜,今天一定要打折啊!
那家店名义上是海鲜店,其实是类似火锅之类的,海鲜只是个招牌。这相当于是把点上来的食物放在一个海味锅里面煮着吃。
那张招牌盗用某动漫里的猫形象,但你又不能说他盗版因为画得很丑:一只猫伏在海味锅上捞鱼吃(五成想象)。招牌的左边写着“阿猫海鲜”,右边贴着可口可乐的广告。
中午来吃的还是很多的,这里价钱公道,口味有特色。不过这家店对待服务员的态度不怎么好,有家电视台来曝光过的。
只要服务员对客人的态度不要太冷淡就好了。
“您好。阿猫海鲜。现在本店正在进行优惠大酬宾,消费超过200就送50元抵用券。”
抵用券什么的肯定是用不上了。
等等……这个服务员。
我忘不了那张脸,更忘不了那束黑发。
只是先确认一下……胸章胸章……
“先生请不要盯着我那里看得那么入神……”
“噢噢……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叫秦琪。”
我只是单纯的不确定,单纯的想知道那个梦中的少女、那一夜在便利店偷睡的店员是不是眼前的这位。
那个服务员微张双眼,点了一下头。
“离哥,你们认识?”
现在可以正式称呼她为秦琪了。秦琪的服装很干净,绿色的制服在一侧画着阿猫海鲜的标志(就是那只猫)。
没有整个海鲜店给人的那种黑乎乎的脏乱,可是也能从光泽的缺失和衣角的褶皱上看出看出这套服装的陈旧。
“也不能说认识,只是昨天晚上去便利店的时候看到了名字而已。”
不过她在睡觉,自然对我没有印象了。
“接着点菜吧,我还有活要干。”秦琪催促着我们,我就把菜单给小陈递过去一份。点餐交给小陈,我只管付钱就行了……而且我还在内心安抚着自己,这些都是必须的,是自己的天职……
拿过账单,我划掉一些小陈帮我点的不必要的菜,秦琪告诉我,“199元”,加一听可乐,“203元,有没有3元零钱”。我取出钱包,里面仅仅躺着两张鲜红的毛爷爷。
可乐不要了,抵用券也没有拿到。
“离哥,真够义气!”
这里用侠气更恰当吧。
我们吃到下午2点,原因是小陈吃饭用两双筷子,一双用来夹菜,一双用来送进嘴里。不要觉得她吃得儒雅,只是步骤比较繁杂罢了。而且吃的时候一直盯着锅里,明明我都声明了好东西都让给她吃了。
“离哥,你喜欢鱼丸吗?”
说到鱼丸,现在我眼前小陈的碗里的鱼丸已经叠得像塔一样高了。我肯定吃不上了,她喜欢吃,就让她吃个够,最好吃到腻,下次就不会再点了。
“如果没有刺的话还是很喜欢的,它贵呀!”
“啊?鱼丸也有刺?”
“你难道不知道?你不知道鱼丸里可能会有鱼刺?”
“不知道。”
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低档餐馆,在稍微好一点的餐馆里吃是绝对吃不到鱼刺的。
她向我发出了一个不值钱的微笑。难道这个丫头因为发觉了鱼丸的劣等就抛弃了它们?浪费啊!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你点的东西,你自己解决。”
“离哥!帮我吃一点嘛!”
“谁让你都放自己碗里。像刚才吃掉呀!吃呀!”
“唔……”小陈咬着筷子头,“离哥!不吃就浪费了!”
“这是我的台词!给我吃!”
音量没控制住,于是我这个邪恶的叫声表达到了周围。
也许是触动了机关,整个餐馆忽然安静下来。
“呜哇!你欺负人!”
不要这样啊!边上都看着。
“好了好了,我输了。”
我向旁边笑笑,表示歉意,然后从鱼丸塔的尖端将鱼丸一个一个拆下来吃掉。
真是服了她了。所以才说小孩子都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这个跳级的天才。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秦琪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新裁的幸福便利店店员服,一手拎两只塑料袋,另一手打理着侧边的发梢。那气质如果是属于一个短发男生的话,应该很有人气吧。
“那个……你是在两边都兼职呢。”
“是啊,没办法,家里人多,不够吃。”
是这样啊,原来城市里也有出来打工供养家人的年轻人。现在我也算其中的一份子了,只不过供养的是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初中生。
“你是还在上学吗?”
“这还用说,不读书怎么走出去,怎么找工作?”
“我在川梦中学,你呢?”
秦琪瞥了我一眼,“我也是,不过我现在对你还没兴趣。有缘再见吧。”开了玻璃大门走了出去,向着便利店方向走了。
小陈从柜台拿回了一元零钱,不过因为模仿某超电磁炮,一弹,不见了。于是我就这样沦为身无分文了。
“离哥,晚饭吃什么啊?”
摊上个吃货,可恶。
“拿着!”我把钱包扔给她,“自己拿去解决晚饭吧。”
小陈慌乱地接过钱包,打开一看,说:“离哥,我错了……”
“也没必要这么自责吧。”
都是我自己的罪孽,全都是我自己。我盘算着我的积蓄能不能撑得到月底,能够不麻烦大狼尽量就不麻烦。
是啊,晚饭晚饭,我终于成功进化成了“吃了上顿没下顿”。已经两点多了,先回家再想办法,大不了吃幸福便当。
“离哥是本地人?”
“差不多吧,原来是住在郊区的,后来上了中学就来城里住了。”
“原来是乡下人。”
“乡下人怎么了?”
“淳朴、憨厚……老实巴交。”
你的口气明显是愚弄我吧。
“小陈你这个城里人就很精明、能干了吗?”
“离哥有过几个女朋友?”
“早恋禁止。”
“看不出来离哥还会遵守校规,原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全能型的坏孩子啊。”
“我只是个成绩比较优秀的游戏宅啦。”
“战绩呢?”
“不佳。”
“你打什么?塞尔号?”
“主打魔兽。”
“那就没时间找女朋友了啊。”
“我说过了我不会找女朋友了啊。”
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个万恶的话题上来。
“没有兴趣?”
“……不是。”
“还是因为校规吧。”
“是吧……原本就不是谈这种事情的时候吧。”
“那该干嘛?”
“你一初中生就少问了。”
“离哥……告诉我嘛……”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我不相信!”
“不相信也罢,考试摆在那里,总有一天它会揪住你的脖子给你颜色看。”
“离哥真是现实。”
“我其实更喜欢做梦。”
“做梦啊……”
小陈突然就没了声音。说到底我和她讲这些干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快到了。”
小陈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想来发生的事情真有些难以置信。先是用三节棍打破我家大门,然后直接进去占领五分之一的地盘,紧接着又敲诈我,直到我一贫如洗。
“那个三节棍……是你的防身物吗?”
“以后告诉你,先卖个关子。”
如今我的事你都清楚,自己的事却卖关子,你真的有把我当“哥”吗?
当然这是自己的事情,我也没法继续追问。不知何年何月我才能够从弱势的地位转移啊。
可以说我一直是处在被压榨的一派,吃亏难免,看淡了,看淡了。
小陈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家人不在身边,周遭都是陌生人,所以自然而然要防范、警惕、关注周围的人,我也没有什么好不平衡的。相比而言,我还有战友们、同学,还有混熟了的街道小巷,反复无常的记忆,甚至连绵奇幻的梦幻,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想到这里,看到我家敞开的大门,一种失落感刹那间涌动起来。
门没锁,应该说锁不上。
我飞快冲进门去,还好,电脑还在,走进厕所,嗯,牙膏没少,回到卧室,被子还是那条被子,床还是那张床。
“离哥,那么紧张干什么?”
“当然是检查有没有遭贼,锁都被你毁掉了。”
“是吗?”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调侃,或者说压根就是戏弄我?
“不管了……晚饭我说了算。”
“那是什么啊?”
“我到朋友家去吃,觉得饿就自己跟过来。”
其实不想去也没关系,中午阿猫海鲜那些剩菜足够一个初中女生填肚子。
“才不跟你去,我吃剩菜也不去。”
“那好,自己留在家里,不要走远,当心怪叔叔敲门,不要动电脑。”
“好的,离哥走好!”
小陈啊,以后好话不要都留在最后才说,可以吗?
关上门,我走下楼去,却不知道究竟该到哪里去才好了。
太失败了,我到底还是被小陈抓住了。
为了逃离这种不正常的感觉,在周日的街区游荡,最后竟然走到了学校门口。川梦中学坐落在城市的西北面,而出租屋是在城西的。校区内原来有一片桃花林,4年的一场大火烧掉好多,于是去年又改种了一些观赏性的樱花。
现在是九月,花是看不到了。晚风习习,带着秋天清爽的干草味。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我明白我现在只不过是上上课,打打游戏,睡睡觉做做梦什么的,这就是我全部的生活了。我有考虑过今后,走出这个小城市,到大城市去闯荡江湖,不过具体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我还有哪些可以改变的日常呢?
现实或许比梦境还要虚假,不过要改变现实,只能在现实里做好自己的事。安安稳稳,也许这样真的会不错。
身旁涌动的人流渐渐稀少起来,一些夜行的东西,诸如荧光虫、老枭子,还有头发染上颜色的热血青年,他们一个个都在为着自己的梦奔跑着,奔跑到太阳都坠落了,而我,只是原地站着,从学校的门口像贼一样窥视着校园里的夜色。
“小伙子!都九点了!回家吧。”
“啊啊……是,是。”
那是学校的许大爷,家就在这间传达室里,在这里看守校门,在这里体会晚年的寂寞。
“小伙子,你家里没有人么?有人的话就快点回家吧,那人肯定在想你了。”
我的家?
我的房子……
“我知道了。谢谢。”
没错,我现在又有了一个家了。那个房子不再只是我居住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女孩子,一个不好好看着不行的女孩子。
在那一刻决定,至少,要让她过得快乐,让她的现实真实地进行,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充当那个舞台上让她欢笑的木偶。
为了这个可笑的梦,在秋天瑟瑟的寒风里奔跑起来。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小陈侧躺在木头长凳上,睡着了,眼皮抖动,很难受的样子。
茶几上摆着一张纸,写的是小陈的留言,另外可以发现纸娄被一堆废纸填满了。
你啊你,到底要写什么才要打这么多草稿啊。
而且……纸用的是我的作业本……
我来看看……基本上都是在损我啊,不时还加上一点有卖萌嫌疑的符号表情。
这些东西不会在草稿纸上预演了六七遍吧!真是执着的孩子。
“……但是离哥,今天我过得很开心……让你这么伤脑筋真是对不起啊……”
折腾了我整整一天,结果现在才把正事想起来。
小陈考取了川梦中学提前班,提前进入学校进行衔接学习。出于交通原因,并且考虑到她近日来夜间行为怪异,小陈家长安排她住到熟人王凤阳(原来和王阿姨认识怪不得那么不知好歹)经营的靠近中学的这栋出租房来。
但是至于究竟是什么怪异夜间行为,就连本人都不得而知,唯一见到过的小陈父母也不愿意透露。
“我‘发病’时候据说很可怕。但是不必慌张,只要把我反锁在房间里就可以了。”
抱歉,家里唯一的锁被你亲自毁掉了,如果换锁要等到明天。
就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睡吧,明天还都要上课
我将小陈的话语折起,放回它原来的地方。
我看了看小陈,那个样子好像很不愿意有人把她吵醒。
我抱起她,公主抱式。
说不出她究竟是轻还是重,我是第一次这样抱女生,心里不免有点不安。现在在这里提醒各位男同学好好练练臂力,否则就会出现我现在这样,好不容易抱上女生却手臂酸胀难忍的情况,甚至有抱不起来的可能。
悄悄蹬开小陈房间的门,房间很小,和我的房间差的不多,床头柜上放了一把淡绿色的台灯。那些搬来的行李都已经进了橱柜,或者被摆上了洗脸台。
床正对着的那面白墙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阿猫海鲜作战成功!!”
我赶快放下她的身体,将脑袋安在“记忆”枕头上,把“被子初号机”盖好,看看窗有没有锁好,闭上房门,冲进自己的房间。
枕头原本应该都是“记忆”牌的,不过商场把“记忆”和“回忆”两个同款式同价格的枕芯放在一起,所以就买错了。被子的名字则是自己给取的,“被子一号”在经历过磨难之后我就不忍心去盖它,而现在就让它来服侍公主吧。
“被子零号”依旧散发着我的睡眠的气息。天花板上一根长长的日光灯管被窗口吹过来的风摆弄着。
我翻弄着手机,翻出母亲的照片来。母亲已经过世了,原因是十年前父亲醉酒驾车撞了。
那一年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抓了一些随身物品就出门了。那几个月真的饿了好几顿,没办法只好靠着那个男人定期打钱来维济。他可不是个穷人。
我明白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不过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
父亲在等我回家,甚至编出母亲的名义要我回去,编出破产的名义让我回去。
不过,我已经……
我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们都曾在等待,等待,等待对方能够屈服,谁要是先屈服了,那就永远不得翻身。这是网友告诉我的。
那孩子,是不是等了我很久了?
我现在很好,我找到了我能够继续依存的东西。
然而,现在的我,除了陈晓萌,还有什么可以算的上梦想的呢?
与秦琪终成眷属?和大狼的战队在WCG拿到大奖?被某IT公司内定成为骨干工程师?
我在寻找的东西,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很虚幻,至少凭我现在的脑力是决然想不到的。
那就是梦。
那就是我的梦……
我置身在巨大的岩石高塔之内,头顶射进来强烈的白光。一排狭窄的楼梯只允许通过一个人,而楼梯侧边的窗户透入的是各种颜色混杂、以紫色为主的光线。
尽管如此,还是感觉到环境的压抑。
又是这种不自然却真真切切的梦境。
仿佛是囚禁史前怪物的牢笼,不过我当然不是什么危险的角色。空气稀薄,让人阵阵晕眩。
这里和昨天的那个梦境一样,真实得有些恐怖。
楼梯呈螺旋型向上。一直向上是光的凝聚,仿佛是一颗洁白的太阳,可望不可及;一直向下是无尽的黑暗,似乎是吞噬怨灵的地狱,但又只是黑色,向上蔓延的黑暗恐惧。
而在螺旋楼梯的中心,连接“天”与“地”的,是一条淡蓝色,光滑得像水龙头里缓缓流出来的水那样的一根石柱,雕琢着金色的花纹。同周围阴冷的环境截然不同,这根细长的石柱竟是那般使人欣慰。
神圣的忘我。
难以施展拳脚般的无力顿时用上心头。
我沿着楼梯一直向上走去,看着那些窗,那些挖开岩石墙壁而作的窗,用不同颜色的玻璃拼接成了一些没有见过的图案。
有些是武器,比如神剑、刀枪,弓弩、战车,有些是人的姿态,少部分是茶杯、木梳之类的生活用品。
大部分描绘的是从未见过的野兽。
我观赏着这些梦中的艺术品,一步一步向上移动着。画面扭曲,做工古朴,玻璃那凹凸不平的棱角发散着那种中世纪的原始宗教气息。
这是只有在梦中才能够见到的景象,这是我身处于梦境里的证据之一。
这些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
曾经听说过教堂里的玻璃图画,内容是对基督教经典的内容的再现。不过这里不是,这里体现的是超自然存在的怪物,而不是像十二使徒那种清晰的人形。
这里是怪异的梦境,超越真实的真实不是真实,这也算是一场梦。
我一直在质疑着我的感觉和我的判断。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我就会醒来也说不定,也有可能在深渊底部继续这个梦。应该没有别人在这里。
这不禁让我回想到上次那个画面了。一条恐怖的人脸蛇缠绕着拥有针状四翼秦琪,那火焰的热度,那蛇口中透露的无尽的黑暗……
那场梦中的我后来怎样我不知道。梦结束了,也就是醒了的时候,梦幻是不是也会消失,这一点没有办法考据。因为本人的意识已经回到了现实当中,那边的我也就如同云烟一样消逝了吧。
一个梦是一个梦,到了另一个梦中我就安全了。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
但我还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当我见到其中一幅玻璃彩画,我几乎惊叫起来。
那是一条蛇,一条走着人脸的蛇。七窍流出黑色的血液,蜷曲着身体,缠绕在一棵几乎枯死的老树上扑食最后的绿叶。
还好只是一幅玻璃作品。如果到了今天还能梦到这般可怕的场景,梦醒后我就要去找找学校心理辅导站的朱老师,让她帮我解解梦。
尽管用的是一本叫《周公解梦》的古董书。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已经梦到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意思。
然而我更想知道的,不是关于将来的运势或者遭遇,而是关于这个梦本身的解释。
可以梦到这种离奇的梦我肯定不是第一个,人类历史那么长肯定有多少人和我的处境有所类似。
我的手伸向那片渺茫的绿叶。
好像听到了除了我以外的人的声音。
声音渐渐清晰,而且杂音不断。
有痛苦的尖叫,有空气的爆破。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就是从窗子外面发出的声音。
难道说……
“嘿,不要命了吗?躲开!快躲开!”
于是从中间开始,玻璃裂出蜘蛛网一样的痕迹,然后被打碎,从窗外冲入一张恐怖的脸张着血盆大口。
不会吧,真货!
我从楼梯上滚下来,向头顶看去。
又是那条蛇,不过明显大了好几号。粉色的底色上涂抹着绿色的斑纹,而那些斑纹在表皮上无规律地变幻着形状。有鳞。
疼啊,屁股那里。
这条蛇竟然还会飞,还进化了呢,和我一样。进化版应该就是叫蟒,随便起个名字。不过有人头的蟒真的少见,应该说是见不到吧!
不过刚刚似乎是有人在喊我,让我躲开。可能没有这句提醒我还真的不知道看到人脸的蛇冲过来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吧,这叫脑内没有形成反射弧。
那人在什么地方也没有空暇关注了,不过听声音应该是女的。
从光亮的天顶,坠落下一位天使。有四根针状的翅膀,作为天使应该被划分为执行机构的地位——我是这么来记忆的,天使的传说本来就很混乱。
一身哥特式的衣袍,蕾丝边多得有些累赘。看起来这位天使……时尚?……嗯嗯,和其他天使比起来是的。
还有一头靓丽的黑发……
这个时候要保持镇定,这些不是昨天都见过了吗?
天使在半空中悬停,似乎是直升机在做着特技动作。
那是秦琪吧,现在都认识了,不过她对我态度不怎么好,我可不想在梦里和她闹矛盾。
她的四周环绕着一道白圈,样子有点像恐惧魔王的吸血光环,向没有游戏经验的人解释就是有大小不一尖锐齿轮状的圆环。
似乎那是秦琪的操作台,隐约看得到那个如同特大号游泳圈一样绕在她身边的光环上写了一些汉字。
干支?就是天干地支的那个?
“幸酉丙寅纵其肚肠。”
我原本想用“咒语”这两个字的说明带过的……可这是我文明古国的传统文化啊。虽然同是中国人,但是……你不觉得让天使来行古道不是很奇怪吗?而且是用古道去“纵其肚肠”。
接到命令的两根针状羽翼向前伸长直逼那条蛇的肚肠。
蛇的肚肠……很长吧……还是纵……
我把头侧过去,不忍心再去看了。那边窗子上描绘的是一位农夫鞭打着一头老牛,也侧过脸来,不忍看到老牛耕地时被牛鞅磨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我们对视。
紧接着秦琪似乎又想出了很多办法行古道,然后让那条蛇的血肉发出了各种想到的和没想到的声音……虽然没有直接观看,不过光是声音就有撼动人心得的力量了。
让我醒来吧!让哥特天使去行古道究竟是谁的奇葩想法!
“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不行,这个时候绝对不可以回头,会吐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想知道?”
我背对着她,不敢想像身后究竟是怎样的惨状。
接着,一把短刀架在我脖子上。
“好啦,我回头……”
如果说这是刷回头率的话我就服了。
回过头,秦琪拎着一只小笼子,里面关着那条蛇,缩小成泥鳅大小。
“你就这么胆小?”
“不是胆小……我是……欣赏窗花……好吧我承认我不敢看。”
秦琪把笼子扔了下去,笼子就这么自由落体运动着从高塔的这一端落到了深深的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回音。
秦琪收起短刀,塞进衣服口袋里。我深吸一口气。
“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来是来介绍游戏的NPC……
“嗯,告诉我吧!”
“不告诉你。”
什么!这个时候跟我傲娇!原来您老还有这心情!
“那算了。”
“那我走了啊……”
“慢走。”
如果你说“我真走了啊”我就赢了,不过秦琪非常老辣,竟然转过身毅然地飞行起来……
思量之后。
“等等,算我输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不想因为这种语言上的便宜而留下很多不必要的谜团。
“哼哼。”
得意啊,真是得意啊。
然后,她会转过身,大声宣告:
“这里,就是超曳戈梦境!”
她竟然笑了。而她所说的超曳戈也许是生搬硬造的新词。
梦境……
超曳戈……不会是“超我”的拓展吧……
不由得想起钱哥语文课的时候给我们扯课外知识,把super ego翻译成“超蛋”,自此才对这个词印象深刻。
这只是个一般心理学术语吧。
“超曳戈梦境不是一般的梦境这里参与梦境的个体不止一人而且至少两人才能够形成超曳戈意识超曳戈意识由超曳戈本体进行指引强于现实指引强度基于现实基础对梦境参与者进行教育改造具体工作交给释梦人进行操作符合超曳戈本体的行为将被认定为正确否则剥夺释梦人意识令其苏醒回归现实……”
“等等等等!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加没有人听得懂的!”
“本来就没有希望你可以听懂,业内知识,无知也罢。”
然后把我归在无知之流对我进行鄙视,我已经看透了。
“用直白一点的语言重新解释一遍拜托。”
“清醒的人们有一个共同的世界,可是在睡梦中……”
“人们都离开了这个共同的世界,各自走向自己的世界。”
“这是赫拉克利特的梦的理解,不过这些在超曳戈梦境里显然并不适用。”
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共有一个梦境,我们是在做同一场梦?
“现在你不是我构造出来的人物,而是真正的那个兼两份职的秦琪?”
“是的。这里一样是科斯摩斯的组成,同你所理解的‘现实’一样。”
“科斯摩斯?”
“科斯摩斯就是除去超弦理论的数学计算产生的维度,我们所存在的三维空间、一维时间等维度的共同体,也就是物理学最终探寻的大宇宙。霍金不是有一个梦想么?找到一个可以打印在狂热的物理爱好者衬衫上的,可以解释整个宇宙的公式。”
我可没听说过物理学有提到过“科斯摩斯”这个奇异的名词,更没有觉得大宇宙会是这么个意思。
听她解释还真的蛮有趣的,这个新式的梦境。
“然后呢?”
“在梦境中,人可以接近科斯摩斯的另一个维度,也就是超曳戈梦境,然而这永远只是接近,灵魂的偏移。”
“那为什么……”
“所以就至少需要两个人,通过灵魂共鸣,将灵魂完全物质化。”
现在又要讲到灵魂。原来做个梦还要牵涉到灵魂。
“灵魂物质化?那种东西可靠吗?”
“灵魂是介于能量和物质之间的东西,当它远离时间维度时,它就接近物质,反之亦然。做清醒梦的时间只有五分钟,而有的人在这个五分钟却可以做包含一辈子的内容的梦,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我的天,你一下子就道破了科学界万年来所探寻的真理。我果然是在做梦。
“那我们现在是灵魂……物质化的灵魂?”
“你很聪明啊。我们进入了超曳戈梦境,所存在的方式就是灵魂体。”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然后我们是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我们死了我们的灵魂也就不复存在?”
“不准确,超曳戈本体是不会让人们死在超曳戈梦境里的。这里再怎么说也是做梦者自己创造的世界,如果形成的超曳戈意识发觉有灵魂消亡的危机,就会破坏梦境让梦旅人苏醒。”
“还是难以理解。你直接说重点吧。”
我感慨她可以一口气说那么多说明。还是不得不佩服秦琪这个人竟然懂得这么多。
“我们是梦旅人,这是作为超曳戈梦境公民的称号。”
“做梦的人啊,这一点可以接受。”
而且名字还蛮好听的。
“我是释梦人,也就是类似梦中警察之类的。”
警察?看来对方是在这个……超曳戈梦境里已经度过了一段时日了。
“那我呢?为什么来找我?”
“你是折梦人,可是法官这样的高级别人士哦。”
我才进入这个让人发狂的梦两次,就让我当法官!太给我面子了吧!
“等等,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我问。
“是超曳戈意识选择了你。”
“那个超曳戈意识到底是哪里的神袛啊!”
秦琪撇了我一眼。
我说错话了,秦琪是很看重这个叫超曳戈的。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
这个时候还要行古道是吗?
“这是不是就是心理学的超我?”
“不完全是。”
“你继续。”
“超曳戈如同神明一样,但是又没有宗教去崇拜他。因为他本身就是人类意识的总和。如果一个人的意识是一个神经元,那么超曳戈就是整个大脑。”
“好厉害。”
“那当然。我们都不自觉得受着超曳戈的影响,然而因为自身就是超曳戈组成所以也就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来看。”
“嗯嗯。”
“不过超曳戈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意识,进而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维度,就是这个超曳戈梦境。人类通过梦旅人这个身份接近这个维度,通过协力的方式完成完全进入,一切的一切又借由逻各斯完全达到协调统一。不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美丽吗?”
“我有点受不了了。”
我早就受不了了。
不过说真的我已经惊叹、折服了。
上面的内容涉及物理学、哲学、心理学、数学、人类行为学、灵魂学、神学、史学,还有一点点的文学。
而我光是把这些涉及的面不完全地罗列出来就很费力了,至于美丽,我要等到研究个大半辈子才可以领略得到了。
“这些你都懂吗?”她问我。
“至少不是很懂。”
略知一二,仅此而已。
“有记下来吗?”
“记在脑子里。”
“那好,现在把它全部忘掉。”
我真想吐出一口鲜血喷死她。
我可是抱着很大的好奇来接受你的说明的,现在你说推翻就推翻了。
“做不到,而且是你自己的解释,我并没强求你呀。”
“别当真,我只是打个比方。”
“早说。”
“光凭你是很难对自己的意识做出这么精密的操作的吧。”
“嗯。”
“不过在超曳戈梦境里,这是可以做到的。更进一步,要修改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因为我们都是灵魂体呢。”
“具体操作的是意识体,灵魂体是将意识体固定的容器,正像肉体是灵魂固定的容器一样。”
看来秦琪已经构建起了完整的体系,自成一派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做梦的时候偶然进入到了你这个超曳戈梦境之中,现在和我解释有什么用?”
悬浮着的秦琪缓缓飞来接近我。
“这,都是你创造的世界。”
我创造的世界……
我怎么可能……
对啊,这里是我的梦里,我是在做着我自己的梦罢了。
所以,像以前一样,在无意识中创造世界,是非常简单不是嘛?
像以前,像平时的梦境一样。
如果秦琪说的是正确的,那么参与构建梦世界不止我一人,这里是我们所谓“灵魂共鸣”所共同创造的世界。
因而才有了这种淡淡的陌生,才有了这种浑然天成的真实感。
真实的世界。
区别于“现实”,与之并立的世界!
由我参与创造,由我改写,但是又不是为我一人独制的专属世界。
超曳戈梦境。
现在向我缓缓飞来的少女,就是我梦中的伴侣。
这都是真的?
这都是真的。
这都是真的……
“不过在你过度兴奋之前,我还是比较担心你外面的身体啊。”秦琪在离我一臂的距离处停下了。
我的身体?
“是的,你的身体。”
说着,她伸出左手,紧紧捏住我的头。
“你这是……啊啊啊痛的。”
“要是没有了肉体精神就崩溃了,灵魂也就自然解体了。所以,现在该说早上好了。”
早上好?我是要醒了吗?
不,等等,我还有很多事没有问清楚……
我还有问题……
“等等……秦……”
剧烈的疼痛之后,我的视野变的昏暗了。
黑暗过后,我就真的醒了,不过只有眼睛可以睁开。
全身上下一处也不得动弹,很想动,但是肌肉却无法做到普普通通的一个抬手的动作。
这就是“鬼压床”,也就是睡眠麻痹吧。
不过,眼前的景象更使我恐怖。
一个弱小身形站在我的床边,由于房间黑暗,看不清面孔,只有一个淡色的轮廓。
一人,手中拿着银白色的“武器”,举过头顶。
口中念叨着“杀……杀……”
一辆夜行的卡车从门外驶过,车灯的光线让我看见了那人的脸。
陈晓萌。
双眼紧闭。
手里握着一根铁扳手。
要来杀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嘿!小陈!醒醒!陈晓萌!萌萌!给我醒过来!”
“杀……杀了你们……一个不放过……”
这样下去,不行,我会被这个“发病”的怪物……不,梦游中的初中生给杀死的。
小陈一扳手敲下来,砸在钢丝床上,发出了金属变形的“嘎吱”声。
“头……杀……”
这次是瞄准头部。
不要。
不。
死。
我要死了。
脑袋要被砸碎了。
不可以这样的。
头。
扳手。
谋杀。
死亡。
开玩笑。
认真的。
奇怪的事。
不能动弹。
睡眠麻痹。
天花板。
床。
梦。
杀。
恐怖。
死亡。
要死了。
终于在扳手砸下的刹那,我的肌肉重新回归大脑的控制。
直起身,挥拳击飞了陈晓萌手里的扳手。
千钧一发。
扳手从小陈的手中脱出,在撞到墙壁后反弹,重重打在小陈的头上。
是我用力过猛了。
“啊!”
陈晓萌苏醒了。
同时也受伤了,跌倒在地上。
夜晚,重归静谧。
我大口喘着气,庆幸着,疑惑着,努力使灵魂在肉体中安定下来。
重锤开关开启灯光,这灯不亮,但这苍白光线仍然使我眯起了眼。
小陈坐在地上,揉着伤口,同时用袖口擦拭着眼角的眼泪。
“小陈……”
我试着和她搭话。
“啊,离……我怎么在这里……一定是我发病了吧……真对不起。”
完全是无意识状态下的梦游。
无法控制。甚至连察觉都不能。
而且,那根扳手记得是放在厨房的柜子里的,那种状态下可以拿出那根扳手真的很难让人信服那真的是无意识操作的。
不过我宁可相信小陈是单纯的梦游。
可能是梦到了有人在追杀自己,所以要反击……
可能是晚饭不够吃,到厨房里找吃的时发现了那根扳手……
可能那是受到了什么人的指使,让单纯的小陈思想上出了一点点的偏差,一点点……
可能只是一场误会……
可能小陈并不喜欢我……
“离哥,你惩罚我吧,怎样都可以,我肯定做了坏事是吧,惩罚我吧。”
小陈身体前倾,两手撑在地上。
抬着头,用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的眼睛看着我。
棕茶色的眼睛。
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
第一次这样看着一个女生的眼睛那么入神,那种企盼,无助……
如同那个影片里饥饿的流浪人。
如同那个童话里冻死的小女孩。
如同那个会魔法的仙女。
如同那个懂礼节的裁缝。
就是梦。
梦里面才会出现的,紧紧揪住灵魂的哀愁。
“你什么也没做,只是走到这里来了。真是好笑,用扳手把自己打醒……快去睡吧,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