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果然你会在这里。”
这是城市的角落,被人遗忘的地方。
里面的人理所应当的也会被社会遗弃。
我刚刚拉开了空房间的门,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就映入眼帘。
他很惊讶,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支持他做这样高强度的动作了,于是他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他的眼睑耷拉着,很显然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身体也比我了解到的瘦了好几圈,几乎全是骨头架子了,给人一种只要碰一下就会“哗啦”一声散架的感觉。
“从第一起杀人案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跑到了这里是吧。”
我率先发问。
男人惊恐的抬起了头,看着我的眼睛,他浑浊的眼里面不满了血丝。
“不回答吗?你也知道这样极端的自卫方式持续不了几天吧。”
一边说着,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周围一圈。
周围全是吃剩下的便当盒以及简易的方便食物残渣,他是依赖着外卖这种东西活在这里的啊,至于厕所的话楼下就是了。
“如果把你放在这不管,你还能活几天呢?”
周围散落的药剂瓶和注射器告诉我他甚至依靠着注射毒品来抹削掉恐惧这种情感。
“照我看来,再有个两三天你就会死,连续三十天不间断的使用大剂量药物,本来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撑得住。”
我淡淡的向他叙述着事实。
他只是用颤音反问我:“那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只是为了见一个要死的人吗?”
我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支药剂,沿着他的手找到了静脉,把针头扎了进去,轻轻的推动注射器,油状的液体就顺着针管进入了他的体内。
“这下是不是可以冷静下来了?这是强力镇静剂,稍微能让你好过一些。”
作为警察我能搞到的当然不是镇静剂,而是肌肉松弛剂,我算好了剂量,只是给他做了个局部麻醉而已。
我看着趴在地上的人,他的身体终于不下意识的痉挛了,意识神智也回来了一些。
“那么就来交谈一下吧。”
我俯下了身体。
“你想问我什么?”男人咬着牙颤抖着说。
声音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这不是因为毒品就是了。
“那么我就直说了,我想知道杀掉你同伴的人。”
我目光灼灼的看向了他。
“那个也算是人吗?”他梦呓一般的感叹。
“对了,你是警察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点了点头,“我叫森,森林的森,姑且算是个警察,不过这次的调查不是作为警察,而是作为名为森的单体,单纯的想了解这件事情的始末而已。”
“……”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缓解自己紊乱的气息。
“你要抓走我吗?”他歇斯底里的说。
“如果我要抓你我早就动手了。”我看着他的脸。
眼睛里面没有信任,而是闪烁着怀疑的光芒,他不信任我,这也是应该的。
没有人会对一看见的人敞开自己的胸怀,这是常识。
“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是作为警察来询问你的,而是作为森这一个体来和你说话,而森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的想问问你问题而已。”
我这么声明着,嘴角微微的向上翘起。
“因为就算把你在这里不管也没关系,你很痛苦吧,很煎熬是吧,很难受对吧,那样就代表着你已经很清楚你的罪孽了啊。”
他低下了头。
“那不是人。”
这么做了一句开头。
“他杀人的时候毫不犹豫,而且,他们像是逃不开一样的,大家都是“哗”的一声就少了手或者是腿,我那个时候在地下的夹层里面,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被杀掉,每个人都很痛苦,都是被切断了四肢之后变成那不像样子的东西……”
一边说着,他的身体猛烈的痉挛了起来。
“这样对你不好,你的生命本来就不剩下多少了,这样下来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说完,我再度给他注射了麻醉药。
“谢,谢谢。”
他连字都吐不清楚地说道,痉挛算是暂时的止住了。
“最后一个问题,哪个人长的什么样?”
“那不是人,那双灰色的眼睛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明明身体那么瘦,却像是有无限的力量一样头发也是灰色的,就像,就像一开始我们中的那个家伙撞死的那个人一样,我看过那张照片,哈,我们还是遭天谴了,哈哈,罪有应得,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还不想死,不想死,我还想回去,我还想活下去,我还……”
一边说着,他又猛烈的痉挛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
“再给你注射一支的话,你就会死在这里了,你还不到死的时候,理由很简单,因为你还没有听到那句话,单纯只是我对你说的话是没用的。”
在一阵猛烈的痉挛之后,他昏迷了过去。
“就这么死去你也很不甘心吧。”
我轻轻的说道。
“希望会有奇迹帮助你活到那个时候吧,我无法创造出这样的奇迹,三天之内,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会死,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已经到达了极限的你距离死亡只差那么一点了吧。”
现在躺着的他,在什么意义上都已经宣告终结了。
不过,加害者的结局或许也是如此吧。
每杀掉一个人就要背负起一份罪孽。
加害者吗?加害者不就正是自己吗?
想到了这里,我笑着走出了房间。
临走前,我的兜里面像是安排好了的掉出了硬硬的东西,它撞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就算我不管他,也会有人来接手这烂摊子。
呵呵。
——
这不就正是我理想中的结局吗?
……
我好痛苦,身体像是被撕裂一般,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不仅仅是这样,以前故意视而不见的画面也会浮现在我的眼前。
……
啊,好痛苦,遗忘掉的东西并不是真正的遗忘掉了,而是要埋在记忆的最深处,直到这个时候才会在忽然间蹦出来,带着恶魔一般的笑容说:
“你可没能忘掉我哦,你一直都记得我哦……”
这样的让我回忆起来。
我已经要死了吗?镇静剂的作用很快就过去了,毒品已经没有了,我也因为接近一周没有吃饭而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是身体还是出于活命的需要自动找过水,所以能撑到现在。
“因为怕被杀死所以缩在这里直到耗光自己身上的钱吗?本身就不剩下多少了,也难为你能撑到现在。”
耳边传来了男人的低语。
“你现在很痛苦。”
穿的一身漆黑的男人用着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事实,仿佛怜悯一般的低下了头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你很想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
“但是你觉得你自己能活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
男人笑了。
“但是这么死了你甘心吗?”
我没有回应。
男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也是羁绊中的一人,缺少你就会有很多的东西无法实现,你会听到那句话的,到时候你想怎么样是你自己的权利,究竟是接着视而不见还是怎样,那全凭你自己决定。”
男人冷酷的说。
“我会救你,但是你活不了很久,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面好好思索,或许会找到不错的答案。”
男人发出了死亡宣告,可是——
哪怕只是短暂的活下去也好,只要为了活下去,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我点了点头。
于是男人把手放到了我的身上。
奇迹一般的,我活了过来。
本来已经濒死的身体中忽然涌出了一丝活力。
接下来,头晕也止住了,身体的痉挛也停了下来,生机重新从我的身体内涌了出来。
“这是奇迹吗?”
最后我这么问。
“不是奇迹,只是小小的把戏,最终还是要等价交换才能勉强成立。”
男人似乎在咏叹什么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般发出自己的感叹。
我很难想象这种人也有无法实现的事情,他就像我们自己创造出来无所不能的神明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记好了,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说完,男人转过了身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的路,交给你自己去走,逃避还是赎罪,这分寸就交给你在手里拿捏,我无权干涉,但是一定要遵循你自己的本意,活下去也好,为了赎罪死去也好,带来的所有后果都是你自己应该承担的啊。”
……
“我还能活几天呢?”
我自言自语道。
“等价交换的话——我这样已经燃烧了多少年今后的生命?”
我不敢想象。
出去就会被杀。
不出去只能在这里等死。
……
但我要……遵循,本心。
说起来,我的本心到底是什么?
我做下了决定。
嗯,就要这么活下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