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我为了把Sai的话转告给睽里,再一次来到校长的办公室。这一星期以来,睽里似乎把校长的办公室当作了临时据点般,不过校长平时也不在办公室的样子。我不知道其它学校是什么情况,但我们学校貌似基本是学生会在做着大部分的校务工作。
“小原~”
一进校长办公室,迎接我的就是朝气满满的睽里的打招呼声。
我却似乎做不到她那么精神饱满地打招呼,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她。
“怎么了,小原?”
“什么?”
“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有些低落的情绪,却不知道原来已经明显到了一眼就能被看出的程度。
“没事,昨晚没睡太好。”
我心不在焉地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然后我有些急切地马上进入正题,把Sai那边的想法全部告诉给了睽里。期中一直被睽里目不转睛的盯着脸,让我感觉有点不自在。虽然和她对视着的我有好几次都想把视线移开,但把视线放在其它地方后反而又觉得更加别扭。
结果等我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完全算不上流畅地说完,再粗略地整理了一下以免有遗漏的话。补充了几句后,才算是终于了事般松了口气。当然包括Sai说她是“吉祥物侦探”,以及Sai自称拥有的言灵能力,我都毫无保留地向睽里完全坦白了出来。
睽里听完果然马上说想要看看教授的那篇文章。
“哎?”
我做出疑问的反应并不是对此感到吃惊,只是没来由得心里变得浮躁压抑,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突然心情会变得沉重无比。
“你确定要看吗?”
我无法预测睽里看完后被影响的程度之深浅,不禁心生一些担忧。可我似乎也无从去阻止她。
“当然啊!不然我怎么能确定那个小哥的推理是不是正确无误。”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希望她去确认什么东西。那种只会轻易推翻我们原本就微薄贫乏的存在价值,是最真实也是最残酷无情的话语。
房间里半拉上的遮光窗帘,让室内避免了炽烈的阳光直接穿透玻璃而洒落进来。变得有些昏暗的室内,电脑显示屏透射出来的光亮打在睽里脸上显得苍白而诡异。似乎让我从脚底往上冒出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不由地身体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窗边。
从窗帘的缝隙里,能感觉到外面的阳光正丝丝缕缕地向着我的手臂缠绕上来,这使得我稍稍变得安心下来。
但我实在不想紧盯着睽里直到她看完,所以选择稍稍拉开窗帘的一角,观望着窗外的风景。
校长办公室下面刚好是一条安静的林荫小道,道路尽头是一个不知名的湖。平常会有几个人去湖那边吹吹风,但毕竟现在有闲情雅致的大学生太少。比起在湖边散步吹风,大多更愿意呆在宿舍玩电脑吧!而我不太愿意接近有水源的地方,所以只去过一次,仅仅只是知道有那么一个湖而已。
现在从校长办公室的角度看过去,被茂盛繁密的树枝给挡住之后,不远处的那面湖像是被切割后的断裂成无数片的玻璃碎片,那副画面仍然是让我感觉危险不安的存在。其实我很想克服这个多年沉积下来的恐惧感,尝试着死命盯向湖面催眠自己那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存在。不到一分钟,我就觉得眼睛胀痛发酸败阵下来。
借着轻柔覆盖在我脸上的阳光特有的暖意和安全感,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刚才不安的感觉,一点点的随着放松后的意识从紧绷的大脑皮层中退散下去。
直到一阵强风肆虐般刮过,嗡嗡作响的窗户振动声惊醒了小憩中的我。猛然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刚才熟睡了过去。不清楚时间过去了数分钟,还是数十分钟。
“刚才我睡着了多久?”
虽然我想睽里大概也不知道刚才我有睡着过,但我还是尝试性地询问了一声。
其实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看完了那个东西。现在直接用“那个东西”来替代称呼了,显然自己已经到了极度不愿意去正视的程度。
结果根本没有睽里平常那悦耳清亮的声音回应我,连房间里瞬间变得愈加冰冷凝重的空气都没有回答我的意愿,视线前方的电脑桌前已经空空如也。似乎刚才在坐这里的灰白发色的少女从来没存在过一般,似乎好像只是我遭遇了一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梦境。
“而我们之所以反复烦恼,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否决摆在自己面前的答案。因为人如果失去了能去相信的事物,那活着也如同死了。”
电脑屏幕上此刻映入我眼中的那段文字,变得异常冰冷而尖锐。
“否决”了什么,不想“正视”有错吗?连可以怀揣于胸前的温暖都没有的人,还要继续去否决一切才是正确的吗……
虽然此刻的我情绪失控激动到嗓子充血般疼痛难耐,甚至快极端冲动到举起握紧的拳头想要砸向电脑屏幕。但最终落下去的拳头一点点地逐渐丧失力气,无力地垂落下来。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再继续用来犹豫,或是沉浸在自己的灰心丧气当中。比起大脑做出决定,身体更趋向于本能地已经朝着敞开的门口卯足全劲冲了出去。
一口气跑出教务楼,来到了刚才从校长办公室窗外看到的林荫小道,跑到道路中间后我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
直觉告诉我睽里大概是去了湖那边,为了以防万一,我拨通了之前和Sai约定好的,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状况而给我的手机号。
“嘟”地一声电话接通后,我十分急迫地向对方那边告知要点。
“睽里不见了!在看了那个东西之后。”
“那个东西?……哦?吉祥物侦探不见了么?”
电话那边是丝毫没感觉到我这边紧张气氛的,一副懒散低沉的声音。
“拜托了!过来救她!”
“有这么严重么……你现在位置是?”
“我想睽里应该是去了湖边,我现在正在过去的路上。”
我说了地方后就挂断了电话,不想因为多余的口舌浪费时间。
就算现在这么急冲冲地赶过去,但还是担心自己也许还会因为十年前曾经溺水过的记忆,而导致心生畏惧裹足不前。所以拜托另一人以备万一,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继续迈出脚向着道路尽头的湖边一鼓作气地飞奔过去。嗓子快要燃烧般地灼热而刺痛,尽管急速奔跑的途中身体会带起阵阵微弱的凉风,却丝毫无法抚慰我此刻内心深处的难受与不安。
眼睛抬向前方时,只见不远处娇小单薄的白色身影在视线里停留了几秒,下一秒便如同凋零的落叶般飘落向湖面。
看到这幕场景的瞬间,我感觉心脏像被人紧紧拽住了似的急剧收缩起来,呼吸变得好困难。我傻傻地呆愣在原地,过了再三秒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中整个人跌跌撞撞朝湖边跑去。
湖边的泥土湿润而松疏,我的脚刚踩上去就直接打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后仰着跌入了湖面。
我努力稳住身体后,屏住呼吸尝试着在光线昏暗的水下寻找睽里的身影,还好一眼就能看到一米多外的那个显眼的白色身影。让我庆幸的是靠近岸边的湖底水并没有多深,伸直腿后脚就直接踏在了坚实的泥土上。接着我吃力地划动着手臂一点点地向睽里那边靠近,湿透掉的衣服使得水下的阻力增加不少。我极力伸长手臂一把拉过睽里的身体,转身开始向岸边移动。
冒出水面后我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岸边站了一个纤细修长的黑色身影,那人似乎还戴着一顶黑色帽子,让人看不出性别是男是女。不过站在那里一直没打算离开的样子,也许是有帮忙的意思。
低头看了一眼睽里,似乎已经是半昏迷状态,我只能在心里祈祷着她能振作点。
为什么这家伙明明是侦探,这么轻易就中了别人的心理战术呢?
到了湖边时,戴帽子的人伸手把睽里接了上去。还在水中的我顿时松了口气般,整个身体突然变得疲软无力,双腿僵硬发麻竟然一下子跪倒下去。
湖水顷刻之间如同无数只无形透明的手聚集围绕过来,我的身体就像饵食一般吸引着隐匿身形于湖水中的怪物。刚才一心只想着救睽里,甚至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自己长久以来对水抱有惧怕之情。现在回过神之后,十年前那时在水中的恐惧感便缓缓地复苏过来,如同病发一般一点点的开始吞噬着我的意识。
“我说你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来自杀的?”
好在我的状况马上被人察觉到了。说这话的时候,对方已经及时抓住了我的手,然后动作粗暴地拉扯着我的身体拖上了地面。
“Sai……”
获救了的我,用感激的眼神看向对方。
“别用那奇怪发音的名字叫我……我真名叫言垂!”
声音里似乎透露些许不满,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
“睽里……怎样了……”
我躺在地面一边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担忧地问到。
言垂转过头去盯着睽里认真观察了一会,然后手指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模样开口了。
“这惨白的皮肤,看上去还真像幽灵哎!”
听到这话后,我想看来问这家伙也是白问,只好决定自己起身靠近睽里。
的确像言垂所说的,睽里的脸现在已经惨白得不像活着的生物一般。我为了确认,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去触碰她的脸。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皮肤软软地就如同她稚嫩的外表。而且这一碰,她似乎有了反应,身体微微动了动。
“小原……咳……咳……”
睽里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我才叫了名字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刚才吞了一些水。
“还好吧?”
等睽里缓过气来后,我问到。
“没事……”
睽里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注意到了旁边还有其他人在,带着疑惑的表情把视线转向了言垂。
“他是Sai。”我注意到睽里的视线后马上向她解释到。
“都说了别用那种发音很怪的名字叫我,我叫言垂!”
“咳……”
睽里动了动,一副想起身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哥……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
言垂显然也露出一副略吃惊的表情。
“我觉得教授并不是真正的犯人。”
睽里此刻突然就提及到事件的举动,让我甚至开始有点怀疑,她刚才是真的想自杀吗?
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受到了教授那篇文章内容的影响。也许刚才在冰凉的湖中已经头脑开始变得清晰条理了吧!
“理由呢?”
“现在我还不能说,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如果教授真的是凶手就算你赢,如果不是就算我赢,而且你要答应成为我助手!”
“哈?”
“怎样?当然我会付你工资。”
“好啊!反正我也不吃亏。”
我本认为以言垂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和人打这种赌,没想到他这么轻意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回去我找关叔叔要到教授的地址后,去当面确定就知道了。”
睽里边说边站起身,用手轻轻地拂去裙子上的灰尘。
“小原,刚才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呢!”
“嗯……你没事就好。”
“回去吧!”
睽里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说。
那纤细的手指间闪耀着明净而温暖的阳光,让我不禁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