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立秋,夏天的热情却丝毫未减,比起农村,城市显得更热,闷得喘不过气来。来的时候我说过不会出校门,但是,现在,我却有种想逃出这座校园的强烈愿望。即使是我,天天身处谩骂与流言蜚语中,还是会有受不了的时候。这个时候,即便是这座城市最嘈杂的声音,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天籁。啊,突然好想念家乡的山坡。
【你不舒服吗?】嘈杂声被天使的防护罩阻隔了。眼前站着一个像天使般静美的男子,他背对着的夕阳,仿佛是他身上发出的光,既耀眼又温和。他脸上的笑容似乎能把一切烦恼都消除。
【怎么蹲在这种地方?】他是在跟我说话吗?啊,是吧,这里除了我,不会有谁会蹲在垃圾堆旁边吧。
【没事。】我慢慢站起来,离他俊俏的脸稍近了一点,真的很美,美得让人不愿转移视线。
【我脸上有什么吗?】
【好美!】我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
他惊讶的看着我,我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但是视线还是不愿意从他脸上移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到的这么好看的人。又长又浓的睫毛,水灵的大眼,高挺的鼻梁,两片薄薄的唇笑起来完成一道弧线,脸上出现深深的酒窝。看着他,我忘记了自己的不快,阴天随即转晴。
【谢谢】他楞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对不起,失礼了。】
【没事,只是突然被你这么夸,有点吃惊。】他又笑了,眼睛也眯成一道美丽的彩虹。
【额... 我有那么好看吗?你一直盯着我看呢。看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不好意思的表情也很有趣。
【嗯,很好看。】我也回了他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从心底笑出来的。
【呵呵... 其实我看你蹲在这里很久了,在后面的公园里看到的。以为你不舒服就过来看一下。】还真是天使呢。
【谢谢,看到你,我完全没事了。】
【哈哈,你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被陌生人直接称赞。看你校服,你也是皇立的学生呢。】
也是?那么...他也是?
【我叫童彼端,高二5班。你呢?】比我高一届。
【丁凛,高一1。】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是很愿意让他知道我的名字班级,但是却神推鬼使的说了出来。
【怎么写?】
【甲乙丙丁,寒风凛冽。】
【丁凛,赏脸和我去个地方吗?】
他向我伸出手,我没有回答他,但手却自己回应了。他拉着我走在校道上,周围一片喧嚣嘈杂,我的眼只是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一刻也不想移开。
他把我带音乐室里,从里面反锁了门,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手指开始在琴键上跳动。欢快的旋律不断从指间流出,我本盯着他的眼也不自觉闭上,整个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这种感觉,好像很怀念。
【你终于把眼神从我身上移走了呢,看来还是音乐的魅力比较大呐。】不知何时,他已经结束弹奏走到我面前。
【刚才的曲子...】
【肖邦的一分钟圆舞曲,又叫小狗圆舞曲】
【可以再弹一遍吗?】我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再弹一遍。
【喜欢听吗?】
【超喜欢。】
他再次走回钢琴前,我也跟着在一旁,这次我没有闭上眼睛,而是被他的手指吸引了,一直到他演奏完毕,我还盯着他的手指。他起身,我坐下,用手轻轻抚摸琴键,然后照着脑子里的顺序,一个键一个键,慢慢按出刚才的曲子。可是完全没有他弹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学多久了?】他问我。
【没学过。】
【那你以前有接触过吗?】
【完全没有。这是第一次看到别人弹钢琴。】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问【那刚才的是什么?你刚刚不是完整的把一整首弹出来了吗?】
我有点被吓到,小声的回答他【我只是把你刚才按过的键按顺序再按一遍而已。】
他放开我的手,然后用非常兴奋的声音对我说,口吻却像是命令【从明天起,我教你弹钢琴。】
【哦。】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完全忘记自己晚上还要去兼职这件事。临别的时候,他像个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向我挥手说明天再见。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不过多亏他,我这些日子积聚的压力全部释放了。身心都变得轻松。
第二天中午放学的时候,他来了,在教室后门对着我说在音乐室等我,然后就跑开,他的出现引起不少骚动,像他这么美的人,这也是当然的。我收拾好书包,快步向音乐室跑去。当我走到音乐室楼层的楼梯口时,就发现音乐室门口围了不少女生,正调头往回走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我只好乖乖的低着头走近音乐室,尽管背后视线炙热,话语不堪入耳。
【别在意,就当她们唱歌好了。】音乐室里不止他一个。
【就是她吗?好漂亮的小姑娘啊。好像混血儿呢。】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男生像观察动物一样围着我打转。另外一个看起来很文静的男生则静静坐在椅子上盯着我。
【我来介绍一下】他搭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他们面前。【这个看起来像问题儿童的叫柯乐,和我同班,我们叫他可乐。这个文学少年叫叶音义,高二3班,我们叫他夜莺。】说完又指着我【这个就是我看中的少女,丁凛,甲乙丙丁的丁,寒风凛冽的凛。】
【童...】我支支吾吾的,想叫出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我不确定他的名字,昨天他介绍的时候,我自顾的在自己脑子把他名字给换了。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童谣两个字。
【童谣!】我看着他,然后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说出之后才想起他的名字叫彼端。
【这是你对我的称呼?哈哈,好可爱呢。】他不生气,还微笑的接受了。
【过来!看我手指。】文学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钢琴前,我走过去,怯生生的看着他,他的脸好小,长得和女生一样好看,皮肤雪白,如果带上眼镜,就是绝对的文学少年了。
他撑了撑十指,然后开始在琴键上飞舞,这是一首听起来有点悲伤的曲子,手指舞动的频率很慢,像在讲述一段没有结果的故事。那种感觉很奇妙,直到结尾我也没能弄清那种感觉,想再听一次,再感受一次,我没有让他再弹一次。他起身的时候,我像被琴键吸引一般,不自觉坐下,手指跟着刚才的记忆,在琴键上慢慢游走。接着刚才的感觉,再一次,由自己的手发出的情感,一曲终了,却没能找到刚刚夜莺弹的时候的那种感觉。我只会模仿动作,却不能理解情感。
【你是天才吗?】可乐把脸凑过来,认真看,原来他也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只是他的美和夜莺和童谣不同,他是阳刚帅气的。他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像刚才观察动物一样看着我。【这首可是夜莺少爷刚刚即兴出来的曲子耶。连谱子都没有。】
夜莺看了看我,然后递给我一张纸,纸上全是些豆芽一样的图案。【弹弹这首。】他对我说。
【这是什么?】我接过全是豆芽的纸问。
【乐谱,不会看吗?】
【我没见过。】
他们三个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好像人类都必须会看乐谱似的感觉。
【那你知道 Do Re Mi Fa So La Si 这些音吗?】可乐问我。
【知道,上音乐课的时候学过。】这个音乐的基本知识我还是懂的。
【那你知道钢琴上哪个键是Do 吗?】
【不知道!】
可乐和夜莺的表情更惊讶了。这次童谣倒是在一旁乐滋滋的偷笑。
【我都和你们说了,这家伙是天才。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你该不会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吧?】夜莺问我。
【你怎么知道的?】我有点惊讶,他竟然会知道。
当他们知道我有过目不忘的技能后,就开始把我当玩具一样耍起来,拿着他们二年的课本一本接一本给我看,然后提问,完全忘了叫我来音乐室的目的。
【我饿了,去吃饭吧。】可乐的饥饿感把我从这群大孩子中解放了。
【你去哪里?不吃饭吗?】走下楼,我准备回宿舍,可乐叫住我。
【回宿舍,我一天只吃一顿饭。】我如实回答。
【减肥吗?你已经够瘦了。】
【不是,因为这里的伙食太贵了。我只有三百块钱,所以要省着花。】
三人再一次用惊讶的眼神盯着我看,不过这个眼神我能理解,因为这里是贵族学校,像我这样的贫穷人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天方夜谭。也难怪他们会惊讶。
【凛凛,跟我们走。】童谣和可乐一人一边,不顾我反抗,扯着我向校门外走。强行把我带到一家高级西餐厅的包厢里,夜莺叫来服务员点完餐,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提电脑,童谣和可乐就一人架着一边手像压犯一样坐到夜莺对面。
【丁凛,中考成绩全科满分,排名全国第一,噢!原来学校以免学杂费,提供住宿的条件把你招收进来的。】夜莺像神通一样,一下子就查到了我的资料。但是全国第一还是刚知道。
【可是你这三百块的伙食也...就算你只吃一餐也熬不过一个月啊。你爸妈不会是虐待你吧。】可乐发话。
【我没有爸妈,我晚上有兼职,兼职的地方有包餐。】这种事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找了兼职的。
两人默默放开我,都不再说话,夜莺也安静了,空气变得凝重,自己仿佛快死掉一样,若不是服务员进来打破沉静,估计我会窒息。我拿起包冲出餐厅,外面的嘈杂声让我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逃出来的我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再一次去了音乐室,再一次触碰钢琴,我爱这庞大笨重的乐器,它可以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可以带出那么奇妙的情感。我想起童谣弹的《一分钟圆舞曲》,手指在琴键上动起来,我的圆舞曲是笨拙的,没有童谣弹的优美流畅,没有他那欢快的感觉,我的圆舞曲,像坏掉的八音盒。不痛快。
从那过后三个星期,童谣没有再出现,钢琴的事也暂告一段落。他们,果然也是嫌弃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