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付过了几个例行的无聊议题后,阿娜斯塔西亚扫视了一遍众人,示意主持会议的雷蒙德进入今天的正题——关于“食人鬼”。
“雷蒙德,依你看至少可以肯定这次的事件‘人’是干不出来的吧。”
“是的会长,目前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凡事无绝对。”雷蒙德翻开手中的一本小册子,“首先我要指出的是,根据我属下的调查,‘食人’或者‘食尸’的传闻在各地的废土由来已久,最早的记录是在九年之前。”
“这该死的东西出现后不久吗……”阿娜斯塔西亚用嫌恶的目光扫过窗外的雾霾。
“而且绝大多数这类事件,都出现在临近红区的边缘地带。”
“看来那些个传言是真的喽?”索兰的语气中透露着好奇,“红区里游荡者着无数怪物之类的。”
“好想要一只啊!”方晗立即变得两眼放光,当然没人搭理她这句话,而是听雷蒙德继续说下去。
“仅仅是可能性,就算在废土也仅仅是有人声称目击到而已,活体样本或者残骸都没有被获取过。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旧日本的地域内是没有红区分布的,之前虽然有过类似‘食人鬼’的事件出现,但也只是零星出现,几乎全部都在事后被证实是人为。”
“如果是废土的话,这种事也不会有人管了。”哈伦压了压帽檐,把脸遮的更紧了,如果艾德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少年应该是废土出身的。
艾德仅仅三年的记忆有不少是关于废土的,雾霾等级通常为B,普通人很难发现百来米外是否有人。几乎到处都是摇摇欲坠的建筑,电力供应时有时无,食物稀缺而且危险,医生和药品少得可怜。
只有少数时候,会有同情心泛滥的蓝区人会自发前来提供他们急需的食品和药物——如果他们没有被暴力分子袭击的话。每天都会死成千上万的人,而其中绝大多数根本不知自己因何而死。
这样一来,谁还管有没有未知的家伙在吃人呢?
“第九区内第一次事件发生是在3月6号,也就是半个月之前。迄今为止,疑似受到攻击的共277人,未能发现生还者,其中包括二级校区的学生5人。因为遗体残缺、混杂,无法凭肉眼辨识遇害者的身份。经DNA比对已经确认身份的121人,剩下的基本可以认定是废土偷渡进来的流民。”
“占了一半以上?外部人员流入这么严重吗,安保部是不是有些失职啊?”
“除了极少数个例之外,‘食人’的遇害者都是在户外被袭击的,而流入人员基本都是无家可归的,成为对象的可能性自然也就高了。”
听到雷蒙德的汇报,索兰带刺的质疑,而负责自治领安全保卫的副会长赛特依旧面带微笑,不愠不火的回答。虽然长得魁梧,但他是个脾气相当好的人。
“那我继续说下去了,根据遗体的情况推断,‘食人’发生的时间在晚22点以后到凌晨3点之前,在天数上则无明显规律可循。”
“那地点上呢?”
哈伦用手挑了挑帽檐,插了一句。
“我正要说呢。依然排除特例,都是在人员相对稀少的地区。发现一次受害者在十人以上的案发地点只有两处,一处是一起参加联谊后走夜路的10名青年,另一处则是潜藏在工地的13个废土流民。”
“夜幕下的食人怪?真有一种怪兽电影的感觉啊。”方晗的眼睛已经群星闪耀了。
艾德好像有点印象:越是奇怪的生物,方晗的兴趣也就越大……上次她出门公干好像是从青藏高原弄来了两只会跳芭蕾舞的猫熊。
“变异生物的这种可能性很大吧?雷蒙德。”会长少见的对这个小丫头的话表示赞同。
“的确如此。事件现场类似齿痕和爪印的遗留,基本排除是机械或者已知生物造成的。而且经估算,一个月来从事件现场‘消失’的‘人体’,总重量已达3.6吨左右。”
“哇,好厉害!非洲狮一年到头也不过吃这些肉吧!”
一桌子的人实在觉得方晗那份和谐版材料是多余的……
“不过既然没有目击者的话,至少不会是哥斯拉摩斯拉一类的东西,那样的话不管雾霾再大也看得到吧。”
“那玩意两百多人还不够吃一顿的吧!死宅。”
不理会那对白痴青梅竹马无营养的对话,雷蒙德扶了扶护目镜。
“那就按照这个方向开始调查吧。”像某墨镜司令一样,十指交叉放在鼻子下方的阿娜斯塔西亚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最低要求是把那东西消灭掉,如果能留下些样本的话更好。雷蒙德,继续说下去,应该还有其它值得注意到吧。”
“雾霾,我认为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怎么说?”
“几乎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雾霾状况升到C以上的时间和地点。考虑到‘食人鬼’有可能是未知物种,不排除拥有与雾霾相关的习性。”
“这样的话,就需要根据天气情况调整巡逻人数了。”副会长微微点着头。
“如果‘食人鬼’真的是来自红区的话,这也不奇怪吧?”
“‘来自红区’这才是最奇怪的,维洛。”
打从会议开始就一直闷不吭声的艾德终于打破沉默。
“很好。”阿娜斯塔西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艾德所说的话里隐藏的才是这次会议最主要的目的,“那就这样做下去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多余的动作。阿娜斯塔西亚的语气和表情淡然如常,但任何人都感应得到她现在的情绪与意志——他们要做的就是执行学院“皇帝”的命令!
会议应该进行到尾声了吧?
“最后一个议题,关于流民的。”雷蒙德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怎么又是这个!”索兰不耐烦的趴在桌子上。
“今年以来,90%以上的暴力案件都是流民造成的,像是普通斗殴或者盗窃这种事更是多的无法统计了。比如今天上午就有一件比较严重的事件发生。”
艾德对着看向他的目光点了点头:“的确,副会长。帮凯特买衣服时碰上了持枪抢劫食品供应点的一伙家伙。”
“人数?”阿娜斯塔西亚简洁的问道。
“43万1230人!”雷蒙德报出精确的数字,“这是到今天上午九点为止的数字。”
“不知不觉都已经比学生数量还多一倍了呀?”整日宅在家的维洛恐怕是接触流民最少的一个了。
“按这个增长速度,今年就可能超过0.5%,就其他蓝区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两种状况的临界点:造成麻烦和造成更大的麻烦。”
“有必要整顿了吧,会长?”崔西扶着额摇了摇头。
阿娜斯塔西亚昂起头略停了两秒,问道:“嗯,那么你们都认为该如何整顿呢?简短的谈一谈吧。”
“幸好雷蒙德那里有完整的信息,如果要武力驱逐的话一周之内就可以完成。如果会长有这个意愿的话。”
“先等一下副会长,我有问题。”
“说。”
哈伦举手提问,阿娜斯塔西亚点头表示允许。
“第九区周围的地域都是几乎渺无人烟的荒野,被赶出去的几十万人大部分都会死在那儿的,根本是大规模屠杀。”
“他们死活本就与我们无关不是吗?背井离乡偷渡到蓝区的话,本来就应该有死的觉悟了。”雷蒙德的表情被墨镜遮住,但语气中还是可以读出轻蔑,“这可真是新的资料啊,哈伦内心充满人道关怀。”
哈伦没有回应他的嘲讽,而是把脸埋回了帽子里。
“雷蒙德,第九区内的食品供给没问题吧?”崔西为了缓和气氛岔开了话题。
“关于这方面,还是比较充裕的。但不要忘了我们那可怜的食品自给率,我不认为KEY会很乐意无限的提供我们粮食来施舍流民。”
“也对,一旦取消了食品的实名供给的话,第九区的人口绝对会翻两番的……那可真是…灾难呢。”索兰干笑着想想那等“盛况”。
方晗举起小手建言:“那就砌墙怎么样?至少要五十公尺哦!”
“拜托我的大小姐,且不论预算会把我们穷死,外面既不是丧尸也不是十五公尺高的巨人,更不是你养的宠物啊……”维洛也不是没见过她的“宠物园”。
阿娜斯塔西亚露出几分嫌恶的眼神:“修一座兽笼,把自己关在里面?这种事绝不可能。”
“虽然修墙把第九区围起来不靠谱,但是如果划出一片区域作为流民的隔离区的话倒是可以做到。”崔西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然后给他们上户籍?找工作?”索兰对这个方案颇为不以为然,“不是我歧视,事实就是那样:废土之民普遍素质底下,性格暴躁,没有必要给他们专门建个收容所养着他们。”
“还是要花费太多资源,而且也没有那么多的空闲地方,何况如果流民全都聚集到一起的话只怕会变得更危险。”副会长赛特也认为这样不可行。
“艾德,你的意见呢?”阿娜斯塔西亚抬眼望向目前桌子上最沉闷的一个。
“还没想好,不过…可能有点眉目了。”
“那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阿娜斯塔西亚轻轻拢了拢自己的金发,“艾德留一下。”
………………
会议就此结束,崔西边走边扯着维洛研究“下次我们造勇者王还是超重神还是Aquarion”这类话离开。
雷蒙德扶了扶护目镜,哈伦则依旧压着帽檐,两个人并肩快步走出会议室……他们两个似乎被一些学生称作“黑白双煞”的样子。
方晗则追着毫不理会她的雷蒙德讨要她的“土产”,那只叫“汤圆”的球形生物。
而刚才时刻震慑着全场的会长大人则带着一脸舒服的表情,从座位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莎娜、劳拉、尤莉,现在可以放松一下了。”
她一声令下,已经一动不动在她身后站了一个多小时的的三个跟班纷纷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会长……”
个头最高,留着藏蓝色长发的劳拉长长出了一口气。
“会长……”
身高次之,深褐色半短卷发的尤莉也是如此。
“姐姐大人……”
好像才刚刚150cm,火红短发的莎娜破坏队形的来了这么一句,闪光一样的红色眼睛幽怨的看着“姐姐大人”。
“嘛嘛,这是特训之一,要锻炼你们的意志力哦!”
阿娜斯塔西亚拍着比她矮了一头半的莎娜的脑袋,爽朗的笑着。
“好累哦~~~~”
莎娜突然像虚脱一样向前软倒过去,然后脸部“碰巧”砸到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胸部中间……她的红色脑袋几乎瞬间陷进去了一半,双手也顺势抱上了会长大人的腰。
“果然,我和姐姐大人之间三十三公分的身高差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莎娜…你听好。”阿娜斯塔西亚单手把她扯离自己胸部,像小鸡一样拎在半空,“是三十二点八八公分,给我记住。”
“会长……”
“会长……”
“姐姐大人……”
“阿娜……”赛特接下三个人的话茬来了一句,用手抵着脑袋,做出一副好像很头疼的架势叹了口气,接着又开始忙碌——当然他的心情跟阿娜斯塔西亚是一样的。
艾德仍坐在自己位子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会长训诫小跟班。除了高贵的出身、强悍的实力……还有让很多男生深感压力的体格之外,她这种随心所欲的性格也是让她能统御全学院的一大优点。
“进来,森川。”
结束了训导后,坐回位子的阿娜斯塔西亚恢复了刚才会议中的表情的语气,对着门的方向低沉的说道。
门口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姗姗来迟的纯白身影走进了早已变得空旷的学生会室。
“嗨,森川。”
艾德看出对方绛紫色的眼瞳中略露出了一丝疑惑,但仅仅是一闪而逝。继而她走到桌子前,对着会长轻轻行了个礼。
“不仅仅是迟到,你把会议完全翘掉了。”阿娜斯塔西亚稍微笑了一下说道,“理由?”
“没有。”森川夏奈淡淡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
“哦?”阿娜斯塔西亚轻轻点了点头,将一只手搭在嘴下,“这样啊。”
事实上对于阿娜斯塔西亚而言,有理由也没有用的。
会长突然紧紧盯着艾德那边看。从那有祖母绿色泽的双眼里,散发出某种不明的意味。
“准备好接受惩罚了吗?”
“是的。”夏奈依旧恭敬地回应着。
“森川夏奈!”
“是。”
“艾德·耶洛因!”
“在。”艾德感觉有点理解她的想法了,“请吩咐。”
“就在这里,在我面前尽全力交一次手吧,到我喊停为止!否则就不死不休。”
听完阿娜斯塔西亚所说的话,到目前为止一直保持沉默的副会长赛特也沉不住气开口说道:“阿娜,这不太好吧。”
“这个不是你的干涉范围,赛特。”
赛特·克利福德逝世多年的生母出嫁前名为伊莎贝尔·卡米洛特,也就是埃格伯特·卡米洛特的女儿,阿娜斯塔西亚·卡米洛特的姑母,两人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
对于这个表妹的爱好,赛特再清楚不过了——喜欢格斗技、精通所有冷热兵器什么的也就罢了,她竟然对血腥娱乐也有着特殊的兴趣。
那是六年前,自己十二岁、阿娜斯塔西亚十一岁那年的事。
有一天下午在卡米洛特本家的庭院中进行着斗兽表演——在场的观众除了他们外还有两人:阿娜斯塔西亚的两个异母兄长:时年二十二岁的威廉·卡米洛特和十八岁爱德华·卡米洛特。
斗兽场里七匹北美灰狼已经与一头大的出奇的金色雄狮恶斗了半个小时,雄狮稳占上风,耀武扬威一般朝着对方吼叫,而狼群都已经受了或轻或重的伤,伤势最重的一只被开膛破肚,应该是已经活不成了。
“差不多可以了吧?胜负已经很明显了。”爱德华试图终止这场血腥表演。
“再等一下,爱德华。”
“父亲大人!”
发话的是一名缓缓走来的壮年金发男子——赛特的舅父,阿娜斯塔西亚兄妹的生父,阿尔伯特·卡米洛特。
阿尔伯特扫了一眼斗兽场内的战况,对着小辈们开口:“你们认为狼群为什么会输?”
“它们的胆量、谋略都不足,特别是那只头狼,根本只是比属下多一点蛮力而已。”
“应该还是力量的差距,狮子是狮子,狼再多也是狼。”
“父亲大人……”
长子威廉和外甥赛特先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阿尔伯特尽是点头而未加评论,而对支支吾吾的次子爱德华则几乎看都没看一眼。
“哈…”卡米洛特家的大小姐却仅仅对着斗兽场里一声轻笑。
“嗯?”
“阿娜酱,不要再看了。”
阿娜斯塔西亚不理会爱德华的劝说,拿过一把烤肉用的短刀,径自往斗兽场里跳下去。
“你想干什么啊?”
爱德华吃惊的看着阿娜斯塔西亚一步一步走向斗兽场中央,虽然十一岁的妹妹已经有了普通成年女性也不及的身高,但在巨狮面前仍然显得瘦小。
“别挡路!”
女孩踢了一脚开挡在自己和狮子中间的一匹恶狼,它便如同被主人责打的小狗一样呜呜悲鸣着躲到一旁。
雄狮目不转睛的看着逼近的阿娜斯塔西亚,像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大敌一样低声嘶吼着冲上去。
情理之外,却在家人们的意料之中:仅仅搏斗了五分钟之后,被刺瞎双目后切断了颈动脉和气管的雄狮绝望的倒地,在斗兽场内震起了层层尘埃。
“阿娜,快上来吧!”
不理会爱德华的呼喊,阿娜斯塔西亚把短刀插进了雄狮的胸腔,那里传来了皮肉撕裂和骨头被卸下的声音,污血和内脏流了一地。
仿佛被女孩和雄狮的战斗吓住一样,群狼仅仅是围在远处观望着,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
紧接着,狼群中最健壮的头狼猛地向后一跳,某个暗红色黏糊糊的东西落在了它方才的位置——那是被女孩扯下后丢过来的,已经沾满了沙土的雄狮的心脏。头狼再次看了一眼女孩之后向着她深深的低下狼头,其他狼则是伏在原地瑟瑟发抖。
“过来。”正擦拭着手中兽血的女孩往前走了一步,正面对上头狼的眼睛命令一般的说道,曾经的猛兽们像温顺的家犬一样照做了。
“很好很好。”让它们无比恐惧的阿娜斯塔西亚此时却俯下身来,一只一只的轻轻抚摸着群狼的下巴,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真正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子的表情。
爱德华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一副难以掩饰的担忧神情,长兄威廉紧紧盯着妹妹,表情难以捉摸,而赛特脸上却显露出信任、崇敬和欣慰之色。
“很好。”静静看完了一切的阿尔伯特鲜有的笑着,如此的力量、胆识、支配力——他的眼里只有欣赏和自得,“不愧是我的女儿。”
当年的女孩如今托着腮坐在她自己的座位上,像古罗马的凯撒们一样迫不及待的欣赏新一次的搏斗表演,只不过这次战斗的双方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而已。
艾德和森川夏奈分别走到了学生会室内那块比篮球场还大两圈的空地两端。
“可以了吗?”依旧摆着一张扑克脸的少女用平淡普通的口气说道。
“我随时OK。”
随着艾德展开甩刺,得到回应的森川夏奈打开了刀袋,取出自己的武器:白鞘的一柄太刀,长度在一百一十公分以上。
“果然啊……呃?”
在艾德略带惊讶的目光中,森川夏奈有从刀袋中取出了第二把武器:一把墨绿色刀鞘的肋差,森川夏奈把它挂在腰间,拔出太刀不露声色的对着艾德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哎?二刀流的嘛……”
艾德此时感觉到,自己面临的并不是两把而是三把——眼前森川夏奈这名身形纤细的少女,简直就像是一柄刀铸成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