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艾德…”
耳边传来了轻声的呼唤，但大脑仍然处在睡眠中的艾德无意的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会，然后又传了过来。睁开双眼时，他的瞳孔一下找不到适当的焦距而显得有些涣散。直到慢慢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看向旁边，视野才渐渐清晰起来，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秀丽的脸庞。
“那个…虽然可能早了一点。但因为妈妈工作的关系…现在可以起来一起吃早饭吗？”菲娜有些不安的看着艾德低声的说道。
“啊…抱歉，我马上起来。”艾德揉了揉眼睛，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昨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为种种原因他在希娅的房间里忙活到凌晨四点，到目前为止只在沙发上睡了两个钟头而已。
“早上好，艾德。”
虽然自己没有真正看到过，不过少女的笑容一定跟传说中的晨曦一样吧。
“早上好，菲娜。”
这次的早餐是与赫米尔母女三人一起吃的，菲娜的手艺仍旧好的让人惊讶，当然还有让人更加不可思议的古怪后劲……
希娅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吃着，她已经很了解菲娜料理的“安全摄入量”了,昨天晚上还向艾德传授过——每餐要控制在体重的百分之一以内。以艾德的体重来算的话也就是760克——一个绝对会把他饿得半死的份量。
瑞秋的气场依然强劲，似乎已经完全把艾德看成了自家人一样的热情，但今天的艾德已经能看出，她那年龄严重不符相貌以及像少女一样的活力背后隐藏着的——深深的疲惫。
“对了母亲。”希娅的话让瑞秋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现在能谈一下菲娜将来的事吗？毕竟她过不了几天就要毕业了，不能就这样一直待在家里。”
就算是蓝区，也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地方。除了埃格伯特学院这所灵能者专用学校外，第九区也有不少普通学校，由于学制比战前有所缩短，所以一般学生十六岁就会中学毕业，大多数少年少女在这个年龄就会为了生活而去找工作了。
通过昨晚的进一步了解，艾德已经知道希娅14岁就大学跳级毕业，而在这个聚集了大量头脑超常的灵能者的第九区还能顺利进入研究机构，真的算是很厉害。
“姐姐？”菲娜不由自主地抬起脸，对上浮现在胞姐脸庞那抹笑容。
“也对……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啊。那么菲娜想升学吗？”
姐妹俩和艾德都听得出来，瑞秋的言语中明显有种被并不完美的掩盖起来的不安。
“除了建筑工地之外，第九区很难找到招工的地方了吧。所以我也认为菲娜该继续深造，否则也太浪费她的才华了。”
的确，如果说希娅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的话。菲娜在很多方面的确是论外级别……比如说料理……
“但要是报考普通大学的话，恐怕就必须离开第九区了，毕竟这里还没有专供‘普通人’上的高等学校。”
（各种意义上讲，她都算不上“普通”吧？）
“这样…啊。”
瑞秋的神态更加不自然，希娅无形的给她出了一个难题——自己当然不愿菲娜独自远行，可自己和长女都是好不容易才在第九区找到工作安定下来。
“妈妈。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菲娜伸出手轻抚着母亲的肩膀，轻声而坚定的说着。
果然一切都在计划之内，希娅与艾德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说着早已编好的台词：
“除非……考进埃格伯特学院！”
“哎….？！”菲娜惊讶的望向姐姐。
“我对此早有耳闻，昨天也向艾德证实过了。”希娅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掌握着学院实权的学生会会长，正计划今年开始招收各方面有着特殊才能的非灵能者进入学院，我认为这是个很好的选择。对不对？艾德。”
“的确。”早有准备的艾德点着头，希娅说的也的确是实情，阿娜斯塔西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力出众的人，不管是不是灵能者。
“这样一来，不会离家太远，更重要的是还方便跟男朋友交往。”
艾德发现菲娜眼睛斜撇了过来，正好和自己目光相遇，然后迅速微微偏开，喝起了咖啡。
“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瑞秋已经明显被这个提案打动了，“你觉得呢？菲娜。”
“可以的…”少女轻轻点了一下头，虽然被茶杯遮挡，但是还是能窥见她脸上的一丝红晕。
“那就这样决定好了！”
心情大好的瑞秋温柔的抱住了女儿，左手还不时的轻抚着她的头发。菲娜像是被溺爱的宠物一样静静的任由瑞秋抱着，老实说这些场景在一个外人看来可能有些肉麻，但艾德却很一点也不排斥，甚至有一些羡慕。
好像是注意到艾德的存在，菲娜连忙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一脸通红的看着他。这个动作让艾德有些心跳加速，胸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悸动。
“既然这样……啊，对了。”希娅伸出一根手指，将话题一拐，“菲娜就搬到艾德那边住些日子好了！”
“………….”
“…………..”
“…………..”
“希…希娅，你刚才说什么。”笑容僵住的瑞秋向长女确认着。
“同·居·啊。”
“噗！”菲娜将刚喝下去的咖啡喷了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寻找着纸巾。
“没什么难以置信的吧？”希娅用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加上认真的语气说着，“菲娜已经到了合法婚龄了，加上你们本来就在交往……”
“会不会……早了点啊。”瑞秋也被惊得满头是汗、
“妈妈，不光是事先先去了解一下环境而已哦。菲娜也该习惯一下离家的生活了，再说您该不会想要艾德当个上门女婿吧？好男儿该志在四方的说。”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这个状况还是让艾德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昨天晚上听说这个惊天动地的计划时，他发挥了自己过人的自制力，才能努力不惊叫出声。
“艾德家有的是空房间。”希娅综合利用着昨晚从艾德哪里得知的一切有用信息，“而且更重要的是，那里只有艾德这个大男人和一个十岁的妹妹住，饮食起居都打理的不太好。但如果有菲娜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孩子在的话，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
“…………”
“…………”
“菲娜…要是同意的话，我就不反对。”瑞秋似乎已经松口了。
沉默了十秒钟，少女缓缓的起身，不过表情却被隐藏在了刘海之后。
“艾德，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吗？”
“好的。”艾德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点头，最终还是要和少女一对一解决吗？说真的自己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呵呵，是要约会吧？”希娅虽然有些惊讶，但仍是轻笑着。
最后菲娜在出门前都没有再与艾德说话，两人并肩离开了赫米尔家。
但就在两人刚刚走下楼梯的一刻，艾德的视线却捕捉到了楼门口的黑发身影。
她抱膝蹲在在凌晨的大理石阶面上，将脑袋深深低下，埋在双臂间。
凯特·耶洛因——称呼他为哥哥的少女，此时她从头到脚都被包裹在一条肮脏的毛毯中。
然后，艾德迎上的是那一双因为疲惫和哭泣显得更加惹人怜爱的琥珀色眼睛。
“凯特？昨天有没有受伤？”
“哥哥！”
看着毛毯滑落在地，本已诧异的菲娜才惊奇地发现，女孩在那之下竟然什么都没穿。
娇小而一丝不挂的身躯冲到艾德面前来，伸出冰凉的手臂环到背后，用极大的力度抱住，接着抬起头担忧的看着他。
“我…我……”
带着哭腔，她在兄长的怀中语无伦次的呢喃，神情渐渐变得带着安心与满足。
“凯特……”
艾德抬起手，想要摸到她的头，结果手却停在离她不过咫尺的地方，再也无法动弹——最终，他选择了轻轻推开凯特。
“哥哥…”看到这样的情形，凯特嘶哑的低语着，“是我错了，不该没有听你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艾德！”
菲娜突然走到了两人中间的位置，然后抓起艾德的手，然后轻轻的按在凯特的脸颊上。
“…菲娜……”艾德惊讶的望着少女，同时感受着手心中凯特脸上传来的微量热能。
“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菲娜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然后带着充满爱怜的目光轻抚着凯特的头发，温柔的说道：“凯特认为自己错了什么吗？”
“我…”凯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
茫然的看着这个初次相见的少女。
“不要忙着道歉。在道歉之前要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犯了错。”
“但是…….”
“要好好想清楚哦。”菲娜笑了笑，“如果真的不想让艾德困扰的话，就负责任的给出答案吧。这是家人之间的义务。”
在和她对视半天后，凯特用认真的眼神说着：“我明白了。”
“很好。”菲娜满意的点了点头。
艾德刚想说些什么，胸前却传来一阵温柔的触感。
“哥哥…我不认为自己有错！”从怀里发出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果我昨天的擅自行动是给你添麻烦的话……”
“那怎么可能！”他伸手回抱住凯特，“你做的很对，否则我至少要丢半条命了。我才应该道歉，昨晚就那样走开是我的错。”
凯特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兄长，但是这些表情在下一刻被笑容代替：“哥哥！”
“抱歉，凯特…”
艾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无言的看着怀里的凯特，能感觉到她的赤裸的身体微微战栗，也能感觉到胸口被泪水浸湿的温润感觉，他只能将怀里的女孩抱紧——将这个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哀伤的无辜的妹妹抱紧。
看着缩在怀里的女孩，少年心中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是感激，要感谢她的事情有很多——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她的话，自己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呢？
人人都在寻求一个可以安心停靠的地方，而他们彼此早就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家人了吧。
珍惜自己的家人，那是理所应当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相互伤害的理由………
接着，艾德也向微笑着看着他们的少女投去感谢的目光，然后用最为真诚的声音开口说着——
“呐，菲娜。”
“什么？艾德。”
“我是个失忆的人，只记得三年以内的事，不知道父母是谁，连名字都未必是真的。”
“是这样啊。”少女出乎意外的平静接受了。
“没同情心也没羞耻心，满嘴欺骗和隐瞒，只会顺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似乎…有点让人伤脑筋呢？”
“杀人放火都是家常便饭，而且我也没有推脱说‘这些都是身不由己’的打算。”
“我明白的，这就是作为‘灵能者’，不，应该说是作为‘人类’的现实，也是艾德选择的生存方式吧。”
“这些糟糕透顶的东西加在一起就是我——艾德·耶洛因。”少年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除此之外，我拥有的就只有这个贪吃、有点奇怪但是可爱的妹妹了。”
“哥哥。”有些脸红的凯特小猫一样在艾德身上蹭着头发。
“就算这样的我，也一样渴望改变，一样期待着明天。就像菲娜你期待和渴望着雾霾之后的那片彩色的天空一样。”
不是出于某种计划，而是发自纯粹的心意，少年与少女的目光交汇着：“虽然原因莫名其妙，而且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但我希望能邀请你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来。”
“可以啊。”
菲娜的声音不大，但是声音中的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那就，这么定了。”
然后，三个人都笑了
——是的，仅仅是单纯因为很开心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