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琉璃视野里的纯黑色泽缓缓消融,被明亮混沌的红色取代。身体的感知逐渐清晰,原本的麻木感开始消退,火辣的刺痛和连片的撕裂感在腹部浮现开来。
她紧闭着双眼,眉头也因为疼痛凝结在了一处。
鹭曦光看着她憔悴的脸庞,又拽了拽旁侧医生的衣角。
“特使请放心,我们已经采用了最好的处理手段,她的伤势已经控制住了,没有生命危险,很快就会清醒。”
鹭曦光又瞟了一眼琉璃紧皱的眉头,也没在为难医生,松开了衣角,躬身送走了医生。
绝后局的单独医护室,是鹭曦光能找到的最好医疗条件了。把琉璃送到这里,是鹭曦光最好的选择。只希望她能快点醒过来吧,距离月虫的打击降临,最快仅剩不足两个小时了。
“鹭曦光……”
身后的轻声呼唤牵动了鹭曦光的神经,她立刻转过身去,脸庞上带着不自知的欣喜,连忙挥动着手里的本子问询琉璃的情况。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琉璃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里是看门狗的驻地吗?”
鹭曦光表情一愣。琉璃先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孩子缺乏绝土的常识,即便是军方的改造人估计也想不到‘绝土战略攻击防御与后勤保障局’在绝土上的外号是军队的看门狗,只能勉力做起来给鹭曦光做了个科普。
鹭曦光一边听着,一边蹲到病床脚下摇着把手,将病床支起一个背靠,又小跑着去隔壁抢了两个软垫塞在琉璃后背。
琉璃看着她来回跑动的身影,喉间蠕动着,似乎还有其他的话语想说……
‘黑堂会的人在到处找你,你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鹭曦光的问询来了。琉璃神情自若,面对着那张带着愠怒和关切的小脸,她早有准备。
“还记得我讲述的故事吗?”
鹭曦光稍一回思,就想起了那对母女穿越荒漠的故事。虽然起初讲述的时候,琉璃用的是说故事的口吻,但是结局时刻,真情流露的琉璃也没有隐瞒那是她亲身经历的意思。
鹭曦光缓缓的点了点脑袋。琉璃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平息,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漠然。
“那对母女,我和我的母亲,会被逼上绝路,就是黑老三做的。”
琉璃说出了情理之中的答案。
‘即便这样,你一个人去杀黑老三也很冒险。现在他们整个帮派都在找你。你只要离开看门狗的地盘就会被杀掉!’
“那又怎么样,他杀了我姐姐,逼死了我母亲咳咳……咳咳……”琉璃被自己急促的发言引得咳嗽起来。鹭曦光立刻丢下了本子,想去拍背,绷直了小手也碰不到琉璃的后背。只能转头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琉璃捋顺了呼吸,没接水杯。看向鹭曦光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哀求的神色。
“鹭曦光,帮帮我。”
“帮我杀了他。”
鹭曦光举着水杯的小手突然就僵直在了半空。
“鹭曦光,用看门狗的力量,杀死黑老三只要你一句话就够……”
“求求你,帮帮我。”
鹭曦光呆愣着,犹豫着,手里的水杯都忘记放下,眼珠子在琉璃哀求的神色和水杯的倒影中闪烁着。水平面渐渐晃荡,泛起涟漪,将其中优柔的倒影激荡成了水花。
鹭曦光缓缓的呼出一口长气,抑制着自己摇摆的心境,放下水杯,在本子上书写起来。
琉璃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个小本子上,鹭曦光的笔画里,就是她的毕生目标……
鹭曦光停下书写,看向琉璃,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多变,只有宁静。
页本翻转:
‘月虫已经盯上了这里,现在只剩九十分钟。琉璃尽快离开这里。’
夜琉璃先是震惊,随后慢慢变成了失望……
“我,我从荒漠里活下来开始,每一天都在渴望着杀死他们。”
她的头颅渐渐低垂,面容逐渐被阴影遮蔽,只有带着哭腔的声音愈发的变得清晰。
“我每天都想杀他。”
“我不知道这样的煎熬要持续多久。”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谁。”
琉璃说着,身体越伏越低,声音也越来越沉。
“我吃尸体苟活,我用欺诈赚取金钱,我抢过老人和孩童,我杀了很多人,我用所有的办法赚钱,用所有的钱去调查他们……”
“我终于知道了,可是我杀不了他……”
“求求你。”
“鹭曦光,帮帮我。”
琉璃哀求着匍匐在了病床上。鹭曦光犹豫着,撕开一页,重新书写起来。琉璃听到了笔尖和纸面摩擦的声音,重燃了希望,抬起头来看着鹭曦光写下的答复。
‘月虫要来了。他活不了。你要尽快离开。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了,以后也还有机会报仇。’
琉璃看着答案,眼泪随着干枯的泪痕在脸颊上划出了一道蜿蜒的弧线。
“鹭曦光……帮帮我,我能为你做任何事。”
夜琉璃开出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求求你鹭曦光,就一句话……杀了他。”
鹭曦光的眼神突然就慌乱了……
这已经不是朋友之间的请求了。她不想看见这样的琉璃,不敢去看琉璃的眼睛。鹭曦光撇开了脸颊……
“鹭曦光……”
夜琉璃呢喃着眼前女孩的名字,眼神渐渐黯淡。鹭曦光继续书写道。
‘别这样,琉璃。现在月虫在即,看门狗需要集中人力对抗月虫。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挑起看门狗和黑堂会的冲突。这可能引发其他帮派的过激反应,让局面失控。’
琉璃混浊的瞳孔呆呆的盯着鹭曦光写出的字句,看不出丝毫情感波动。鹭曦光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在看,只能不断的添加着话语,希望琉璃能给予一些反应。
‘对不起,琉璃。’
‘看门狗不能动黑堂会。’
‘你可以待在这里,跟着看门狗一起撤离。’
‘我去拿点吃的给你。’
鹭曦光把琉璃扶正回床上,琉璃仍旧是呆愣着目光没有反应。是不想理我嘛?
鹭曦光鼻子有些酸酸的,眼眶也热热的。是想哭了。这个身体真是的,这种事情也忍不住嘛。
鹭曦光有些愤恨的咬着牙,离开了房间,小跑着躲进了走廊的尽头。
脚步声远离。琉璃死水般的眸子突然闪动起火光。拔掉手腕上的输液针,扶着床沿落地。身体并没有表面上的不堪,虽然狼狈但是仍能行动。
鹭曦光端着从小鲜肉手里抢来的午餐返回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床铺。
琉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