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黑老三癫狂的咆哮着，手指死死的扣在扳机上，急促的弹雨将鹭曦光的残躯冲击得节节倒退，更加残破。
琉璃勉强退回了拐角，背靠着墙壁坐着，子弹的风暴从她左手边的侧道里冲撞出来，奔向了幽深的黑暗中。她虽然免遭弹雨的波及，却已经命不久矣。
枪声停歇，明亮的地下室重回黑暗。黑老三的手指还在扳机上压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眼珠子瞪着发光的肉块，冷汗渗入眼球也一眨不眨。
琉璃身旁的侧道入口，鹭曦光泛着微光的残躯被冲刷到此。
琉璃低垂的眼眸看着那块发光的烂肉，一时间竟然没认出那是个人。
…是鹭曦光！
琉璃猛然意识到，伸手出去把她拖入了掩体。
琉璃眼角渗着泪水，携着血液融成血泪。看着残破的肉块在辉光里渐渐有了人型，嘴唇颤颤巍巍的，双手也抖动着填装起弹药……
黑老三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在看门狗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子弹！我要子弹……尸体上有枪就有子弹……
那个小女孩一样的怪物并不可怕，在步枪的火力面前也不过是一坨碎肉……该死！这个弹匣是空的，只能填弹了……
鹭曦光的身体渐渐复原，白色光芒也消退干净。现场唯一的光源就是侧道入口的荧光手提箱。黑老三借着微光填着弹匣，琉璃也终于在鹭曦光的帮助下填装了六颗子弹。
琉璃的嘴唇开合，话语还未出口就被涌出的血水堵塞住了……现在的她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喀！”鹭曦光耳朵微动，听见了弹匣嵌进步枪的声音。
黑老三上好子弹了嘛？他的脚步声很奇怪，是走一条腿拖一条腿？没有跑，声音越来越近了。
这家伙是想拼命了嘛？
“噗哒！”
“噗哒！”
……
奇怪的声响从外侧空间传来。黑老三的脚步停下了，他也听到了这个怪声。
鹭曦光的视线转向怪声处……漆黑的空间里浮现出点点红芒。
是什么？
那些红光是什么？
红芒划出一个抛物线，弹起落下，在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噗哒”。更近了，那些红光在接近这里！
黑老三踟蹰着，畏惧着正体不明的红光。
红光从外侧接近，如果那个女孩样的怪物和追杀自己的疯婆子还活着，红光会先经过她们。让她们探个明白最好不过。
可是……白光消失了，那个女孩样的怪物八成是死了。
疯婆子怕是也要死了，拦不住这红光……
黑老三一手举着枪，另一手捂着大腿的伤口，呲起牙齿。手指在扳机上轻扣即松，枪声炸响。枪口的火光从过道传出，映照出了红芒的真实样貌。
那是长着猩红双目的巨大蚂蚱。通体乳白，唯有双眼和腹部露着红光，人头一样的大小，一蹦一跳的靠近过来。
七只蚂蚱？
是月虫！
是队友！
鹭曦光又看见了希望。
一阵慌乱的唏嗦声。
黑老三慌了嘛？
好像是要跑了，这样最好。毕竟步枪的火力对我来说也是不可抵抗的攻势……
鹭曦光挡在琉璃和蚂蚱中间，眼眸盯着黑暗中的红芒，耳朵听着背后的声响，心里暗自盘算着局势。
不对！黑老三又停了，他在犹豫。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的枪响掀起一阵弹雨，可能是目标太小，一连十数发子弹才打烂了一只蚂蚱，蚂蚱腹部的猩红体液泼洒到半空，红光大盛。
“轰隆！”空灵的爆破声响起，“轰隆！”“轰隆！”又一连响起两个爆炸。
蚂蚱居然被打爆炸了，还产生了连锁爆炸！鹭曦光看着易燃易爆的四只蚂蚱逼近过来，不由转头看了看气若游丝的琉璃，心里又有些没底。
幸存的蚂蚱继续靠近，分化开两路，两只蹦跶向黑老三，另两只则跳向夜琉璃。
鹭曦光顾及爆炸的范围伤害到琉璃，主动迎上了蚂蚱去，趁着蚂蚱蹦跶落地，赶忙上前将它摁住，一手一只的压在地面上，总算是把蚂蚱和琉璃隔离开了。
“哒哒……”黑老三点射着蚂蚱，节省着弹药。
“轰隆！”“轰隆！”两声空灵的爆破声自身后传来，鹭曦光转头望去，就见红光一闪而逝，黑暗和黯淡的绿色荧光再次成为地下室的主色调。黑老三那边已经没有了枪火，也不见了红芒。
那边的蚂蚱已经被解决干净了嘛？
鹭曦光喉间蠕动，摁压着蚂蚱的双手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踏嗦……踏嗦……”是黑老三一踩一拖的脚步声，他又靠近了。
不行，不能让他接近琉璃。
鹭曦光看着手里的两个蚂蚱，蚂蚱猩红的复眼也抬升起来，仿佛在和鹭曦光对视。
你们可是我的队友，这次真的要并肩作战了！
猩红的复眼抖了抖，似乎是点了点脑袋，又或者只是困惑鹭曦光为什么要摁住自己。
鹭曦光深吸口气，一左一右抄起两只蚂蚱就向着黑老三冲刺过去，为了避免蚂蚱接近琉璃会自爆，只能绕开墙壁，直接暴露在了黑老三的视野里。
“踏踏踏……”小女孩跑动的脚步声在地下的黑暗里回荡起来，黑老三听着这声音，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两道红色的光痕从黑暗里浮现，摇曳着逼近。
是蚂蚱吗？怎么用跑的？
黑老三虽然困惑，仍然举枪瞄向了眼前的威胁。
“哒哒！”两声试探性的枪响，照亮了威胁的具体样貌。黑老三亡魂大冒，紧咬的牙齿都在发颤。
是她！是那个女孩样的怪物，那个怪物举着两只蚂蚱冲过来了！
“干！你表过来！”
黑老三将自己的恐惧咆哮出来，才稳定了颤抖的枪口，冲着鹭曦光疯狂的倾泻火力。
鹭曦光跑出两步小腿就被打飞，身体向前倾倒。
她咬紧牙关，扭腰摆臂向着黑老三抛出右手的蚂蚱。左手则顺着扭身的力道高举到身后，手里的蚂蚱蓄势待发。
黑老三被蚂蚱扑面压来，枪口的火力全都转移向半空，子弹飕飕飞出，带出一条条光带在蚂蚱身周疾速掠过。
鹭曦光前倾出四十五度角，就要扑倒，左手的蚂蚱也快投出。散射的流弹撞击过来，贯穿了手里的蚂蚱，猩红的体液从蚂蚱的腹腔喷溅出来，浇在了鹭曦光身上。
“轰隆！”“轰隆！”
两声空灵的爆响前后响起，红芒霹雳般闪动两次。夜琉璃靠着墙壁也被震得发丝乱舞，侧倒下身子。
“鹭…曦…光……”琉璃侧卧着，在空寂的黑暗里呢喃着鹭曦光的名字。
地下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了枪声，没有了脚步声，只有琉璃微弱的呢喃回荡在黑暗中。
黑老三被近距离爆炸伤得不轻，脑袋也被震得迷糊，好一会才感受到自身的疼痛，忍不住的呻吟出来。
他刚抬起个脑袋，就见不远的前方，柔和白光逐渐亮起，白光中间的半截身体正逐渐重构……
干！这个怪物还活着！
黑老三急忙坐起，摸到步枪，对着被白光包裹的殘尸扣动扳机。
“哒哒哒哒……”
鹭曦光仰躺在地面上，左脸左臂连同左边的胸腔和部分腹腔都已经被炸碎，剩下的半边身体也泛着透明，她右手抱头抵挡子弹，甚至能够透过自己的手臂看见枪火和黑老三狰狞的面容。
子弹冲入身体，才恢复些许的左臂又被打散。虽然飞散开的血肉还在消融成光点，但是本体残缺的部位仅仅是被光晕覆盖，没有了重构的趋势。
鹭曦光的身躯停止修复，痛楚逐渐显现出来。鹭曦光咬起了牙，渗出了虚汗……
身体进一步衰弱，鹭曦光完好的身体上也开始逸散出光子，每一粒光子逸散都带走身体的一分实感。
……看样子，是要将现存的残躯也散成光点，消逝掉了。
黑老三一边开枪一边前进，很快就越过了拐角的墙壁，注意力集中在鹭曦光身上没有在意躺尸的琉璃。
“嘭！”
“哇啊！”
黑老三跪倒在地，他健全的右腿中了一枪，才惊恐的把枪口对上了琉璃，连忙扣动扳机。
“咔哒……”没子弹了！
“嘭！”
琉璃又打出一枪，在黑老三的右胸炸开一朵血花，黑老三嘴角渗出鲜血，心下发狠，握住发烫的枪管把步枪抡出个半圆甩出，砸飞了琉璃的手枪。
“呼呼……”他喘着粗重的呼吸，确认琉璃已经动弹不得，就要摸向荧光箱。
身后却传来了诡异的哭泣声……
黑老三绷起神经看向哭声，是一个缺了左脸和左半边身体的女孩爬动在地上，已经要摸到自己跟前了。
明明是一副恐怖至极的诡异画面，黑老三却感觉到了一股发自内心的同情、怜悯甚至是想要爱护的冲动。
该死！我是被鬼迷了！我怎么可能同情这鬼东西！
黑老三双腿全废，只能双手撑着身体往后蹭……手枪呢！手枪呢！
鹭曦光拖着残躯往前爬，一退一进，居然还让鹭曦光缩短了间距。鹭曦光啜泣着，看着琉璃已经失去神采的眸子，死命的往黑老三爬去……
黑老三退着退着终于到了琉璃旁边，也摸到了手枪，脸上的惊恐转为狂喜。抬手猛扣扳机。
“嘭！嘭！”
鹭曦光胸口连中两枪。前进的势头猛然停滞，支棱起的半身也扑倒在地。
“嘭！”
第三枪却擦着鹭曦光的发丝打入了黑暗，是琉璃扑到了黑老三身上顶开了枪口，黑老三惊怒交加，揪起琉璃的头发，手枪抵在她的脑门扣下。
不许杀琉璃！鹭曦光猛的弹起，握着苦无扎进了黑老三的腹部。
黑老三腹部中刀，疼得偏斜枪口，还是扣下来扳机。
“嘭！”子弹打出，贯穿了琉璃的脖颈。
鹭曦光的神经一紧，抽泣着，拉动刀刃，黑老三也怪叫着松开空发转轮，双手叠在了鹭曦光的右手上，生生阻止了苦无的划动。
鹭曦光使出全力，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苦无上，也无法阻止苦无被缓缓拔出。
“呀啊！”
黑老三爆吼一声，鹭曦光的手臂被扭转了方向，苦无的尖刃对准了她自己的脖颈贯通进去……
鹭曦光的喉间飞散出萤火虫似的光点，哗啦一声，苦无撕裂开脖颈，光点喷涌成漫天朔雪。
苦无掉落在地上。鹭曦光失去了力气，扑倒在地面，侧着脸颊，瞪着泪眼。上下唇瓣开合着，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黑老三也仰倒在地，筋疲力尽。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伤口的血液不停流出，汇聚成一滩污浊的血泊，与逐渐消散的白光血泊泾渭分明。
柔和的白光里，鹭曦光和夜琉璃侧脸相对。白光映照出近在咫尺的琉璃脸庞。她侧躺着，表情空洞，眼神里毫无生气，脖颈的创伤贯穿了颈椎，骨头都外露出来……
这个距离，如果琉璃还活着，她的呼吸应该会吹到我脸上吧……鹭曦光这样想着……
或许就像那些围在火堆旁的夜晚，琉璃还会和我讲些故事，说些趣闻……
鹭曦光眼眶中的泪水不停涌出，浑身的剧痛让她不想再动弹。鹭曦光知道，琉璃这种伤势，不可能活下来，却还是把右手挪到了琉璃鼻翼下。
没呼吸了。
鹭曦光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右手，不断有光点从上面脱离下来，自己就要消失了。不过，黑老三的伤势也肯定活不下来。
鹭曦光闭上了双眸。
琉璃，你报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