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多久的黑暗中,我的听力似乎格外敏锐,身上也一同传来着异样的触感。
我能清晰地听到,机械的齿轮在我身体中游走,脆的清鸣,像无数个摆钟时间交错开指针的时间,不同时走动发出的一声声混乱有序的轻响。
有时,我的某部分身体会消失,或者说,我失去了那部分躯体的感知。不过相比我度过的漫长黑暗,仅一小会,我似乎就会拥有新的躯体。为什么说是新的呢?
从上面传来的触感,一次次的愈发清晰。
她的手,指根,指腹,指尖,从一开始给予我的冰冷僵硬,模糊的感觉。再到现在我感知中的温热柔软,纤细得小巧。
一次次的,刻画在我的感官上,更加明朗起来。
真想握一握啊,那只捂了个透热,越来越热的小手。
最近,也不是很近,就像触感上传来的温热愈发清晰一般。相反的,我的意识,或者说是大脑?也一同越来越少的陷入混乱之中,仿佛这种情况都要消失了一般。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好了好久时间习惯的。
大脑冰冷且疯狂的执念。
而在我陷入混乱时,她就会唱着我听不懂的语言,带有某种令人心安的旋律,一下一下的,一个个音符像敲在了我的心上。
即使我好像并没有那个玩意儿。
不过,我还是有点,想见到她了,存于我黑暗中的陌生人。
说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有时候能听懂她的话,有时却只能听出轻轻哼唱间的一两个字符,更有时即使她说着我听得懂的语言,却又不明白她在讲什么了。对于这些事物,语言的概念又是从何而来?我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好奇怪,仿佛天生我的意识里就存了点东西一样。
我搞不清楚,索性最后就不去想了。
我能感到时间的流逝,风的拂动,她轻柔的抚过我的身体。
她好像挺喜欢和我说话的,可惜我讲不了话。
她有时会抱着我轻轻呢喃,有时会笑着讲上一两件她认为好笑的趣事,我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她的眉眼弯弯的好看。
还有的时候,她沉默不语的,就那样紧紧握着我的手,然后会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是我听不懂的话。
还有的时候,光线似乎不是那么强,微弱的像她的声音,她好像在哭?声音轻得像羽毛,与呢喃不同,她的声音坠坠不安的,呜咽着。
无一例外,她的声音,她的话里总会带有我最难以明白的情感。
以及……什么是笑?什么是哭?
为什么要笑?怎么笑?
为什么会哭?怎么哭出来?
这些我也一概不知,他们好像没法天生就住在我的脑子里,
许许多多的疑惑埋藏在我的意识里很久了。
不过我想,我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工作台案边的图纸扇动吹起。
流畅的线条划过躯体。
这天,一切事物仿佛被无数倍的放大了,鸟儿叽喳作响。
睫毛在脸上扑烁了两下,忽然,我发现,我可以控制我的眼睛了。
睁开。
我这么想着,终于,眼前就真的摆脱了那片陪伴着我太久了的黑暗,不远处,上方的窗子里投来一半的斜射阳光,反映到少女阳光般的金发上,最后再透到我的眼底。
更加夺目的晃眼了,我的目光一时间有些移不开。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正一边口中念叨着晦涩地语言,一边在我的身体上认真地工作着,浑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
我的躯体挡住了那只我想握的小手,只留出洁白束口的腕,单色的连衣裙被她穿得好看极了。
白白嫩嫩的小脸正皱着张精致的眉,严肃而又认真,她正低垂着小脑袋,聚精会神地在我的右胸口上勾画着什么。
有点痒。
无论是她那侧边垂下的金黄发丝挠着我的脸庞,还是心口处此刻不断传来的麻麻的感觉。
令我不禁下意识的开口。
"芙尔娜!"
只是声调稍高了些,我不懂什么是情感。
声音如我之前设想过的一般。
空洞无物,平的像一滩死水。
即使我也想像她一样或喜或哀,带上情感,说出动人的语言。
可我做不到。
目测仅比我高上一些的金发少女,也是我口中的芙尔娜闻声浑身像是蝶翼般颤了一下,之后又是一愣,这才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的,呆呆地抬起头,循声看向了我那张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着的脸。
晶莹的珠子随之陡然间在她的眼眶里打起转来。
她立马,有力飞快且一把地扑过来抱住了我。
是我喜欢的温热,不过她的力气有点大,将我抱得紧紧。
我同样伸出手去,学着她的动作,抱住了她。
这是我第一次与人拥抱。
她的声音欣喜而激动。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成功了!"
这是开心?是笑么?可惜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学不了。
她的声音中带有我疑惑不解的情感,微微带有肉感的下巴戳着我的锁骨,她笑着笑着,本该仍旧激动喜悦的尾音却弱了下来,忽然化作了一个极轻的哽咽声。
"太好了……这下,终于有人陪我了……"
"我终于……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
她的头埋在我怀里,声音隐隐带着哭腔,闷低且轻,配合着鼻息,引得我的骨头随之颤动。
声音轻得像半片羽毛,尖尖颤着音符。
包裹着白色连衣裙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她好像哭了,蜷缩了起来。
手指紧紧扣住了我单薄的衣服。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但我知道,现在不是问那些问题的时机。
良久,我才下意识地伸出只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带上了一丝我察不可察的温柔。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