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虹离开孤儿院时，没有一个人为她送行。
院里比她大、与她同龄，甚至是比她小的孩子，都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很多，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领养，而不是自己离开。
北虹的年龄不允许她离开，所以她的离开和逃跑没有区别。
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北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花纹，听到的是小伙伴们的呼吸声，一如既往。
但这一晚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坐起来了。
又或许是因为她坐起来了，这一晚才会在她的生命中变得与众不同。
北虹一一扫过这些稚嫩的脸，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时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于是她第二天就走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她径直走出了孤儿院的大门，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
北虹离开孤儿院的第一件事，是去墓园。
在前去墓园的路上，她顺手采了几朵路边的小花，这一幕恰巧被一个戴着红箍儿的大妈看见了，于是追了她足足有五条街。
北虹是可以轻松甩掉大妈的，但北虹偏不。
大妈追得急了，她就提速，大妈累了，她就走一会儿等一等，最后还是大妈回家做饭，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墓园中住进来了一个新住户，一个戴着眼镜、两鬓斑白的老男人，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个爱笑的人，可北虹贴在墓碑的照片上看了又看，也没从他的脸上看出来点笑意。
北虹蹲在碑前，将顺来的花放下，每一朵都摆得整齐。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什么意思？”
“天地不仁，把人当狗。”
“我要是老子，我能被你给气死！”
“可你不是。”
“你这丫头，真是没法教了。老子是说啊，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天地对待世间万物，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不好，你明白吗？”
“你再说一次。”
“我不说了，你又不认真听，我还说什么？”
“我……还说什么？说……什么……”
北虹抱着腿，将眼睛印在膝盖上，等她抬起头时，裤子上多了两处湿漉漉的痕迹。
北虹离开墓园时，天已经黑了，她无处可去，在公园里坐了一夜。
那段时光是她最迷茫的时候，她穿过人群，躲在桥洞里，漫步目的地走在街上，经过一张又一张面孔。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饭，虽然感觉不到饿，但在看到香喷喷的食物后，也迈不开腿了。
北虹的良心和恶心在反复搏斗，耳畔仿佛还听到了老院长的话，她最终没有走开，而是走两步停一步地进了一家小饭店。
这家小饭店是老板和老板娘一起经营的，老板炒菜，老板娘上菜、收钱、收拾桌子，店里人不多，他们的女儿在一张干净桌子上写试卷。
老板娘看到北虹一个人进来，身上什么都没拿，不像是来吃饭的样子，却还是热情地询问她吃什么，北虹看了遍菜单，要了碗面。
面做好了，面来了，北虹埋头吃面，老板和老板娘就站在柜台旁边盯着她看。
吃完一碗面后，北虹想溜，更想再吃一碗，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老板坐在了她面前。
尽管没吃上第二碗面，但北虹还是留下来了，她叫老板叔叔，叫老板娘婶婶，喊小女孩妹妹，平时帮老板娘做事情，和小女孩挤一张床。
北虹忘了自己在那家小饭店待了多久，只记得她来时，外面的花开了，花枯萎以后，再开放时，她离开了。
如今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毕竟老板一家人对她很好，她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也记不起当时自己的想法。
后来她走了很久，去过很多城市，但都只是路过而已，直到她遇到了一个女孩，才突然想停一停了。
那个女孩很爱笑，把她的脸遮住，她的眼睛也是在笑的。
北虹在这种笑容中找到了熟悉的温暖，就像以前院长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感到寒冷。
于是她在这座城市里停下来了。
女孩性格非常活泼，不爱学习，因为辍学的事情和家里闹得很僵，干脆进了一家纺织厂，以示自己不想读书的决心。
北虹目送她走进厂子，想要离开，却被工厂负责人拉了进去，不管负责人说工资如何如何，待遇如何如何，你自己的条件如何如何，北虹是左耳进右耳出，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工厂负责人放弃了，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而北虹却突然答应了。
原因无他，当时临近中午，工厂开饭了。
工厂管饭不管住，北虹只好白天和女孩一起工作，晚上去蹲桥洞，坐公园长椅，时间久了，她们两个也熟悉了。
在那段日子里，北虹过得很满足，工厂的活虽然很重，但她有超能力，一开始只是偷偷地用，减轻自己的负担，后来熟能生巧，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用也不会被发现，她甚至可以一边睡觉一边把活做好。
不过自从被关在雪地里的那一天后，她就再不敢暴露自己的超能力了，就算是女孩问她要怎样才能做得和她一样好，她也只是随口糊弄几句。
尽管与女孩相处得很愉快，但北虹总觉得还缺点什么，而缺的这一点，注定是女孩不能给她的。
她想离开了，但又怕自己不会再遇到这样温暖的人。
某一天下班，北虹看到女孩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他们两人也看到了北虹，北虹不以为意，像往常一样寻找好吃的东西。
刚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她好几天没有吃饭，虽然身体一点事都没有，但心里却害怕上了饿的感觉。
从那以后，北虹就再也没有落下过一日三餐，后来她又给自己增加了早茶、下午茶、宵夜，以及平时磨牙的小零食……
北虹看到这个男生，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但在一天早上，她收到了男生送来的早饭，以及女孩复杂的眼神。
北虹已经吃过了早饭，所以她又吃了一遍。
看到她的反应，男生很高兴，女孩很难受。北虹没有多想，只是计划着等工资发下来，趁早走人。
后来，她不断躲着男生的追求，也与女孩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