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深夜来访,是有什么急事么?”
在我走进医疗站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有着鹰钩鼻的瘦高男子快步迎了出来,此时已是凌晨三点,医疗站里的值班人员寥寥无几,除了前台的夜班护士之外,就只有我眼前这个男人的阶级最高了。
他就是我这次要找的人,负责中队医疗后勤工作的钱德勒少校。
“没什么急事,只是来看看我们队的施耐德下士和斯诺中士,他们应该没还出院吧。”
“没有,但那两位受的伤都不重,特别是施耐德下士,那小伙子的身体棒得连Chrome都要嫉妒,依我看,就算拿手枪抵着他的脑袋开枪,子弹八成也会弹飞。”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能看看他们么?”
“当然可以,但长官这么晚了跑来这里,应该不只是想看看那两个伤员这么简单吧。”
钱德勒眼镜后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立刻就猜到了我此行的来意。
眼看对方这么聪明,我也没必要继续跟他打哑谜了。
“那么……带我去吧。”
“这边请。”
微微点了点头,钱德勒医生动作麻利的将我领入了电梯。察觉到电梯里没有监控,我赶紧将自己来此的目的向眼前的男人和盘托出。
本来军医一开始还不打算跟我合作,在我展示出刚刚从档案室里拷贝出来的物流数据并且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后,这家伙的态度才渐渐软化下来。
“……忙我可以帮,但不该说的话也请你不要多说。”
“这是当然。我自有分寸。”
我爽快的答应了钱德勒的要求,随后跟着他搭乘电梯来到了一个没有在控制界面上标出的地下楼层。
沿着通道穿过了一条不长的走廊后,我们来到了走道尽头的一间像是手术室一样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里面堆满了各种高科技设备。
看着眼前那张无比熟悉的GENC维护座椅,我苦笑着咧开了自己的嘴。
“没想到兵营里居然还藏有这种地方……让我猜猜,这些也是GMIR留下来的遗产,没错吧?”
“没错,这些都是GMIR留下来的老古董,让他们正常运转可是废了我不少功夫。”
钱德勒医生毫不忌讳自己的秘密,一边跟我说话一边无比娴熟的操作起了那些设备的控制面板。
“请坐上去吧,G7工程液的更替预计需要四个小时,明早七点我会过来收拾。”
“贝拉军士长所需要的维护……也一直都是在这里由你进行的吗?”
“当然,除了我之外,玛塞没有第二个人或者第二个地方有类似的技术和设备。”
钱德勒面无表情的这么对我说道。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坐下去?”
“我不是来接受维护的。”
“看出来了,因为今天我也没收到任何来自FIA的转账。”
“……你不是FIA的人?”
“不,我凭本事吃饭,在见鬼的‘大破灭’干掉一半永饶猴子之前就是如此了。”
“听这口气,你还为联合军效过力呐?”
“我只为出得起价的人工作,行星联合,地球政府,GMIR,UFIS,FIA,所有这些王八蛋在我眼里都一个样。”
“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医疗行业也有‘佣兵’这种说法。给那么多组织打工还能活到现在……也算你有点本事了。”
“谢谢你的夸奖,长官,既然你不是来维护的,那么可以请你从我的宝库里滚出去了么?”
“这话听起来可不像出自专业人士之口。”
“不好意思,我干的不是服务业。”
“我会让你后悔当初没选服务业。”
我上前一步,直直的盯住了钱德勒的双眼。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一个没卵蛋的贱货。”
“知道得还不少嘛,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
说着,我单手抓住军医的衣领,将他像提小鸡一样的提了起来。
“我还是杀人如麻的‘维西亚的鬼神’,能脸接核弹的‘紫色灾厄’,像你这样的杂种我一分钟能碾碎六十个。”
“哦?你这贱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即使身家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上,可恶的钱德勒依然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
“杀了我,你和那个可怜的小**就再也没人做维护了。”
“那听起来像是FIA的问题,而不是我的。钱德勒医生,准备好跟你的眼镜和门牙说再见了么?”
说完这句,我运起拳头,猛的朝钱德勒的脸上砸去,就在我的铁拳即将触到后者高耸的鼻梁时,隐藏在房间天花板上的投影设备终于亮了。伴随着一阵异响,身着少女款式睡衣,手上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布公仔的FIA副局长——玛莎·苏利文,被投射到了我和眼镜医生的身旁。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亲爱的?在参加完一个满是臭男人的愚蠢晚会,喝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酒之后,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玛莎,你总算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们FIA肯定一直都在监视这里。”
一边说我一边将手上的男人丢在了地上,谁知愤愤不平的钱德勒一爬起来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明显经过了非法改造的电击枪。
“拜托,老钱,你该不会以为你手上那破玩意能伤得了这丫头吧?”
睡眼惺忪的玛莎对钱德勒的行为不以为然,但当军医将武器指向了旁边的维护设备时,那女人明显一下就清醒了不少。
“……你要多少。”
“两倍。”
“不可能,给你三成,不要拉倒。”
“五成。”
“好啦好啦,算我倒霉,五成就五成吧,下次再敢在凌晨烦我,信不信我把你吊死在玛塞的天幕上!”
这么说着的玛莎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个PDA,在她看似随意的在上面瞎按了几下之后,钱德勒身上的某件电子设备很快就传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晚我就当无事发生。等会聊完了知会一声,我先去隔壁等你们。”
收起了武器的眼镜军医立马换上了一副彬彬有礼的面孔,等这家伙离开房间之后,我立刻用我能做出的最凶的表情死死的盯住了玛莎的投影。
“干什么啊,小猫咪,我才刚为你破了财,你就这么对我?”
“我需要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关于这一切的解释!钱德勒,玛塞城,弗里德曼兵营,NPKF远征军,以及那些该死的幽冥访客!”
“哈欠~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样吧,你先写张单子,明天等我醒了咱们再接着聊。”
“明天?我明天还能找得到你就见鬼了!你给我的电话没有一个能打得通的,要不是我急中生智想起了身体维护这茬,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瞻仰你的尊荣!”
“拜托,丫头,我又不是你老公,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的好不好,你以为我喜欢被人摸来摸去的灌一晚上酒?”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饶了我吧,亲爱的,这才是你到玛塞的第一天啊!”
“这跟第几天没关系。你知道吗?今天我在军营的档案室里翻了一晚上的档案,里面的后勤物资转运记录,预算分配表,装备签收表什么的全都是假的,而且假得离谱,作假的人根本连掩饰都懒得掩饰!我才不信连我这种外行都能一眼看穿的‘西洋镜’,真的能蒙住你们精英云集的FIA!”
“也许FIA没有你想的那么专业?”
“少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吧,苏利文局长!为什么玛塞的NPKF远征军会腐败变质到这种地步,又为什么要把我和贝拉还有曾经的16TH调到这种地方来!?”
“……傻丫头,你到底渴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抚着额头的苏利文向后坐了下来,随后她将自己的脸完全埋进了手上的布公仔。
“我今天喝了超多酒,现在超级困,就算你那么认真的发问,最后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个女醉汉的胡言乱语呀。”
“……对不存在的听众来说,‘胡言乱语’已经完全足够了。”
我点了点头,当着玛莎的面关掉了指挥面板和身上包括通讯器在内的所有电子产品。
“请开始吧,局长大人。”
“呜哇……真伤脑筋,当初真该听其他人的,把你打晕了沉到翡翠湾里去……”
“……苏利文局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问吧,在我撑不住睡着之前,能回答的我都会如实回答。”
说这话时,玛莎满脸都是不耐烦的样子,不过现在我可没工夫去考虑她的感受。
“首先,请告诉我钱德勒是怎么回事,他的档案是伪造的,这家伙既不是NPKF的军人也不是你们FIA的雇员,为什么你要让这样一个人来负责我和16TH其他成员的医疗救护?”
“因为他很厉害啊,这还要问……下一题。”
“玛莎,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那你要我说什么嘛……你想知道那家伙的血型和星座还是想知道他的婚姻状况?你们中队牛鬼蛇神那么多,既有变异种,Chrome,基因异化者,还有克隆人,嗑药的和你这样轻易不能暴露身份的‘怪物’。如果要用普通的医疗团队,人数起码要比现在翻个七八倍,雇那么多人要花多少钱?保密工作的压力又有多大?老钱的要价是高,但他厉害啊,一个人就能搞定你们全队,只要钱塞够,他的嘴也比外面来路不明的猫三狗四牢靠得多。”
“这就是你帮他伪造军官身份,让他混进NPKF大肆倒卖库存药品和其他军需物资的理由?”
“对啊,不然呢?”
“我看你是疯了!”
“我才没疯,我只是比你更会算账,傻丫头。你以为他倒卖那么多物资,最后有几成利润能进自己的腰包?你再猜猜如果我们明码标价的雇佣一个像他这样的‘专家’,每个月要支出多少薪酬?”
“……但是,这也太……恕我无法接受!”
“生活不需要你去接受,只需要你去适应。想开一点,其实我们跟钱德勒是双赢关系。你看,那家伙不用一分钱就帮NPKF处理掉了压仓库的多余物资,同时又给你们中队提供了物超所值的医疗服务,然后他拿到的真金白银还跑不出永饶只能在本地消费,间接拉动了玛塞的内需。你说这是不是皆大欢喜的大好事?”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你们这分明是在慷国家之慨,损害军队和集体的利益!”
“那国家,军队和集体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我亲爱的紫毛小蠢猫?如果组织里的人活不下去了,那这个组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歪着脑袋的玛莎一点也不像喝醉的样子,她的质问直击了我的灵魂深处。确实,玛塞这支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NPKF根本就没有存在价值,因为它根本就不可能战胜任何敌人。
“……一个不该存在的组织吗,我懂了。果然,从一开始你们就把玛塞远征军当成了弃子。”
“才来一天就意识到了……真是出乎意料的聪明呢。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问我临时政府为什么要派这支部队来纽兰丢人现眼啊?”
“……为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么,自己想咯。”
“听你的口气,应该跟‘人’有关吧,这支部队里的某个人,或者某些人,在临时政府的当权派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但碍于某些原因,当权者又没法明目张胆的剥夺他们的权力,所以只能找些‘崇高’的理由,将这些不受欢迎的家伙通通丢到玛塞这样的鬼地方自生自灭,如果这个推断成立的话……”
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想法后,我摸着下巴坚定的报出了一个名字。
“你们的第一目标肯定是这支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马蒂普少将。”
“马……马蒂普?噗哈哈哈哈~小蠢猫,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这么有才怎么不去写小说呢?哇哈哈哈哈~”
听完我的分析,原本还萎靡不振的玛莎的脸上突然爆出了夸张的笑容。
“你喜欢这种傻得冒泡的阴谋论是没什么关系啦,但居然还真的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你真不觉得尴尬吗?啊哈哈哈哈~”
“……”
“好啦,傻妞,你就别在这胡思乱想玩什么侦探游戏啦,政府与政府之间,组织与组织之间,权力者与权力者之间的关系如果真的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那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台耍弄政治?”
“……在你眼里我就只有阿猫阿狗的程度?”
“还是那种傻乎乎的小奶猫小奶狗呢~哈哈哈哈~”
不顾我的怒视,玛莎再一次无情的侮辱了我的人格,等这家伙总算笑够了之后,我掏出腰间的配枪毫不犹豫的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这一枪下去会花掉你多少银子。”
“别做傻事,格林……咳咳,好吧,我向你道歉,刚刚确实有点失态……毕竟我今天喝得实在太多,呕……我已经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说完,玛莎又趴在她的布公仔上摆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清楚从这狡猾的女人身上已经挖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我只得放下武器,将话题引向了今天自己在盲眼谷的所见所闻。
“幽冥访客在玛塞郊外的破灭之痕出现了,你知道这事么?”
“知道一点。”
“我该不该关心它们?”
“虽然很想跟你说你身边还有很多更值得关心的事物……但你非要去调查那些异界来客我也不会拦着,反正最后你肯定什么都查不到。”
“这可不一定,也许我可以跟它们合作,起码它们看起来比这边的NPKF可靠多了。”
“‘看起来’?你认真的?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哦,亲爱的,如果真的想要握紧‘真实’,你得顺着自己的‘心’而不是‘眼’去行动。”
“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干任何你想干的事情。”
说着,玛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现在你也只能继续前进了,我亲爱的小猫咪。好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晚安,烦人的小蠢猫,做个好梦~”
不等我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吐个干净,玛莎就已关掉了她那边的投影设备。
在那女人的形象烟消云散之后,钱德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手术室的门口。
“我还以为你真的会老实的待在隔壁呢。”
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我抿着嘴唇露再次出了苦笑。
“看这状况,我和苏利文局长之间的谈话也全都被你听光了吧。”
“放心,我会忘掉的,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应和着我的苦笑,钱德勒也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了,你翻脸出卖同僚的速度简直比洲际导弹还快。”
“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人渣。”
直视着对方的双眼,我得意洋洋的耸了耸肩。
“而且你才不是我的同僚,你只是个贪得无厌的卑鄙小人,就跟外面那些穿着军服的野狗一样。”
“之前你在电梯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真抱歉骗了你,其实我不是夏恩的女朋友,也不是他让我来的,我对那渣滓唯一的感想,就是想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一点也不意外,不管怎么看那个自以为是的王八蛋都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既然知道我在耍你,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我的要求,跟我一起演这出欺骗玛莎的大戏?”
我用轻蔑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眼镜男。
“你真觉得帮了我的忙,我就不会向FIA告发你了?”
“不,你无论如何都会告发我的。这一点在你拿出那些资料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说到这,钱德勒再次笑了起来,扭曲的笑容配上一只鹰钩鼻,这幅光景光是看着就让我心里隐隐有些发毛。
“事实上,我根本不介意你向苏利文那个贱货告什么状,因为我了解她,她跟你不同,是个聪明人,她心里很清楚除了我之外自己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
军医接着说道。
“所以,恭喜你,小贱人,你既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支持,还成功的让自己的信誉在我这里跌入了谷底。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肯定会考虑停止合作,不过嘛,看在我也没受什么实质损失,反而还小赚了一笔的份上,今晚所有的不愉快我都可以爽快的忘掉。”
“……哦?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大度啊?”
“不需要,只有蠢货才想把路越走越窄。如果你真的想对我表达谢意,就来帮我做点事吧。喏,这是清单。”
一边说,钱德勒一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张小纸片。
“要不要帮,就看你自己了。希尔德·格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