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西风作战的全套资料都在这了？”
盯着投影屏幕上浩如烟海的各种图片和文档，我开口向身边的女性提出了问题。
“基本上吧，内容实在太多，我还没认真整理，话说，为什么你要特地跑来我的办公室看这些东西啊？”
莱蒂有气无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幽幽响起，我从投影中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谁叫队部里只有你一个活人，而且这不是副队长的办公室么？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
“难道你以为这几天的队务是哪里来的小仙女帮你处理的吗？”
“比起COSPLAY小仙女，我觉得这才是你选择这间办公室的真正理由。”
边说我边用拇指了指窗外，外面的操场上，穿着背心的伊希尔正在一个人挥汗如雨的跑步。
“嘛，我也不否定啦……”
被我点破了真相，莱蒂匆忙移开了视线。
“每天光看电脑我都快看瞎了，再不用美丽的风景洗洗眼睛，寿命不知道都要折去多少。”
“以前这一块应该是拉布雷斯负责，你没去请教她吗？”
“饶了我吧，左手边的第一个文件夹你打开看看，看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找她了。”
女信使回话时满脸都是无奈，我好奇的打开了她说的文件夹，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份写了一半的报告书。毫无疑问，这份报告出自拉布雷斯的手笔，前半部分没有问题，到了中段，遣词造句突然变得颠三倒四，内容更是支离破碎无法阅读，不过诡异的是，两个部分的书写字迹并没有什么显著变化，格式也都非常正常，就好像作者根本没有动脑思考，只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抄写了这些东西。
“……这报告是怎么回事，艾薇睡昏头了么。”
“天知道，这种用笔来写文件的怪胎我还是第一次见。”
“干嘛这么说，用笔来写很奇怪？”
“当然奇怪了，NPKF的所有文件都要求用数据的方式归档管理，你先用手写，然后又用键盘打一遍？”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怪……不过拉布雷斯在军校的时候就是坚定的‘手写派’，可能是积习难改吧。”
我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
“这事先放一放，我回头去问问她。对了，我听苏利文说她精神方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这两天她都一直呆在宿舍吗？”
“对，她已经被禁足了，为了防止她自残，老钱还在她宿舍里偷偷装了摄像头。监控画面你可以在我的电脑上调阅。”
“……自残？这么夸张？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上次作战回来之后就这样了，她出了什么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说实话……我不太确定。”
莱蒂的反问让我想起了在水电站的电机房里发生的一幕，当时，该死的塔希拉当着我和夏恩还有罗塞莉少尉的面狠狠的羞辱了那个可怜的丫头，现在仔细一想，那确实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一笑而过的一段经历。
“……蒂芙尼呢，她也是同样的症状吗？”
“不是，有关阿尔斯通中士的问题我另外写了一份报告。”
“报告我有空再看，你先简单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失忆了。”
“……失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失去了记忆。两天前搜索队在库里科荒漠里发现她的时候，她身上只裹着一条破布，不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收容所那边费了好大功夫才最终确定她的身份。”
“钱德勒医生怎么说？”
“什么创伤后什么什么解离性什么失忆症，好像叫这名吧。”
“没说怎么治疗么？”
“没有，老钱的原话是‘既没有条件也没有必要’，反正中士只是不记得自己的事情而已，AS的操纵技术还在，照样可以执行作战任务。”
“……这也太残忍了，没通知她的家属吗？”
“所有的联系人都试过了，没有一个联系得上，苏利文女士叫我别瞎折腾，找错了人搞不好会让她的病情更加恶化。”
“怎么这样，太不负责任了！看来我今天真是有得忙了……”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
“多了去了。”
说这话时，莱蒂换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整备班和后勤部门的上级视察，负伤人员的慰问，中队新晋成员的选拔，外机构的访问与接待，临时预算的申请，作战报告的审阅，还有……”
“你先等等……”
光是听到莱蒂这么说，我都感到头疼欲裂。这些麻烦的事情以前都是阿尔维斯和拉布雷斯在处理，现在突然要我来做，我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你能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先给我排个日程表吗？”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给你排好啦，现在是周二早上十点半，你先看看我给你整理的人员名单吧，晚点双生医药的高管会与你共进午餐。”
“……双生医药？”
突然听到的熟悉词汇唤醒了我尘封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形象变化太大，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我和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有一笔有关双生医药的“旧账”要算。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千岁那小丫头被你藏到哪去了？为什么玲会在那间屋子里？那天你骗我过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事到如今你还纠结这些干嘛。”
面对我气势汹汹的质问，莱蒂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
“我跟你是一边的，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吧。”
“这跟你是哪边的没关系，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受人摆布。”
“我真没打算坑你，我也没想到团结阵线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如果他们不来会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跟现在一样，玲会落到你的手里，说什么你都不可能对她坐视不管的，对吧？”
“我不明白，你干嘛要……”
“她是圣迹会的三圣女之一——‘救赎的圣女’，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圣女？玲？”
莱蒂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我愣了半天都没有完全消化。圣迹会和圣女的事情阿尔维斯上尉倒是曾经跟我提过，但我怎么都想不到所谓的“圣女”居然会是那个在废都里生活了十几年的傻丫头。
“为什么那丫头会跟圣迹会扯上关系？她甚至都不是变异种！”
“那丫头确实不是变异种，但却是‘废都’的幸存者，她被圣迹会奉为圣女的历史几乎跟圣迹会的历史一样长，据说她体内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可以祛除变异种身体中的米拉库鲁姆辐射让他们变回常人。”
“胡说八道，她才没有那种力量呢，她不过是蕾拉的克隆人，布雷特纳造她出来只是为了验证某种可以帮助人类抵御以太能量侵蚀的生化科技！”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惊人。”
听到我的话语，信使的脸上稍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透露出了不该透露的情报。
“……我什么也没说。”
“放心，我也什么都没听见。另外，那丫头到底有什么力量，甚至有没有力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人们相信她有这样的力量。”
“这我明白，煽动迷信是宗教控制信徒的常用伎俩，所以你们也是被这套说辞蒙骗，才把她从圣迹会里绑出来的？”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你要知道，就像人类之间派系林立一样，形形色色的变异种们也有各自的诉求，并不是所有的变异种都渴求着所谓的‘救赎’。”
“你的意思是，圣迹会里有人希望她……‘消失’？”
“其实希望她‘消失’的人类更多。”
“FIA也是其中之一吗？你们打算对那孩子做什么？”
我无比严肃的这么问道。
“要是敢伤害她，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这个你大可安心，那孩子对FIA来说只是一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打出去的‘底牌’。按苏利文女士的意思，在局势发生变化之前，玲——是这么称呼的吧——会先放在你们中队寄养，由此产生的费用她将直接转到你的账上。”
“……我能相信FIA吗？”
“你最好相信，毕竟他们现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不知哪里来的‘父母’。”
我皱紧了眉头。
“千岁呢，难道她也是这个‘圣女消失计划’的一环？”
“并不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会被卷进来完全就是意外，只不过现在情况变得稍稍有点复杂。”
“什么意思？那孩子怎么了？”
“她被团结阵线的人抓住了，就是那天袭击你的那伙武装暴徒。”
“……怨魂？那些家伙抓她干嘛？”
“嘛，他们好像误把千岁当成玲了，毕竟变异种的圣女长什么样之前谁都没有见过。”
“什么！？”
听到莱蒂的回话，我差点没喷出血来，不过话说回来，千岁这个傻白甜会被误认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中午我要怎么跟人家双生医药的领导交代？”
“不用怎么交代啊，刚才的信息又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道，况且我调查过神奈千岁的家庭背景，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她的生死没有人会在意。”
“你这说的也太无情了。”
“无情，不等于无理，所以双生医药的人大概不是为了她才来与你见面的，我猜，他们来找你可能跟他们公司在码头失窃的那批药品有关。”
“……码头的药品么，那些东西到底是谁偷的你们有没有头绪？”
“你猜？”
“是唐人吧。”
“咦？居然一猜就中！？”
说这话时，蓝衣信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等她再次开口，我便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了出来。
“也没什么难猜的，整个港口都在唐人集团的控制之下，他们会干出这种监守自盗的事情也不奇怪。一来双生医药马上要退出玛塞了，从他们身上没法再榨出更多的油水，二来那些家伙垄断了玛塞地区的陆海交通，只要不落下把柄，别的企业还是只能继续选择与他们合作。”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因为FIA跟唐人也有业务往来，所以你可千万别脑子一热去找唐四平的麻烦。”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安排我跟双生医药的人见面？”
“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啊，一个唐人已经够让人头疼了，FIA当然不希望玛塞城里再冒出来一个新的垄断组织。”
“你的意思是，FIA想引入双生医药来制衡方舟集团？这恐怕很难吧，以救济院的营销手段，别的医药企业被他们挤走只是时间问题。”
“这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要去跟那些敲骨吸髓的资本家吃个饭听听他们的诉求，其他事情苏利文女士会帮你搞定。”
“……为什么是我？”
“这是好事啊，你还不乐意吗？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大的利润空间啊？”
“没兴趣，在我看来，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去吃顿饭而已，你以为全世界都想迫害你啊。”
莱蒂显然对我的婆婆妈妈非常不满。
“爱去不去，你不去我就叫塞蕾斯去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比起你，我更信不过塞蕾斯……说起来，双生医药来了几个人？”
“就三个，一个名叫安普希斯的女高管，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助理，这几个人昨天才到的玛塞，现在正住在蓝区的酒店。”
“坐飞机来的？有核实过他们的身份么？”
“当然，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毕竟我们的对手也不是等闲之辈。”
“……我说，你真的在三号水电站徒手干掉了一个SIU？”
“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不是真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该崇拜你还是该同情你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一来，所有SIU的仇恨肯定都会放在你的身上，别的地方的压力一定会大大减轻。”
“对了，这事我还没跟贝拉说呢。”
“为什么要跟贝拉说？”
“你……不知道么？”
“嗯？”
“贝拉喜欢听八卦啊~好了，先这样吧，等会把酒店地址和双生医药那群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午餐的事我亲自跟他们联系。”
说完，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见我想要离开，莱蒂脸上再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都这个时候了，你要去哪？”
“去跟贝拉聊八卦，放心吧，我会按时赴宴的。”
“那名单的事……”
“先放你那，我回来再看。”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人已经来到了房间外面，虽然中队的小操场距离队部仅有一墙之隔，但朱迪的死讯并不是一个能轻易开口的话题，考虑到那家伙是多米尼卡的副手，同时也是她多年的好友，很难判断她的逝去会对现在这个“贝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行，一定要说，就算我不说，贝拉也迟早会从其他SIU那里得知真相。】
短短的一段路，我走走停停，不知纠结了多久，等我下定决心要向爱人坦白自己的“罪行”时，原本还在操场上锻炼的她人已经不见了。
【回去了吗？奇怪，半途而废可不是贝拉的作风。】
操场上没有其他人，我想问话都找不到对象。
正当我打算掏出通讯器确认军士长的实时位置时，我的肩膀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给按住了。
“什么人！？”
我被突然出现的大手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腰间的配枪给**。
手的主人穿着宽大的防砂斗篷，而且整个人都躲藏在建筑物的阴影里，虽然一时之间我没法看清他的容貌，不过我还是很快就通过形体轮廓大概猜到了对方是谁。
“沃尔坎军士！？”
我兴奋的叫出了许久不见的老战友的名字，而沃尔坎则是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把将我也拉进了黑暗之中。
“怎么了，军士？”
我压低声音询问起军士的意图，在我的印象里，他不是那种有秘密的人。
“有人在找你么？”
“嘘，看着。”
军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手指了指队部的方向，我顺着他的指点回过头，刚好看到莱蒂伸着懒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个人怎么了？”
沃尔坎的举动让我越发好奇，等莱蒂走远了，高大的军士才缓缓的打开了话匣。
“那个女人是变异种，我在圣迹会里见过她。”
“你果然被阿尔维斯中尉派去圣迹会卧底了……”
军士提供的情报我早已知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他能与我分享自己的见闻。
“别担心莱蒂，她为FIA工作，我们16TH最近也要划归FIA管辖，以后大家就都是同事了。”
“不，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女人在圣迹会里的层级比你想的要高得多，她告诉你的每一个字你都不能相信。”
“……你认为莱蒂是‘双面间谍’么？”
“没错，而且她不是唯一一个，圣迹会早就开始系统性的对人类世界展开渗透了。”
“渗透？变异种也能渗透到人类这边？”
“为什么不能？难以用肉眼分辨的变异种绝非个例，人类这边贪财好利的宵小之辈更是数不胜数。”
“先是圣女，后是间谍，圣迹会到底打算干什么……”
“圣女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听到我这么说，沃尔坎的回话染上了惊讶之色。
“是的，事实上，所谓的救赎的圣女，现在就在我们这座兵营里。”
“那真是太好了，那孩子可能是人类和变异种和平共处的唯一希望。”
“和平共处？听你这口气，圣迹会真打算向全人类宣战？”
“是的，圣迹会麾下的‘猎人’组织已经开始全面动员，玛塞极有可能成为这场大战的首个战场。”
“……这些情报你是从哪里搞来的，可信度有多少？”
“几乎百分之百，如果你想要证据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你知道圣迹会的圣女吧。”
“这个刚刚不是聊过了吗。”
“刚刚说的只是救赎的圣女，实际上，圣迹会有三位圣女，分别是救赎的圣女，寂灭的圣女和超越的圣女，三位圣女代表实现地上神国的三种途径，也可以说是三个阶段，在圣迹会的教义中，当三名圣女齐聚‘圣域’时，便是与旧世界决裂的‘圣启之日’。”
他接着说道。
“来到玛塞的可不止只有救赎的圣女，其他两位圣女也已经驾到，这在玛塞的圣迹会分部几乎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好好想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