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啊啊!”
被我用笔刀刺中手臂的斯特劳斯再次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不明真相的人听这凄惨的叫声,估计会以为他正在被链锯剑大卸八块。
“别叫了,你好歹也是个军人,这点小伤都受不了吗?”
“身体受得了,心脏受不了!你不认得我也就算了,何必要拿刀捅我,还选的是最贵的那把!”
“我得确定你到底是不是斯特劳斯,玛塞这个鬼地方,能化形成人的魑魅魍魉数不胜数。”
“那你就不能用更温和一点的方法吗,比如问一些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
“你喜欢的那些宅物又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扯淡?”
“问日常工作上的事啊!”
“你有个屁的日常工作,明明天天都在摸鱼偷懒。”
“可恶……无法反驳。”
斯特劳斯紧紧捏着拳头,脸上满是不甘的表情,我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地方,结果这混小子居然反客为主的开始质疑起我的真假。
“这一下够真了吗?还要不要再真一点?”
“不……不用了,真的大将也不能比这更真了。”
被我殴了一拳后,这个聒噪的家伙总算是老实了下来。此时,我已经基本确定了他不是冒牌货了,起码在我的认知内,还没有人能把另一个人吃瘪后的表情也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
“自己交代吧,为什么不回基地报道,是不是想当逃兵?”
“哈?你在说什么啊,大将?你真的失忆了?”
“废话少说!现在问问题的人是我!”
“我在休假啊,老大,审批单还是你签的,一共五天的探亲假,今天才第四天。”
“你探个鬼的亲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在玛塞有亲戚?而且你不是……不是被……”
话说到一半我就噎住了,很明显,斯特劳斯没有死,不过我也确实看到了他的AS被车厢爆炸的烈焰所吞噬,强如战斗躯体都不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毫发无伤,但我眼前的男人别说缺胳膊少腿了,他裸露出来的上半身甚至连一个明显伤口都看不见。
“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斯特劳斯?”
我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这一切该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吧……”
“能进到你的梦里我是很荣幸啦,但是啊,大姐,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斯特劳斯对我的感慨无动于衷。
“你确定你真的没事么?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医生?”
“算了吧,普通的医生可治不了我的病。”
我苦笑着摆了摆手。
“你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不是回答了吗,我在休假。”
“从头开始说。”
“哈?从哪个头?”
“……又想挨揍了是不是,从……就从上次作战开始的时候说。”
“我的天,饶了我吧,大姐!我今天还有三盒模型没拼完啊!”
斯特劳斯举着双手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但很快这个脑子灵光的家伙就想出了一个替代方案。
“啊,对了,我的荧光指示器还在这呢,上次作战的数据都存里面了,要不你自个看吧,人的记忆会出错,机器可不会春秋笔法。”
“也行,但在我看的时候你哪里也不许去。”
“知道了,老妈!”
“妈你个头!”
我伸手敲了面前的男人一下,随后抓起了桌上还在播放音乐的护腕指示器。
如斯特劳斯所说,上次作战留下来的战斗记录还没有被归档整理,于是我直接用八倍速重新播放了这些被AS的摄像头记录下的原始资料。
【……怎么感觉哪里都有点不对。】
因为播放倍速的关系,我无法听清视频中各个角色所说的话语,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斯特劳斯AS的运动轨迹与我印象里的有些微的不同,事实上不只是他,其他人的行动也没有完全按照我记忆中那样进行,这种感觉就好像同样的剧本由同一拨人演了两遍,整体剧情没变,有变化的是演员们的临场发挥。
【难道真的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吗……】
越看我越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自己一直确信的某些东西遭到了现实的无情否定。斯特劳斯这家伙没有技术也没有动机去修改记录里的内容,要验证文件的真伪,只能等回到基地后调取别人的数据来两相比对。
【所以这家伙是真的没死?】
伴随着强烈的不安,进度条很快就来到了我记忆中最后一次与斯特劳斯通讯的部分,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我屏住呼吸将视频的播放速度调成了正常。
“喂,白痴,听得到我说话么?”
“大姐你总算来了,我可等得够苦的。”
“谁叫你自作主张跑到这来找死?你以前不是最喜欢临阵脱逃了吗?”
“话别乱说啊,那叫‘战术转进’,我只不过是更擅长朝另外一个方向进攻罢了。”
“我差点就信了,如果‘另外一个方向’真有敌人的话。”
“拜托,我们面前的杂碎还不够多吗!”
“杂碎再多也只是杂碎,我会尽量用固定武装牵制他们,你回去支援劳瑞尔,别让敌人占领动力车厢。”
“明白了,大姐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别死了,你们两个都是。”
“放心,死不了,这才哪到哪啊,要与我相爱相杀的美少女宿敌都还没登场呢。”
“少废话,还美少女宿敌,你怎么不要个专属BGM?”
“已经有了啊,想听听吗?”
“听你个大头鬼,赶紧干活!”
通讯信息到这里就结束了,随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完全陌生的画面,斯特劳斯从火车外面赶到了车头与劳瑞尔合力击退了包括那台迷彩涂装游的骑兵在内的复数敌军,紧接着,在劳瑞尔中尉病情发作无法再驾驶旗手后,他第一时间联系到了已经与维克托一起成功炸毁了后方车厢的我。
再之后的情节简直可以用魔幻来形容,因为有斯特劳斯的AS进行辅助照准,劳瑞尔没有冒险去安放指挥面板,自然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最终在列车炮的顶部迎击巡航导弹的人变成了我和斯特劳斯两个。就像我记忆中那样,即便开启伊恩之带使出了浑身解数我也只是堪堪击落了一枚导弹,在这关键时刻,斯特劳斯挺身而出,他在普罗米菲的全力辅助下,一击就打中了第二发导弹的稳定翼,失去平衡的导弹擦着边错过了列车,虽然随后引发的爆炸还是将从空中落下后立足未稳的我给掀下了车顶,但强大的旗手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很快我就驾驶着它从后方追上了列车。
【这……这是在开玩笑吗……】
我无法接受眼前这些冲击性的画面,哪怕我的大脑真出了毛病,对现实的认知也不可能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偏差。
余下的故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苏利文告诉我的那样,冲入了沙尘暴的列车成功甩开了冷铁党的追击,地球军的雷月恶灵队也在沙暴过境后很快就通过西格尼斯发送的定位信息赶到了我们身边。
只不过这一次,扣押热钴弹头真的成了我的主意,为此我还跟西格尼斯起了不小的冲突。好在雷月恶灵队全程都在吃瓜看戏,不然以她们的战力,我们中队根本不可能成功扣下弹头,正当所有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视频中的我却突然在众目睽睽下失去意识从AS上栽倒了下来,而斯特劳斯的作战记录也恰在这里画下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句号。
“后面呢?”
“内存不足了,没录上。”
“我不是在问数据,我是在问……后面呢?后面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们把你拖回来了呗。听老钱说你好像是什么神经元出问题了,我也不懂,反正你第二天就醒了,应该也没啥大事吧。”
说话时,斯特劳斯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心灵手巧,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桌上新开封的机甲模型拼得有模有样。
“那我醒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啊,大姐,我还能二十四小时跟踪你不成?我说了很多次了,你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要是喜欢的类型你就跟踪了是吧!”
“嘛,如果是毒舌巨乳冰山美人什么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还是考虑下要住哪家医院吧,你这话让某人听到了不揍扁你才怪!”
我气得又用指关节敲了一下斯特劳斯的脑袋。
“别胡扯了,说说你知道的,比如你请假窝在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飞机?”
“搞钱咯,还能搞什么。”
“你居然会在意那种身外之物?”
“废话,我又不是活在真空里,限定版的手办模玩和各种典藏版动画游戏你以为都是白送的吗!”
“给我去买普通版啊!”
“容我拒绝!我斯特劳斯就是喜欢对这种高高在上的价值判断说NO!”
“信不信我真让你时速七十公里飞出去啊?”
“业余时间想干什么本来就是我的自由吧!”
“我才不信你躲在这鬼地方就是为了帮人拼胶,这才能赚几个钱。”
“爱好是无价的……虽然我也确实会在老板缺人的时候帮帮场子就是了。”
“只是帮帮场子而已?我听说这里的老板好像很赏识你啊。”
“……果然是雷那家伙出卖的我!?”
听到我说出了“老板”这个词,原本就很激动的斯特劳斯看起来更加血气上涌了。
“王八蛋,池面男真就没一个好东西!驱虎吞狼对老子没用,看老子下次怎么收拾他!”
“你在胡说什么啊……什么驱虎……什么狼啊?”
“大姐你不是被雷那混蛋骗来的?”
“我来这里的原因……比较微妙,不过确实跟你没啥关系。”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向斯特劳斯透露有关艾吉斯和异乡人的情报。
“是么,那就好,我还以为那小混蛋是想让你抓到我私下接活,一旦我被NPKF开除,那就只能任由他们姐弟摆布了。”
光着膀子的斯特劳斯毫无戒心的向我袒露了自己的想法,只能说,这家伙的心思也没有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单纯。
“我哪有这么不通情理,而且驱虎吞狼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管它的,反正我才不会留在这里。我跟她们姐弟只能是肮脏的金钱关系。”
“为什么,他们对你不是挺好的?我听说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单独的更衣室的。”
说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间屋子虽然不大,但卫浴设施齐全,如果不是堆满了手办模型,平常过日子应该没太大的问题。
“这跟他们对我好不好没有关系,我不能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那样我的钢之魂会生锈。”
“……你就这么喜欢漂泊无依的生活?”
“男人是会被未知和危险吸引的生物。”
“别说这种中二病和PTSD患者才会说的台词……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我摆出了十分严肃的表情。
“是欠了外债?被仇人追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就算我说‘没有’你也不会相信吧,那就当是‘有’好了。”
“这里就我们两个,不妨对我实话实说,别忘了,我现在是16TH的队长,我手上确实有把你赶出军队的权力。”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了。”
说着,斯特劳斯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不义,我听说最近NSA在高薪招揽有本事的佣兵,也许我可以去他们那里碰碰运气。”
“……你打算投敌?”
我用警觉的眼光看向眼前的男人,在跟我对视了一会后,斯特劳斯这混小子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灿烂笑容。
“哈哈哈,骗你的,怎么会呢,要真做了我岂不是要跟这满屋子的宝贝说再见了。”
“宁肯投敌都不愿告诉我留在军队里的理由……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不会真的患上了PTSD吧?”
“真正的原因根本用不着我多说,大将你曾经是GMIR的成员——我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啊——16TH当初是为什么才建立的,你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
斯特劳斯一下就问倒了我,16TH的建立理由我确实心里有数,但我却不能或者说不愿从自己的嘴里把答案说出来。
“不如你来说说看。”
思考了一会后,我决定以退为进。
“我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想到一块去。”
“拒亡者。”
“拒……拒亡者?”
“你该不会真的啥都不知道吧?”
“拒亡者这个概念我倒不是第一次听说……但这跟16TH的建立又有什么关系?”
“16TH就是为了研究拒亡者,或者说,为了人工制造拒亡者而建立的,这个该死的中队里的所有人都是疑似拒亡者,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哈?你……认真的?”
斯特劳斯突然爆出的惊天猛料让我精神有些恍惚,即使以GMIR的标准来看,这个故事也过于荒诞了。
“最初的部队成员不是诺艾尔队长挑选的么,她难道也是计划的一环?”
“诺艾尔是谁?你记忆又错乱了?部队的初代队长是夏蕾,那娘们跟你一样也是GMIR的人。”
“……GMIR有向新成立的AS部队派驻教导人员的传统,光是这个也不足以证明你的观点。”
“你要证据?证据那不是太多了吗?”
斯特劳斯对我的争辩嗤之以鼻。
“我问你,16TH成立时的定位是什么?精锐打击部队?不是!只是一支屯驻在阿提努斯基地的守备队,就这种狗都能干的工作,为什么要精挑细选各条战线上的退役老兵,甚至把前联合军的人都给拉进来?”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隔壁的15TH也有很多高手啊。菲因少校和梅丽莎中尉不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强者。”
“菲因和地狱三头犬确实顶,但他们都是队长级的角色,除了他们俩,15TH剩下的都是什么臭鱼烂虾?”
“你这话说的,你不也是个‘臭鱼烂虾’……”
“没错,刨除拒亡者的诅咒,我也只是个不值一提的杂兵,所以永饶星上是找不到其他会开AS的杂鱼了?为什么16TH成立了那么就还会缺编那么多人?”
“……”
斯特劳斯再次问倒了我,我发现这老小子知道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按你的意思……那两个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新人也是拒亡者咯?”
“他们是人工制造的拒亡者。”
“越来越没谱了,这玩意还能人造?”
“为什么不行,拒亡者是一种诅咒,任何人都能成为诅咒的受体。”
斯特劳斯一脸不屑的如此说道。
“但我估计GMIR也不确定自己造出来的玩意顶不顶用,不然它们也不会刻意把那两个人跟我们这些正牌的拒亡者混编在一起了。”
“……我还是很难相信你的说法,归根结底,拒亡者只是个都市传说,每一个从战争中幸存的人都可以是‘拒亡者’,我认为这就是典型的幸存者偏差。”
“那这些幸存者一定都像我一样时不时就会梦到自己的死亡吧。”
“梦到自己的死亡?”
我有些惊讶的反问道。
“你经常梦到自己在战斗中丧命么?”
“也不是经常,偶尔会吧,任务越艰难,这样的梦就会越多,上次出击前我就梦到了整整三次。”
“……能不能详细说说?”
“两次炸死,一次中弹。”
“还是不同的死法?”
“是的,但梦到的只有死前的那一瞬间,没有前因后果,只有现实里亲身经历之后,才能明白那些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在其中的一个梦里……被车厢里的炸弹炸死了?”
“你关心这个干嘛?你不是不信拒亡者的存在么?”
“……回答我就是了,就算只有一瞬间,应该也足够看清周围的环境了吧。”
我皱着眉头用急促的语调这么问道。
“没有。”
斯特劳斯的回应斩钉截铁。
“第一次被炸死是在地下掩体,第二次是在……”
他顿了顿后继续说道
“在列车顶部,梦里我没能拦下那枚巡航导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