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校,为什么你会想着要来帮我呢?不管谁输谁赢,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吧?”
在感情上无法继续刚才的谈话,我索性岔开了话题直接问出了从一开始就该先问的那个问题。
“你以为呢?”
“因为诺艾尔队长吗?”
“白痴,怎么可能是为了她……她可是一头联合军的野狼,狼就是狼,就算戴上了项圈也是不可能成为家犬的……”
我注意到了凯罗琳队长语气上的细微变化,虽然以我的观点来看,比起狼,哈金斯少校更像是狐狸……不过能让与她一样脱线的墨菲少校如此怅然若失,她们之间说不定曾经发生过什么故事。
【诺艾尔队长……还真是个故事很多的人啊……】
“是为了那些‘强袭兵’啦!菲因那个该死的人渣不知道耍了什么巫术,本来要配属给我们22TH的AS-32S,现在全部移交给他们了!这口气……我说什么都咽不下!!所以臭小子你要是敢输,不管诺艾尔和阿尔维斯怎么护着你,我都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语中的愤恨喷薄而出,即使坐在AS里与声音的主人相隔千里,我也深刻的体会到了她的怨怒,说起来,模拟战提前到今晚也是因为这事,女人的嫉恨要是爆发出来……实在是让人无法直视。
“好吧,既然你不接受数据链接……那么折中一下好了!”
【这种事没有办法折中的吧……】
当然这句话我可没胆子直接说出口,我的一半精力放在动态探测器对Watchman的监视上,另外一半精力还要应付越来越急迫的神经毒素和满脑子因为不详的预感而产生的焦躁不安……差不多筋疲力尽的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神再来与这个脱线程度跟诺艾尔有得一拼的凯罗琳玩斗嘴了……
“那么……就由我来引导你与菲因那个混蛋对战吧,真是的……好好听我指挥,我保证你能打赢那个红头发的混蛋!”
“少校你看着无人机的监视器来指挥我这不还是作弊么……”
“你好烦啊!这么多要求……你以为打仗是下棋啊?我不会再退步了!凭你那点本事,菲因那家伙几个回合就能爆了你!就当是为了你们的队长诺艾尔,你也要好好的听我的话!”
在她冲我吼出队长的名字之后,我可耻的沉默了。确实……以我现在的水平想仅靠自己就战胜菲因少校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有墨菲少校的善意提醒,赤天使刚才的伏击恐怕就已经结束了这场模拟战……
【像这样靠着别人的帮助战胜强敌真的是我想要的结果么?为了这场虚幻的胜利,我应该放下我的尊严么?】
自己的尊严与诺艾尔队长,甚至于整个16TH的尊严,命运的天平又一次残酷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回到地狱里去吧……怪物。’
‘要送的话,无所不能的‘Warlock’就送给神剑‘Tizona’一个胜利的承诺吧。’
不知怎么回事,这时我脑海里闪过了队长被击破之时最后冲我说的那句话和开战之前贝拉军士长跟我许下的约定。万千滋味再次在我心头纠结起来。
【我到底要做一个怪物还是一个人?】
头疼欲裂,脑子里一片混沌,动态监视器上那鲜亮的红点也没有停下朝我逼近的脚步。跟赤狼事件和1187军列劫持事件时一样,在各种意义上现在的我都已经被赶上了绝路。
【哈哈……真是可悲呢,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做出决定。】
我苦笑出了声。在那两个事件中,我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毫不犹豫的做出了舍己为人的选择,现在还平安的站在这里的我,到底是运气使然还是命中注定呢?
“墨菲少校……一切拜托你了。”
“这就对了,臭小子……反正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给你下指示的,不想看见自己的队长出丑的话,就老老实实的照着我说的去做吧!”
“一切拜托你了。”
我对着通讯器重复了一遍,然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投到了AS的操纵上。就算有凯罗琳的帮助,真正在场上战斗的依然是我,不集中百分之一百的精神,对上菲因少校这样的高手,我还是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一点钟方向,来了!”
“他在你左手边,大概是想要绕过那面墙,开枪封锁住他的移动路线。”
“转到右边去,注意脚下。”
“开你的辅助推进器,快!冲过空场以后别忘了回头压制射击!”
“别让他拉开距离,开枪!打不中也没关系,对着墙打!”
…………
在墨菲少校的指挥下,我跟Watchman绕着两栋宿舍楼和半埋式仓库玩起了猫鼠游戏,凯罗琳不愧为22TH的现役队长,对AS战术的熟悉程度或许连乌利塞斯教官也要自叹不如。有她的帮助,赤天使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占到我任何便宜,虽然我们之间互相都不止一次的击中了对方,不过事实上我与我那台装甲更厚的XM-11在这种情形下已经获得了不小的优势。
“菲因这小子……今天有点奇怪……”
“怎么了?少校,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在漂亮的甩掉了Watchman的尾随追击之后,正在整理武器弹药的我,对凯罗琳一句无关紧要的喃喃自语提起了警惕。
“也没什么,只是感觉他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那台银骑士是强化了载弹量和机动性的特装机,但像现在这样兜圈子不是完全发挥不了自己的特长吗?更何况为了提高稳定性,我记得他还卸下了自己AS手臂上的额外驱动器。打近身战机体出力不足可是致命的硬伤,技术再高也没法弥补……换成诺艾尔那呆子的话,现在早把他大卸八块了。”
“那为什么之前你没有引导我与他打近身战呢?”
弹夹里的余弹已经不太足了,再这么绕下去,之前辛苦建立起来的优势或许会付诸东流,不管是有凯罗琳协助的我还是驾驶银骑士的菲因,在绕圈子互射的时候都没办法对对方造成决定性的打击,如果现在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僵局的话,一般来说应该会马上实践的才对。
“因为我有点担心……菲因这老小子从来不喜欢按规矩出牌,这也是为什么每次他带队殿后都能把追击的联合军打得晕头转向的原因……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我怕你处理不了。”
我心里相当赞同墨菲少校这样的应对方式,换成是诺艾尔队长的话,面对菲因这样的强敌,她也肯定会像跟我对战时那样谨慎为上。只是现在我要与之战斗的可不止是面前的这一个敌人而已。战斗进行到现在,我已经能很清楚的感觉到神经毒素对我产生的影响,不但我的注意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涣散,与墨菲少校通讯时也出现了口吃的症状。除此之外,我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感也没有丝毫消弭的迹象,那种被人套入准星的感觉让一种莫名的恐惧深入了我的内心,耳朵里时不时的就会轰鸣作响。
“少校,有办法把他逼入近身战一口气决定胜负吗?”
“怎么了?就算你这笨蛋没带后备弹药,现在这么打也是有我指引的你比较有优势,等到优势慢慢积累起来,到时候不用正面冲突也能决出胜……”
“少校!我没有时间了……具体原因现在没法向你详细说明,再打下去,我恐怕会坚、坚、坚、坚持不住……”
我喘着粗气强行把话说出了口,时间越来越紧迫,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隐瞒什么了。
“……”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墨菲轻声同意了我的请求。
“办法还是有的……但是我有一种很难说出口的很强的不详的预感……你确定要跟Watchman打近身战?我老是觉得这才是他的目的所在……你千万要当心。”
与之前的语气完全不同,在我表达了强烈的意愿之后,凯罗琳反而变得犹豫起来,她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在开战之前我也设想过这样的情况……不过要说什么不详的预感的话……从我站在这块战场上时我的不详预感就没停下来过,现在也不缺少校这一点了。
“那么,就在前面的雷达主建筑的入口附近设下埋伏吧,你冲锋枪还有子弹吧?”
AS后腰的MPK-43冲锋枪的弹盒里应该还有50发左右,我的突击步枪则只剩下了10多颗子弹,听从墨菲少校的指示,我在主建筑门口的一堆废弃物里压低了机体的重心,有无人机的监视,不管赤天使想做什么,都无法逃过凯罗琳的眼睛。不过以菲因的战斗经验,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战术劣势的真实原因,还要固执的跟我绕着圈子玩狗斗也实在是件相当可疑的事情,或许他依然还以为跟他作战的是诺艾尔队长?就算是诺艾尔队长,应该也没神到事事料敌先机的地步吧。
很快,尾追而至的Watchman进入了我视野。
“就是现在!冲过去,用冲锋枪封锁他的退路,逼着他靠上来与你近战!”
“……”
我沉默着执行了墨菲的战术,心里盘算着这种简单粗暴的打发到底有没有用,结果没想到即使对面是那个有名的赤天使,这一招也出奇的奏效。我抓住机会打开推进器,丢下打光了子弹的冲锋枪,抢在产生了一瞬犹豫的Watchman举枪反击之前逼了上去。
四只冰冷的机械前肢隔着一把突击步枪牢牢的握在了一起,正如凯罗琳所说,菲因的AS-17X修改了手臂驱动,出力完全不是XM-11的对手,我轻而易举的夺过了他的突击步枪,紧接着反手用枪托狠狠的向Watchman的主监视器砸去……
【这样就决出胜负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更重要的是我感到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阻止我继续自己的行动!
“注意它的左手!!!小心。”
通讯器里的凯罗琳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不过在她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之前,我的双手就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被我夺取的步枪随着我的装甲步兵双手的变相而改变了目标,从上方狠狠的砸中了试图刺向XM-11前胸的格斗匕首。在动作结束五六秒之后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我赶紧拉着操纵杆控制着AS紧急后退。虽然靠着预感勉勉强强的避过了对方角度极刁的横斩,但这下之后我也完全失去了进行反击的机会。
【这……这家伙怎么回事……这种近身格斗技术……该不会是!?】
Watchman没给我任何思考的机会,它几乎在结束横斩的同时就已经拔出了腰后的冲锋枪,我侧着身体试图以肩盾阻挡近距离的弹雨扫射,结果完全没预料到赤天使的目标根本不是我的机身。子弹先是打中了XM-11的下肢驱动器,紧接着一路向上横扫,命中肩盾之后没做些许停留,直直的往上打到了我机体头顶的建筑物附属的紧急楼梯的支架上。
机用冲锋枪的训练弹威力足够打断那些缺乏维护的废弃铁架,半分钟之后,无数锈迹斑斑的铁条垂直砸到了我的装甲步兵的头顶,这不但终结了我尝试继续防御的一切努力,还很巧的直接砸坏了主监视器!维生面罩上瞬时一片雪花,我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随着时间一起冻结,耳朵里轰鸣的嗡嗡声阻断了通讯器里所有凄厉的呼喊。在我的意识里只残留下了最原始也是最本能的唯一需要。
【我不想死!!】
我的双手双脚完全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我本以为这垂死的挣扎很快就会结束,没曾想在一阵激烈的震动后,机体居然重新恢复了平衡……混乱的枪声与搏斗的声音充斥在四周,而身为当事人的我却在风暴的中心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
很不可思议吗?无法让人理解吗?这事态的发展简直已经超出了我所有的想象……我想停下来,但我的身体却拒绝了我的要求,在毒素和混乱心绪的双重作用下,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觉,不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连时间在我面前也变成了一个漩涡,不再平缓的流逝而是疯狂的旋转。
【停下来……停下来啊!】
我用尽全身的力量试图抢回双手的控制权,但只收获了一阵阵的麻痹,这种过电一般的感觉甚至让我误判自己可能已被截肢。我的灵魂眼睁睁的看着眼前那一片狂乱的雪花,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的就这么渐渐的沉入了黑暗。
就在我几乎要被陷入癫狂之际,眼前的雪花却豁然开朗,一双超现实的被神圣的光芒所环绕的白色双手从我戴在脸上的维生面罩的护目镜中伸出,我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不轻,但内心中却莫名的对这双手的主人充满了期待,就在那双手温柔的将我环抱,手的主人也将露出真容的时候……
我醒了。
冷汗早已侵湿了我的前额和后背,手脚的情况大概也不会比这更好。在艰难的活动了一下腰身后,我惊奇的发现我居然重新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刚才灵魂出窍一般的无力感如昨日之梦,早已无从寻觅……唯有那双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双手在我记忆里烙下了深深的痕迹。
目镜上的显示内容已经自动切换到了辅助监视器,夜视仪那种浅绿色的画面风格让我很不适应,通讯器里寂静无声,在为机体启动自检程序之后,我花了好几分钟才搞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
首先被我确定了的是……我还没有输。
XM-11伤痕累累,除了主监视器破损之外,右臂几乎无法动弹,肩盾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打掉了,自检的结果显示损伤率超过了20%,但即使是这样,AS依然保持着训练模式,敌我识别仪上依然固执的将Watchman标注为红色。
【这……这怎么可能?】
我使劲的咽了口唾沫,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系统程序出了故障。
【难道在那种毫无希望的绝境下,我竟然仅靠着身体的本能就挡住了Watchman的猛攻!?】
强烈的头疼让我无法继续思考,我只好把注意力重新投向启动了夜视仪的辅助监视器,从画面上,我艰难的分辨出自己现在像是处在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身边到处都是各种废弃的仪器设备和垮塌下来的建筑垃圾。从这些废物的缝隙中,我认出了不远处的一个环状控制台,这让我依稀记起了阿尔维斯上尉在简报会上展示的那些建筑透视图,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现在我应该在雷达基地的主建筑—控制大厅里。
【……我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顺着控制台,我朝远处望去,很快就看到了一长条从入口处就纠缠在了一起的激烈的战斗痕迹。墙壁上布满弹痕和机体撞击留下的印迹,我身边这些垮塌下来的建筑材料显然也不是自然的结果。
【…………】
我再次咽下了一口唾沫,试图说服自己现在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真的,但我的AS紧握在左手中的那杆布满了累累划痕的地球军制AR突击步枪是那么的夺人心魄,我根本无法欺骗自己忽略它存在的事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谁来告诉我啊!!】
我想仰天长啸,却几乎发不出声音,以那支斑驳的突击步枪为支撑,我拉动操纵杆强行让AS挣脱了那堆废弃物的束缚。在XM-11重新站起之后,通讯器有了反应。一个被电流杂音严重干扰的微弱女声先是叫了一声我的作战代号,然后直呼出了我的名字。
“希鲁……你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说话的虽然也是一个女声,但却不是一直在帮助我的22TH的队长凯罗琳,在头晕脑胀的我终于认出这个声音之后,我只感到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
“诺艾尔……是诺艾尔队长吗!?”
刚一张口,弥漫了全身的麻痹感就再一次的袭向了我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