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
听不出任何的激动,希尔德用的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语调,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好几排枪弹从不同的方向同时朝着她站立的位置扫射而来。
“Oregami!掩护射击!”
凡赛尔一语惊醒梦中人,回过神来的伊织赶紧跟着自己的前辈一起冲出了电梯。以之前联合军守军留下的掩体为掩护,新加入战局的两台地球军AS冲着对面情况不明的敌人开始了不计消耗的火力压制。
一时间枪声大作,烟尘翻滚,位于双方交火中心的紫色装甲步兵依靠着广场上散落的几台废弃的装甲车巧妙的规避着交叉火力,并时不时用手上的新型步枪做着些程度有限的反击。透过监视镜头,凡赛尔发现此时与Wicca交手的正是之前自己在地表的电梯大厅里遇到的那几台联合军的新型装甲步兵,只不过那个打败了他还杀害了林德军士的家伙此时似乎并不在敌阵之中。
【妈的……那王八蛋躲到哪里去了……】
五台新型机,一台已被希尔德击毁,一台自始自终没有出现,场上的力量对比从数量上来看是三对三的均势,但是凡赛尔可不认为自己和朝比奈驾驶的旧式的‘漫游者’会是那些怪物一样的新型机的对手。眼看弹药所剩不多,正当中尉为如何摆脱现在这样的不利局面而发愁时,对面的USF小队不知为何在形势大好之际突然选择了撤出战斗。
【怎么了……担心我们还有援军么……还是他们的弹药也不足了呢?】
给冲锋枪换上了一个新弹夹的葛雷温小心翼翼的越过了掩体朝着场地中央移去,在通过动态探测器确认敌人确实已经走远以后,他才谨慎的向后方的军士长发出了‘移动’的指示信号。
“希尔德,你也跟上,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不想再被其他联合军缠上,凡赛尔带着两个女孩迅速的离开了早已成了修罗场的电梯广场。一路无言的在纵横交错,‘高楼’林立的演习场中钻了半天,三人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可供藏身的偏僻小巷。
“休息几分钟……出来透透气吧。”
话音刚落,葛雷温就自顾自的跳出了‘漫游者’的驾驶舱。事实上浪费宝贵的时间来‘休息’并非中尉的本意,只是在与那个底细不明的卡塔琳娜会面之前,他想尽可能的再多掌握一些有关零区和502nd的情报。
“……”
接受了凡赛尔的提议,希尔德很听话的跟着打开了舱盖,再之后是沉默的伊织。只不过这两个驾驶员在离开自己的机体前却很不同寻常的互相隔着维生面罩和宇航头套打量了对方很久很久。
【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对于两人的磨蹭,葛雷温心怀不满,但还没等他开口催促,朝比奈就已经轻盈的飘到了他的身侧。在伸出一只手强行挽住了凡赛尔的胳膊后,军士长用另一只手轻巧的扯下了头上丑陋的宇航头套,将自己真实的面容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总的来说,那是一张拥有柔和线条和粉嫩肌肤的与本人的真实年龄完全不相符的小孩子的脸,即使它的主人梳着精神的马尾辫,留着成熟的斜刘海,因为这张脸的关系,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女性。
凡赛尔还记得自己当初在训练营第一次见到伊织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他还以为对方是哪个迷路的学员家属……不过话说回来,虽然长着一张乖巧的娃娃脸确实让朝比奈在军营里得到了很多的照顾与优待,但中尉也很清楚这同时也让本来驾驶技术很高的军士长一直被人误解成弱不禁风的菜鸟而很少得到提拔和重视。
【身为AS驾驶员……长得可爱根本没什么用吧……】
在呆呆的盯着朝比奈姣好的面容看了老半天之后,凡赛尔终于想起自己的胳膊此时还在对方的怀里。
“咳咳……朝比奈军士长……你不要这样……”
他咳了一声,抽出手臂后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装束,但还没等他安定好自己的心绪,伊织就又再一次的黏了上来。
“前辈……那个……那个是……”
要不是朝比奈带着颤音的话语让凡赛尔察觉到她此时不同寻常的行为其实是在表达自己的不安,中尉已经因军士长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雅动作而发火了。
“你在说她?”
顺着伊织惊惧的视线,葛雷温只看到了同样取下了维生面罩的希尔德。这个在各种意义上都有些不可思议的女孩与之前中尉离开她时相比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一样的紫色紧身驾驶服,一样的在没有面罩的束缚后披散开来的柔顺长发,一样的水晶般的深色眼瞳,一样的圆圆的鹅蛋脸……连一直以来的那一副低眉顺目温驯无害的神态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眼睛……紫色的……头发也……”
犹豫再三,伊织终于小声的对着身边满头雾水的中尉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确实呢,都是紫色的,好少见……以前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在被朝比奈点破以后,中尉也对希尔德的扮相产生了一些疑问。因为这个奇怪的小姑娘不但眼睛和头发是一个颜色,连她所穿的驾驶服和搭乘的机体居然也都采用了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稳重的GMIR会去采用的那种充满神秘感的冷紫色涂装风格。
“天生的……”
本来就不怎么愿意被人注视的紫发女孩淡淡的做了回应,她回答时莫名的看向一边的小细节没有逃过凡赛尔的眼睛。在中尉的印象里,希尔德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从来不会流露出这样多余的表情……虽然光凭这一点他无法肯定女孩现在就是在说谎,但这件事也绝不是她表现出的那样单纯和无关紧要。
“是真的天生的吗?还是后天造成的?是药物吗?还是辐射?”
“……”
希尔德沉默以对,这让凡赛尔不住的皱起眉头。为了让这个少女开口,即使时间再紧,想问的问题再多,此时的中尉也不得不重新开始斟酌自己的遣词造句。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我们换个话题吧……呃,希尔德,我离开之后你有跟谁联系过吗?或者有什么人跟你联系过吗?”
“没有。”
“没有么……你没有跟Type Violet里的博士联系过?也没有接到其他的通讯信号?”
在希尔德再次对这些假设做出否定的表示后,沉思了一下的凡赛尔决定换一种问法。
“那么……呃……你知道502nd里有一个作战代号是‘Leech90’,名字叫卡塔琳娜的少尉吗?”
“……嗯”
看到紫发少女点了头,伊织迫不及待的想要插嘴,但她话还没出口就被身边的葛雷温给强行按了下去。
“别急……军士长,让我来问。”
凡赛尔用眼神制止了朝比奈坚持发言的举动,然后将注意力重新投向了希尔德的方向。
“关于卡塔琳娜少尉,你能告诉我什么呢?希尔德,我在帮你,你也要帮我,这样我们大家才能一起活下去,才能一起去救出你的那个博士。”
“……嗯。”
中尉的诱导有了效果,犹豫了一会之后,希尔德轻声答应了他的要求。
“卡塔琳娜•克鲁塞……作战代号Leech90……Type Violet的监护人之一……”
少女开口堆彻起干巴巴的名词,然后不知何故又很快的转换了话锋。
“502nd成员,单兵作战能力……强,思维灵活多变,为人沉着冷静……威胁程度极高……建议,以优势火力,分割,追击,逼迫,寻机歼灭。”
“寻机歼灭?”
葛雷温有点拿捏不准希尔德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她也是你的敌人对吗?”
“对。”
对于那些能做出肯定回复的话题,少女的回答一向直接干脆。
“必须消灭,同Leech89一样。”
“但是……为什么……?她们……为什么你……消灭……啧……”
凡赛尔觉得有些头疼,不知该怎么问才能让这个他老早就重复了无数遍的问题既能让希尔德可以听懂,又让她肯开口回话。
“GMIR为什么要与你为敌?你到底是谁!”
就在葛雷温焦头烂额的当口,伊织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GMIR所属第516特种技术试验中队,作战代号Wicca。”
后面的那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对凡赛尔来说了无新意的答案,他发现紫发女孩似乎只有在自报家门的时候口气和语速才像一个正常的人类……正当中尉打算对身边的军士长随便提问的轻率行为兴师问罪之时,希尔德居然慢悠悠的对朝比奈那番问话中的关键部分作出了正面的回答。
“Prometheus的判断,她们……在执行,命令。”
“命令?什么命令?‘Prometheus’是谁?”
不管是希尔德说出口的话,还是她‘说话’这个行为本身,都让凡赛尔感到了震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问了那么多次对方都不肯开口的问题,伊织只要问一次就能得到她的回应。
【是我问的有问题么……不应该问她为什么要与GMIR为敌,而是要问GMIR为什么要与她为敌……但是这有什么不同啊?】
葛雷温无法理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他之后提出的追问也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希尔德的任何回答。无计可施的中尉赶紧转向了伊织的方向,将自己的期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个聪明伶俐的军士长的身上。
而本来面对希尔德还有些畏缩的朝比奈在感受到了自己前辈的期待眼神之后,立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Wicca,你做了什么事让Prometheus判断你为敌人?”
“你,是谁?”
希尔德稍稍抬起了点头,轻轻的对上了伊织的视线。
“我……我是19thABCT的军士长‘伊织•朝比奈’,作战代号Oregami……”
被一双像紫水晶一般的眼瞳所注视,伊织的恐惧和动摇很明显的通过自己说话时的语气传递了出来。在使劲的抓紧了凡赛尔的手臂后,她根据主流语法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部队从属。
“19thABCT的Oregami,你的权……”
“希尔德。”
早就猜到某人又要拿‘权限’来当托辞,凡赛尔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像一个将要教训小孩的家长一样威严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别,再,说,那,个,了!”
“……”
被葛雷温呵斥了一句,希尔德闭起嘴巴重新低下了头,伊织见状想要继续追问,不过她的行动却被中尉用眼神给第二次的拦截了下来。
“别逼她,给她一点时间……她会想通的。”
止住了军士长的努力,凡赛尔现在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了等待。虽然中尉自己也不太确定这样的等待到底值不值得,但在这个星球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悲伤和愤怒以后,他多少也理解了夏蕾临终前说的那番话的意义所在。
【想要敞开别人的心扉,就必须先敞开自己的心扉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默默闭上了眼睛的葛雷温开始享受起这战火中难得的平静。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军官父亲一起漫游群星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是一个会站在陌生的土地上,一边仰望着头顶奇异的星空,一边向每一个遇到的陌生人微笑的孩子。他也想起了在火星读大学时在威尔斯和艾琳娜的陪伴下渡过的那些难忘的岁月,当时的他们一起欢笑,一起玩闹,亲密无间,以为这样美好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永远……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了现在这个偏执的样子?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是战争么?是伤痛么?是孤独么?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到底值得么?】
凡赛尔找不到答案,只感到脑袋一阵阵的疼。面对着希尔德这个难以解读却又没法回避的‘谜团’,他再一次的对自己所选的那条本就找不到方向和目标的荆棘之路产生了深切的怀疑与动摇。
“我……救出博士……必须驾驶……‘圣骑士’……Prometheus不允许……它……评估之后……破坏……机体……要消灭我……消灭所有的……”
破碎又艰涩的话语出自一片颤抖着的双唇,希尔德在开口诉说这些的时候仿佛正与什么无形之物进行着激烈的较量。当这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子顽强的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之时,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整个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