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希鲁。】
在被钢管砸中之后,我立刻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难以名状的混沌之中,我听到了一个女性的呼唤。
呼唤我的人离我无限的遥远却又无限的接近,我一定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只是不管我怎么回忆,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是希尔德么……不,不是希尔德……也不是希洛……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我绞尽脑汁的想要弄清声音主人的身份,与之相比,仿佛世间所有其他的事情都已不再重要。
随着思考的深入,我的脑袋‘热’了起来,一种奇特的灼烧感刺激着我的头皮,就好像有人粗鲁的在我的头发上点了一把火。
惊慌中,我下意识的伸手朝头顶摸去,但我却并没有摸到我想象中的火焰,只是摸到了一大滩湿漉漉的粘稠液体。
当我试图看清那些液体是什么,而将粘附着它们的双手送到自己的眼前时。
在现实世界中的我猝然睁开了眼睛。
“呃啊……啊啊啊!”
在重新见到了光明之后,相当讽刺的,我最先感受到的却是强烈的痛楚,全身的酸痛与脑袋炸裂般的刺痛强烈的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这个早已经受过无数考验的人也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这是怎么了……我脑袋开花了么……】
相比起刚才的梦境,现在从我头上传来的痛感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强忍着这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我挣扎了好几下,总算是用自己的右手接触到了灾祸的源头。
【这是……什么?】
与之前梦境里一样,我摸到了粘稠的液体,不过除了那些东西之外,此时我的脑袋上还有一圈像是绷带一样的玩意。
【原来是血啊……】
借着射进走廊的昏暗日光,我看清了自己右手上那些黏糊糊的液体。
虽然与我印象中真正的血液完全不同,但那些混杂着一团团浅紫色不明物质的暗红色溶剂也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脑袋果然已经开花了啊……哈哈哈……】
我没心没肺的苦笑了一声,事实上在遭遇了那么多的险境之后,只是脑袋开花对我来说已经非常的幸运了。
只可惜幸运不能当药吃,被头疼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我费了好大的劲才靠着身边的残垣断壁勉强的重新坐了起来。
等我顶着痛楚回忆起自己到底身在何方,那已经是差不多十多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对了,我是来找伊芙琳的……那小姑娘人呢……】
为了抢在敌人之前找回那个鲁莽的少女,我强忍着头疼扶着墙体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此时我所处的走廊里所有的人工照明设备都已经熄灭了,还好走廊一侧的滤光落地窗也在之前的爆炸中被震得支离破碎,我这才不至于会在回到了现实世界之后还要面对无穷的黑暗。
“伊芙琳……你在哪?”
在动身之前,我先挣扎着朝眼前空洞的走廊发出了几声呼喊,但不管我怎么喊,回应我的都只有一片无情的死寂。我来时的楼梯间已经完全的坍塌,我身后的走廊也被一扇损坏的大门彻底封死了,于是往前走成了我此时唯一的选择。
【到处都是一团糟……可恶……】
一路走来,楼层的状况越来越让我皱眉,目力所及,我看到只有倒塌的墙面和各种被砸得扭曲变形的医疗设备。除了满通道的建筑垃圾外,我需要担心的还有身边的房间中突然窜出的烈焰,不知何时,连浓烟也开始在走廊里渐渐的汇集了起来。
在这样的废墟中穿行,让我有了一种置身战场的错觉,不过我的敌人可不只是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我还要同时间赛跑,还要与遍布了自己全身的伤痛——特别是头疼——做顽强的斗争。
【哈哈……这不是又抽了一次下下签么……】
在这近乎绝望的困境中,我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自从来到16TH之后,我已经经受了无数次类似的考验,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在命运女神的一次次玩弄中变得坚强了,还是对一切都感到了厌倦,以至于我现在根本就懒得像从前一样啰啰嗦嗦的抱怨,而是把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到了眼下的搜索之上。
【伊芙琳到底跑哪去了呢……她伤得应该比我重吧……可恶……快撑不住了……】
在越过了一堆扭曲的钢筋所组成的路障后,我累得瘫倒在地,几乎再也迈不开步子,不过这段小小的插曲,却让我意外的发现了洒落在地板上的一连串暗紫色的“线索”。
【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顺着地板上紫色液体的指示,我抬起疼得嗡嗡作响的脑袋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扇半掩着的房门,门口的铭牌上写着‘护士站’,如果这些液体真的来自伊芙琳的话,那她现在确实有可能躲在那里。
【可恶……再撑一下吧……】
抱着就算找不到伊芙琳,也能找到一点止疼药的想法,我喘着粗气再一次的挪动起自己那无比沉重的躯体。
等到我踉踉跄跄的推开了房门后,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已经被坍塌的天花板压得断了气的女护士,紧接着,我沿着地上红色和紫色的痕迹,很快就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全身上下都几乎被黑紫色的溶液所盖满的可怜的小姑娘。
“……伊芙琳?”
不敢相信这就是一切的终结,我战战兢兢的叫出了眼前少女的名字。
“……”
听到我的声音,女孩慢慢睁开了双眼。
一看到她那双紫色的眼睛,我本能的就感到了一阵恐惧。
虽说我眼前的女性从外表上看确实是我要找的人无误,但我却觉得我现在要面对的并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伊芙琳’。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希鲁……格林……”
‘伊芙琳’一边盯着我,一边用之前我在停车场里我听到的那种诡异的嗓音低吟了一句,在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皮肤和嘴角依然在不停的涌出紫色的液体,看起来就好像她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样。
“你……你是米娅吧……”
看强忍着恶心反胃的冲动,我走过去直接蹲在了少女的身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或许是因为我从她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的敌意。
“之前帮我绑了绷带的人是你吧……你……你到底是谁?”
“米娅……哈哈……那还真是让人怀念的名字,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还记得那个名字了……我是谁很重要吗?反正我马上就要死了……别担心,这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死?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会在伊芙琳的身体里?我要怎么才能救得了你!快告诉我!”
一听到对方自暴自弃的发言,我一下就紧张了起来,我一路挣扎走来不是为了见证更多的死亡,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对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见死不救!
“我是Violet17,一个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怪物……我做了太多的错事,经历了太多的痛苦……我已经……受够了……你帮不了我的,我只想一个人安静的离开……”
“说什么蠢话!你要是死了,伊芙琳也会死的!我怎么可能让你死!快说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得了你!这里是护士站,你需要什么就告诉我!我马上去帮你找!”
“都说了你帮不了我的……人类用的药品对GENC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想要继续维持强化身体的运作,就得保证人工血液里‘强谐粒子’的储量,但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仪器能更换我体内的GS4……所以,我的死亡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除非……”
“除非?”
听到自称Violet17的少女这么说,我心里莫名的燃起了一丝希望,虽然她说的话我几乎一句都听不明白,但此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保住她的命,至于其他的事情,那都可以以后慢慢再说。
“除非什么?”
“除非……除非让另一个GENC激活OVERLORD模式,与我共享‘强谐粒子’,这样就能减缓GS4废液的排出,驱动我的强化身体重新开始运作……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这里还有GENC存在,它们也不可能会冒那个险……”
“为什么?”
“因为不管是哪种人工血液,里面的‘强谐粒子’的储量都是有限的……与其他GENC共享会极大的影响自身的机能……而且这种共享不能简单的中断,在对方成功更换血液之前,一方身体里的粒子会不断的被另一方夺取……最后双方都会陷入致命的险境。”
“……我脑子不好,能说得简单点吗!”
“简单点说……就是没有命令,GENC绝不会用OVERLORD模式来救助同类,因为那种行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在自杀……”
说着,Violet17露出了个苦笑,随后她便再次闭上了眼睛。
“……奇怪了,我跟你这家伙说这些干嘛,知道这些事只会给你惹来麻烦……总之,你是帮不了我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帮得了我了……”
说完这些,Violet17彻底陷入了沉默,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却意外的让我想起了一些好像是梦境一般的陈年旧事……虽说我从来也没听说过什么‘强谐粒子’,更不知道‘GS4’是什么鬼东西,但我在潜意识里却对这些名词并不陌生,停车场里伊芙琳背后‘粒子喷发’的诡异现象,似乎也在我的身上发生过。
【难道我真的是GENC么……不可能啊……但是……】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没来由的回想起了VF-77坠机后自己见到的那个由淡紫色的光流所组成的女性,我之后还见过‘她’好几次,在我自杀式的启动‘E模式’打败了希芙和希洛后,我力竭晕倒前最后看到的也是她虚幻的身影。
如果说用这些来证明我也是个所谓的‘GENC’还稍显片面的话,那身为GENC的伊芙琳和自称为‘次时代GENC’的希芙和希洛一直以来对我的态度也很能说明问题……事实上,就连一向正派的阿尔维斯上尉也怀疑过我,虽说希尔德不止一次的肯定过我“人类”的身份,但真相到底如何,我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头绪。
“伊芙……不,Violet17,如果这里有一个GENC愿意跟你分享那些和谐……什么什么的粒子,那他要怎么做?”
“别开玩笑了,格林……这里哪里有GENC……你以为GENC是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GENC是什么东西,因为我就是个GENC。”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剧烈跳动了起来,而听到我这么说的Violet17也很快就一脸惶惑的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是GENC?不可能……GENC人造脑的感情区间是遭到锁定的,怎么可能会像你这样……难道说你是新型号?但是为什么……不,不会的……靠近点,让我好好看看你!”
看着声称GENC没有感情的Violet17脸上露出的疑惑和好奇,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苦笑的冲动,不过我还是按照她说的,将自己满是血污和灰尘的脸庞凑到了她的面前,四目相对跟她好好的对视了一番。
“……不是Violet,居然是ADW么……但是你为什么会……我不明白……你不是早就已经……我知道了,原来是……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我怎么会不自觉的跟你说那么多多余的话……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在大睁着眼睛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后,Violet17脸上的困惑变成了兴奋。在我看来,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那么激动的,眼看事情有了进展,我赶紧趁热打铁的继续起刚才的话题。
“好了,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你先说说我要怎么帮你,你的命跟伊芙琳的是绑在一起的,就算是为了她,我也得让你活下去!”
“你真的要救我么……我刚才可没有骗你,救了我,你也可能会死,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俩一起活下去的机会恐怕连1%都没有,况且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真的要冒这个险?”
“我刚才说过了,为了伊芙琳,我愿意冒这个险!她可是个好孩子,她不应该死在这里……至于你,Violet17,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想死,既然你不想死,那我就不会让你死!其他GENC会怎么想怎么做我才不管呢!”
听到我义正言辞的发言,Violet17愣了好一会,她似乎不太明白我到底是基于什么考虑才会做出这样不合情理的决定。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我真的太自不量力了吧,即使明知希望渺茫,即使明知有可能受骗上当,我还是愿意为了拯救一条生命拼尽全力的堵上自己的一切。
【乌利塞斯教官,这样就好了吧……】
我摇了摇头,将不合时宜的回忆再一次的逐出了脑海,在我执着的注视下,Violet17也终于感受到了我坚定的决心。
过了一会后,浑身都是紫色血液的女孩的缓缓开了口,但她这一次的发言,却让我刚刚还在沸腾的热血一下就冷却了下来。
“既然你有这个觉悟,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确实还想活下去,因为我最后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你准备好了,就为我开放β波段的紧急信号传输吧,我会配合你同步开启信道……接下来,只要我们一同激活OVERLOAD状态就能完成‘强谐粒子’的共享……”
“β波段?OVERLOAD状态?那些都是什么啊?我到底要怎么做,能说得……能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你不知道β波段?”
听到我的问话,Violet17再次愣住了,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没有常识的外星来客。
“……你的纳米主控神经元是怎么回事?你把它关了吗?”
“如果你说的是希尔德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已经好几天不理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唤醒它……”
“等一下……你管你的辅助神经元叫‘希尔德’?你的神经元呈现出虚拟人格了?怎么回事……难道说你现在正处于‘Segregation’状态?”
“呃……这么说也没错吧……希尔德也这么说过……某一个希尔德……”
“还有好几个虚拟人格!?”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Violet17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此时的困惑,因为作为当事人,我一开始也根本没法接受自己已经精神分裂的事实。
“……看来刚才的法子行不通了,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抱着侥幸心理,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颤颤巍巍的再次开了口,好在Violet17虽然吃惊但还没有陷入慌乱,冷静下来的她很快就抛出了另外一个替代方案。
“还有一个办法,但是那个办法……对你来说很危险。”
“……什么办法?”
一听事情还有转机,我赶紧迫不及待的追问起眼前的少女。
“难道比刚才那个更危险?”
“对,比刚才的办法更危险,而且危险得多。”
说着,Violet17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就明说了吧,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我用物理接触的方式以‘梅蒂斯指环’来强行开启你辅助脑的β波段传输信号,强制让你进入OVERLOAD状态,以此来完成粒子的共享……之所以说这个办法很危险,是因为之前从来就没有GENC这么干过,以‘梅蒂斯指环’来控制拥有‘梅蒂斯指环’控制权的辅助脑等于是一个无头无尾的死循环……弄得不好,你的神经元会被烧毁,你会当场死亡……就算一切顺利,这么做也会对你的大脑和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
听到Violet17这么说,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之前为了救贝拉,我在13号地堡里已经连自己控制自己的辅助脑这种疯狂的事情都毫不犹豫的干过了……现在只不过是让另外一个GENC来干类似的事,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风险会高到哪去。
“放心,Violet17,我向你保证,不管成功与否,今天都不会是我们的最后一日。”
一边这么说,我一边伸出双手用力扶住了面前的少女。
“我已经全都准备好了,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