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
在一片朦胧中,我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不知道现在的地点,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我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白色,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从头顶不断传来的轻微震动。
【我是谁……】
我拼命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得到的只有一片虚无,我拼命的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但不管怎么努力都完全的徒劳无功。
【够了,放我出去。】
受够了眼前单调的场景,我闭上眼开始想象外面的世界。
当我这么做了之后,我的耳边传来了轻微的爆裂声,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整个人吸到了外面。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趴倒在了冰冷湿滑的地板上,容器的碎片和黏稠的液体包围着我,过了好一会我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
【这就是我么……】
盯着碎片中映出的那张陌生的脸,我混沌一片的脑袋变得更加沉重,这时,一道门打开了,一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女性走进了大厅。
在看到我无助样子,那女人并没有帮我,反而一边尖叫一边逃了出去,随后,一群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涌进了房间,不由分说的就朝着什么也没做的我射出了好几条电击线。
【别这样……我……我不想……】
被电流无情的贯穿,我痛苦得在地上翻滚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浑身无力的再次睁开双眼之时,我看到的只有一名紧紧抱着我的中年女性。
“好了,没事了,希鲁……都没事了……”
中年女人虚弱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听到她叫出的名字,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就在我想开口回应之际,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不等我回过神来,一名矮小但却充满了气势的女人已穿过士兵的人墙阔步来到了我的面前。
“博士,立刻安排ADW出击,基地的守备队已经全灭了,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将军,你疯了么?这孩子二十分钟前才刚刚出击过,现在修复和补给都没有完成,强行出击会要了他的命!”
“他不出击,要死的就是我们!不管怎样,马上让ADW出击,对方只有一台百夫长,就算整备没有完成也没关系!”
“对方确实只有一台百夫长,但那台百夫长全灭了你的守备队不是吗!将军,我再说一遍,现在让这孩子出击,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博士,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命令你!”
说着,矮小的女人抽出了腰后的手枪,她身旁的卫士也纷纷将枪口对准了我和抱着我的中年妇女。我想开口说话,但什么都说不出口,这时,天花板上又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这次震动的幅度之大,连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都被震得东倒西歪。
“博士,我们已经没时间了!立即让他出击!!”
“不,我不会再送我的孩子去死……我造的孽已经够多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一边这么说,博士一边将我护在了身后,她眼瞳中放射出的坚定光芒甚至震慑住了包围我们的军人。
看到自己的手下止步不前,被称为“将军”的女军官朝天连开数枪,在死亡的威胁下,这才有两个大汉上前用力的架住了势单力薄的博士。
“我不想这么做,博士,是你逼我的。”
说完,矮小的军官走到我的面前,当着我的面一枪击穿了中年女人的下腹。
滚烫的鲜血混合着硝烟扑到了我的脸上,惊恐,慌乱,不安,愤怒,各种各样的负面感情一瞬间就冲上了我的大脑。
就在我被那些强烈的感情折磨得快要发狂的关键时刻,一双由光芒组成的纤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脖子。随后,还没等我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已“再一次”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白痴格林,你可算醒了……哈欠……”
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在了我的耳畔,我转过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第一眼就看到了Glow那张无精打采的脸。
“格蕾……你怎么在这……话说这里是哪啊……克鲁塞的宿舍?”
我一边活动僵硬的身子一边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刚才发生的一切显然是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明知是梦,悲伤的感觉还是莫名的留存在了我的心间。
“对啊,这里是少校的宿舍,现在是凌晨,少校还没醒,你说话小声一点……”
没什么精神的Glow回了我一句,随即靠上了靠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用来“睡觉”的仪器跟我的完全一模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仪器上的管线并没有刺进她的皮肤。
“喂,格蕾,还醒着么?我……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脑子一片混沌的我无法再次入眠,于是随口又叫了Glow一声,本来我还以为这无理的要求会被对方拒绝,却没想到Glow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说……我也睡不着,想说什么就说吧。”
“真的么?太好了……那请你先告诉我我昏了多久吧,还有,那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诺艾尔队长……诺艾尔队长她怎么样了……”
“那个虎牙女没事,克鲁塞只是关了她的紧闭,今天是5月20日,你昏了两天,本来少校是准备把你的身体送到雷纳德武器试验中心去维修的,但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只能暂时这样凑活一下,你现在感觉如何,四肢还能活动么?”
Glow偏着头侃侃而谈,听完她的话,我赶紧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结果这次尝试让我大吃一惊,除了手脚非常沉重之外,我还发现不管自己做什么动作,身体都需要半秒左右的响应时间。
“这是……这是怎么了……好难受……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激动的嚷了起来,Glow见状立马竖起一根手指做了噤声的手势。
“别吵,吵醒了少校,我们又要挨批了。”
“但是……但是这……”
“没什么好奇怪的,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两天时间能修复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别忘了你的辅助神经元已经彻底坏掉了,没有它,不管是查询数据库,激活核心机能还是协调身体平衡,都得你自己动手。”
“什么!”
虽然Glow叫我不要大声说话,但听到如此残酷的消息,我还是激动得叫出了声。此时我脑子里又浮现出了之前与希尔德告别的一幕,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那居然就是我跟那家伙的最后一面。
“希尔德……她……她真的已经回不来了么……”
我摸着自己光滑的后颈,一边抖动嘴唇一边看向了身旁的Glow。
“严重损坏,技术人员说修复的可能性不到0.01%……很遗憾,你口中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回得来了,我听说你一直是以非融合的状态跟她相处的……现在你一定很难受吧?”
Glow用低沉的声音回应了我,听完她的话,我彻底沉默了。希尔德跟我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但我早已习惯了有她相伴的日子,现在她不在了,我的内心空荡荡的,一个轻飘飘的“难受”,根本没有办法形容得了我现在的心情。
“啊……对不起,格林,我太多嘴了,不该在你伤口上撒盐……想哭就哭吧,我不会怪你,有时候就得把痛苦全发泄出来,这样才能一身轻松的迎接明天。”
说着,Glow将手放上了我的肩膀,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我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了不少。说起来,我还从来不知道Glow也会安慰人,我还以为这个一根筋的丫头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经过大脑。
“谢谢你,格蕾,但我不会哭,希尔德肯定也不希望我哭鼻子的吧……没有了她,战争还会继续,生活也还得继续,我一定要振作起来,连她的份一起好好努力。”
我抹去了在眼眶里转圈的泪水,随后紧紧的握住了Glow伸来的手,那丫头显然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能打起精神,过了老半天,她才笑着说出下一句话。
“嘿嘿,很厉害嘛,格林,我算是知道阿什莉大人和小Arc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你不讨厌我了么?”
听到Glow这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也是才知道你会安慰人,我还以为你肯定要笑话我呢。”
“我哪有那么缺心眼啦!‘抚慰战友’可是我们GMIR的基本技能,我以前经常看Leech0做,久而久之,自然就学会了。”
“原来是从克罗艾中尉那里偷学的啊,怪不得呢……看你的样子,你以前也是502nd的人?”
“不是哦,我以前不是作战部队的人,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在干什么……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陪在阿什莉大人身边,加入某个笨蛋指挥的Nova队是近几年的事情。”
“是这样么……你一点都不记得与阿什莉参……帕米拉将军相遇之前的事了?”
“不记得了,别说与大人相遇之前,我就连小时候的事都忘光光了,医生说这是脑部创伤的后遗症,大概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康复。”
“怎么会这样……这么说,你现在正处于失忆状态?”
Glow的话吓了我一大跳,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不觉得我面前的女孩像是个失去了记忆的人。
“你从来没想过去追寻自己的过去么?GMIR的话,应该有你参军前的完整档案吧?”
“没想过,那些事怎样都好,我只要有阿什莉大人就够了。”
“哈?为什么这么说,帕米拉将军对你很好么?”
“很好,非常好,她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她又聪明,又漂亮,又坚强,又潇洒,又温柔体贴,又心胸宽广,啊,听到她的声音我就要心跳加速,每天光是能看到她的背影我就已经知足了!”
一提到阿什莉,Glow的情绪明显高亢了起来,她这样的反应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当然,我也不能说自己很了解阿什莉,不过我想如果参谋真的有Glow说的对她那么好的话,大概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到危机四伏的16TH里来。
“那个……格蕾少尉,你……你的性取向……”
“阿什莉大人。”
“好吧……”
“怎么了,有什么不满么?臭小子,别蹬鼻子上脸,我是看在阿什莉大人和小Arc的份上才跟你说那么多的,要是你敢腹诽大人,我马上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不敢不敢……你饶了我吧。”
触了逆鳞的我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你应该知道帕米拉将军的近况吧?她现在在哪,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夏蕾那边你们有什么新消息么?”
“大人……大人现在在……呃……总之阿什莉大人的事情都是最高机密,你别问了!至于夏蕾……我也想知道那个该死的叛徒在哪,等抓到了她,我一定要把她按在地上使劲打,一直打到她哭着道歉为止!”
“哈哈,还真是有你风格的处理方式啊……好吧,帕米拉将军的事情我不问了,我们来聊聊娜塔莉吧,你对她和克鲁塞……了解多少?”
找准机会,我将话题柺回了正轨,不过我认真提出的问题却没有得到Glow的任何回应。
“怎么了,Glow,不说话了?”
“那个……我们能不说娜塔莉和克鲁塞么……”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很难受。”
“难受?为娜塔莉?”
“不止是她,还有克鲁塞少校,她……她的做法让我很不安,我从没想过GMIR会……”
“GMIR会什么?”
不等Glow把话说完,一个低沉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天花板上射来的灯光把我和Glow都吓了一跳。
“克鲁塞少校。”
认清了来者,Glow立即起身敬了个GMIR军礼,受她的影响,我也打算起身敬礼,但一看到克鲁塞身上穿着的性感睡衣,我立即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少校,你……你怎么又穿成这样了……”
“要我说几遍,这是我的宿舍,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你别打岔,绘里•格蕾,你刚才说GMIR怎么了?把话说完。”
一脸肃杀的克鲁塞挥手止住了我的话头,随后将视线投到了面前局促不安的Glow身上,那可怜的丫头显然没料到克鲁塞会突然出现,支支吾吾酝酿了半天也吐不出半个音节。
“……算了,这次就当我没听到,我不希望有下一次。好了,解散。”
僵持了一会后,少校终于还是放了Glow一马,不过她随后说出的话却让我捏了把汗。
“格林,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现在?”
“对,现在,不然呢?”
“……好。”
看到少校那张苍白的脸,我放弃了与她争论的打算,毕竟吵醒她确实是我和Glow的错,而且以她的性格,跟她顶嘴也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叫我来有事么。”
半分钟后,我跟着克鲁塞来到了她的卧室,这个地方比起军官宿舍,更像是一间普通的闺房。
“很多事,有公事也有私事,你想先谈哪一个?”
这么说着的克鲁塞很随意的坐上了床沿,当与几乎裸体的她四目相对时,我感觉浑身都很不自在。
“随便……私事好了。”
“好,那就先说私事吧……首先,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神经元已经被完全破坏,短时间内也没有修复的可能,新的神经元已经在路上了,但它再快也赶不上明天……不,应该说是今天……再快也赶不上今天的作战,于是在新神经元到来之前,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是说身体驱动的问题吧,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希尔德不在了,我没有了平衡辅助和瞄准辅助,也不能使用核心技能,甚至反应速度都比普通人慢,不过有‘王权’系统,这些麻烦都能克服,请你相信我,我还是能战斗的,接下来的作战请务必让我参加。”
“哦?看不出来,格林,你还挺有责任心和大局观的,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这些还是等聊公事的时候再说吧。”
听完我的话,克鲁塞嗤笑了一声,她这样的反应真是让我不爽,说一千道一万,破坏神经元的娜塔莉都是她的手下,她现在玩这套,除了“恶心”,我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我想说的是,没有神经元,你得自己学会怎么像个女孩子一样生活,别的不说,最基本的穿衣和化妆你必须得会。”
“哈?事到如今你跟我说这些……我……那个……”
“白痴,你以为女人是那么好当的?放心吧,我早就料到会变成这样,所以已经提前跟克罗艾打过招呼了,天一亮她就会过来教你,好好学,即使没有神经元,你的数据库还在,只要肯下功夫,以你的资质没什么学不会的。”
克鲁塞一边说一边抱起了胸,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我都觉得她在挖苦我。在失去希尔德之后,居然连吃饭穿衣这种小事都要被横加干涉,如果侮辱我是我面前女人的目的,那我只能接受自己一败涂地的事实。
“好的,我会好好学……还有别的事么?”
“有,第二件事是关于Glow的,请你不要教坏Glow,她只是个孩子,而你不是个孩子,我要她当你的保镖,不是要你当她的闺蜜,很多事情你心里清楚就行,没必要说出来,让Glow保持单纯对大家都有好处。”
“这就是少校你对手下的态度?把他们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不,这不是我对手下的态度,这是我对所有人的态度,不管什么时代,都是想得越少的人越幸福,我希望人人都能当幸福的孩子,特别是Glow,‘思考’这种麻烦的工作,交给其他更聪明更优秀的人去做就好。”
迎着我的目光,克鲁塞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实说,我很讨厌她口中的“精英主义”,但我也知道现在顶她的嘴没什么意义,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去做点真正有用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跟Glow说你们的黑幕,不过这也得你们配合才行……老在我们面前耍阴谋诡计,我不说,Glow迟早也会‘自学成才’。”
“这你不用担心,Glow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由她自己决定,这也是帕米拉将军的意思,我只希望你在这个过程中不要施加多余的影响。”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还有其他‘私事’么?”
我不耐烦的应了一声,在我看来,我面前的女人还真是虚伪的可以,或许对于GMIR来说,‘廉耻’并不是什么优良品德,要是克鲁塞脸皮不厚,大概她也坐不到现在的位置。
“还有一些,不过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说着,克鲁塞翘起了二郎腿,与此同时,她看我的目光也变得有些锐利。
“好了,游戏玩够了,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希鲁•格林,你这态度是什么意思?我又怎么对不起你了?我冒着跟AID撕破脸的风险救了你三次,费尽心力的保下了某个白痴和整个16TH,你就这么对我?你以为我是你的下人么,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天生欠你的么?”
虽然没有提高音调,但克鲁塞言辞间依然充满了攻击的味道,本来不想跟她顶嘴的我实在没法忍受,既然这家伙想把事情挑明,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装聋作哑。
“你确实不欠我什么,克鲁塞少校,你欠的是诺艾尔,是蕾拉,是所有被白口罩迫害的人们!”
这么说着的我起身将面前的女人推倒在了床上,在近到能感受对方呼吸的距离,我盯着身下女人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吼出了下半句话。
“你的那个勤务兵,那个叫娜塔莉的人……她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