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我……我还活着吗?”
看着脚下那道飞行器坠落时犁出的长长的沟渠,被降落伞挂到了树上的我老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ATC到底是怎么飞到这片森林上空的,又是怎么坠机的,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在贝拉说出无法减速之后,那鬼东西似乎就完全失去了控制,等我睁开双眼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孤零零的挂在这了。
‘贝斯特,贝拉她没事吧?还有……有办法让我们下去么?’
稍微冷静了一些之后,我开始呼唤自己的神经元。听到我的声音,满脸慵懒的贼猫女仆很没精神的出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联合军的制式紧急弹射系统会优先弹射主驾驶员,而且咱确认过贝拉小姐的降落伞确实在空中正常的打开了,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至于想要下树……咱也没什么太好的方法,现在安静的等待救援就是了,主人。’
‘我记得跳伞服的武装带上有一把匕首,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控制我的手去拿它吗?’
‘……恐怕不行,现在主人体内的能量水平已经低到了十分危险的程度,如果再在这种无谓的地方消耗强谐粒子,咱们有很大概率会撑不到下一次粒子补充。’
‘好吧,辛苦你了,贝斯特,你继续去睡吧……等到了雷纳德基地,他们应该有办法给我们补充能量。’
我点头回应了没有精神的神经元,在贝斯特的形象打着哈欠消失之后,我欣喜的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贝拉!”
我高声向人影打起了招呼,如果不是降落伞卡住了我的胳膊,我一定会使劲的朝她挥动双臂。
“嘘,小声点,这里并不安全。”
地上的女孩果断制止了我进一步弄出动静,说话间,她已动作敏捷的跨越了沟壑,爬到了我栖身的大树上。
“小心,等会我隔断绳子的时候你可能会掉下去,这里有七八米高,落地应该会很不舒服。”
“等等,这有这么高么……而且七八米这种高度已经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了吧!”
“没办法,时间紧迫,而且我觉得雷纳德那边大概也没工夫派人来给我们架梯子了。”
说着,贝拉视线转向了试验中心的方向,那边火光冲天,还时不时传来爆炸的巨响,说来也怪,我刚才居然都没注意到眼皮底下那么明显的异象。
“看来我们来的还算及时……”
听着基地周边传来的时断时续的枪声,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怀斯少校已经得手,那么基地的守备队没有理由还要继续扣动扳机。
“很难说……刚才来的路上,我截获了从基地里传出来的求救信号,是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
我对同伴的回应完全摸不着头脑,等看到她摆出了一副夸张的鬼脸才意识到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感染者!?怎么可能……那可是一座拥有无数先进的自动化防御设备,同时还有一整只军队把守的要塞啊!相同数量的联合军都不一定能攻得进去,那些没脑子的疯子就算会飞也没屁用,这又不是在拍弱智灾难片!”
“现实往往比虚构的故事更加离奇,基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得等到我们进去了之后才搞得清楚,准备好了么?我要割了。”
贝拉边说边开始用自己的匕首切割缠着我胳膊的降落伞,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且让贝斯特提前切断了仿生躯体的痛觉,但从七八米的高度毫无防护的落到地上,还是对我的身与心都造成了想当严重的冲击。
“果然……这根本不是舒不舒服的问题……”
坠落地面后,本来就已经中了枪的左腿彻底没了知觉,右手肩膀也被摔得脱了臼。好在贝拉妮卡懂得不少急救知识又随身带着药箱,我这才在她和贝斯特的通力合作下,勉强回复了一点行动能力。
“说起来,贝拉妮卡,你还真强啊……即使用的是贝拉的仿生躯体,也能办得到那么多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在被同伴搀着,一瘸一拐的走向沟渠的尽头时,我苦笑着跟她搭了句话。
“……当然,如果驾驶技术也能稍微提升一点就更好了。”
“亲爱的,你就别抱怨了,起码你现在还是完整的一块。”
贝拉妮卡说话时不满的哼出了一个鼻音。
“其实贝拉这孩子的身体还是很强的,起码比普通的仿生躯体要强不少,我的身体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调整成了只有普通仿生躯体的强度,所以我相当熟悉该怎么以‘凡人’的方式来战斗。”
“是这样么……真奇怪,为什么行星联合要这么对你?果然他们也很不信任像你这样的‘资讯聚合体’吧,即使你是他们创造的。”
“创造我的是‘奥神双星’,我很感激她们给了我生命,我也很能理解其他人对我的疑虑。其实地球那边也差不多吧,你不也是被塞进了普通的仿生躯体里,体验着弱小的人类才会有的喜怒哀乐吗?”
“嘛……这么说也没错。”
贝拉妮卡的话逗得我哈哈大笑,全然忘了自己还身处危机四伏的险地。
“看来我们俩真的是天生一对了,告诉我,小可爱,‘资讯聚合体’之间有没有跟人类一样结成伴侣的传统?”
“那种蠢事我怎么知道,就算没有,我们也可以当第一对啊,不是么,亲爱的?”
说完这句,贝拉妮卡十分强势的给了我的侧脸一个香吻,感受到这从来没有从贝拉身上感受到的热情,我那原本使不出力的左脚瞬间就绷得直直的了。
“……原谅我,丫头,你刚才的举动让我产生了一些羞于启齿的原始冲动。”
“呵呵,只有一些么?真是不诚实的坏姑娘~”
“如果不是这幅身体的话,也许会有更多……”
我苦笑着耸了耸肩膀。
“……但考虑到永饶即将毁灭的现实,眼下这扇新世界的大门我们还是晚些再开吧。”
“哼,臭不要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刚才的吻只是借给你的,等拯救了世界之后记得要还给我哦。”
“一定加倍奉还。”
“美得你……好了,我们到了,等等……看来我们不是唯一被邀请的嘉宾。”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沟渠的尽头,原本流线型的ATC飞行器早已在着落的剧烈冲撞中扭曲成了一团燃烧的残骸,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没法确认货仓里的情况,不过冲天的火光却为我们映射出了飞行器边上的好几个人形物体。
“叛军?不太像啊,也许是感染者,贝拉,你手上有武器么?”
在贝拉妮卡的帮助下躲到了一块巨石后的我谨慎的向同伴发出了询问。
“防身手枪和匕首,还有信号枪和闪光弹,怎么,亲爱的,打算干掉它们么?”
“……别开玩笑了,我这幅样子一开打马上就会被那些怪物扑倒,而你一个人的话,肯定也应付不来那么多的感染者吧。”
“应付还是能应付的,不过多少要费些功夫……话说,你还能走吧?从这里到货柜大概只有两百米,你觉得你跑过去需要多长时间?”
“不知道,我从来没用一只脚跑过步……等等,你想干嘛?你要引开感染者,让我跑过去登上AS?”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达尔文只添加了你的生物信息,而且你这幅样子我怎么舍得让你来做诱饵?”
“所以你就要去送死?你知道这该死的森林里藏着多少感染者么!?”
“不会比之前那该死的博物馆和下水道更多,好了,别废话了,婆婆妈妈的女孩子最讨人厌了。”
“我不是女孩子!”
“笨蛋,婆婆妈妈的男孩子就不只是让人讨厌那么简单啦……等会跑快点,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说完,贝拉妮卡不顾我的拉扯,闪身窜出了巨石。
在往我藏身的掩体完全相反的方向跑了一会后,她果断掏出信号枪,朝天上开了一枪。
伴随着呼啸声,信号弹当空炸成了一团绚丽的光球,周边的感染者们看到那团光焰就好像看到了灯火的飞蛾一样,想都没想就一窝蜂的朝贝拉的位置扑了过去。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希鲁你这样还算是个男人吗!】
眼见自己的爱人再次陷入绝境,等到视线内的感染者全部消失之后,心口滴血的我赶紧按照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不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残骸。
如果达尔文没有吹牛的话,货舱里运载的AS绝对不是会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中受损的东西,但是要如何弄开已经被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飞行器对我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挑战。
【之前怎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是白痴吗!】
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我只得随手捡起一根赤红的铁棍,试图徒手撬开还在闷烧着的货仓舱门。
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迫使我要求贝斯特直接切断了我的触觉,谁曾想就在我那无谋的撬门行动即将有所收获之际,我的脚踝突然被一只幼小的胳膊给抓住了。
【搞什么!】
被吓得寒毛倒竖的我赶紧回过了头,结果发现正试图顺着裤腿爬上我腰部的是一个龇牙咧嘴,口鼻喷血的小孩子,看对方的年龄大概只有小学生的程度,行动起来也相当迟缓,不过即使这样,我也无法对这小家伙掉以轻心,因为他手里握着的螺丝刀上血迹未干。
【只是一两个的话……】
由不得我犹豫,在我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我手上握着的铁棍已经狠狠的敲打在了那个可悲的小感染者的身上。
遭到猛击的小鬼迅速从我的大腿上滑了下去,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小畜生没有既没有当场暴毙也没有继续朝我发起攻击,而是坐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
【糟了!】
听到小鬼的哭声,黑暗的森林里瞬时响起了一片嚎叫,虽然我很快就打烂了那小畜生的脑袋,但已经有不少闻讯赶来的感染者出现在了沟渠两侧的林木线上。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感染者,这些鬼东西都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明明是风清气爽的晴朗白日,我却感到了一股只有在最深沉的黑夜才会感受得到的无助与恐惧。
在第一个冲上来的感染者将我扑倒在地之前,我没命的挥动撬棍,妄图躲进此时已如烤箱一般的飞机货舱。
等到第二个,第三个,第五个,第十个疯子无情的将我压在身下之后,我才意识到,所谓的“地狱”恐怕已经近在眼前。
【可恶,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我怎么会死在这种地方!!】
被死亡之潮彻底吞没的我没命的向几乎要被肉块填满的天空绝望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就在我都已经闭上双眼,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从脑波网络的永劫深渊中重回人间之时,我感到一团灼热的金属死死的钳住了我那几乎已经要被肉块挤断的胳膊。
“自检完成,主界面启动正常~”
“警告:动力系统出力低下。”
“咦?好像侦测到了备选驾驶员生物信号?”
“信号微弱,开启分析矩阵,分析结束,目标存活偏差率……百分之零点一七,且在不断下降中。”
“可不能让他死了!解除安全装置,启动主引擎!”
“引擎启动完毕,激活自卫协议……开始保护备选者,扫讨所有敌对目标。”
在无数感染者的刺耳尖叫声中,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两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悠远声音。
尖利与低沉,活泼与冷酷,一唱一和之间,两种完全相反的感情居然完美的交融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曾经听过声音的主人用相同的语调喷吐出更加恶毒的话语,我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如此美妙的天籁其实是来自地狱的回音。
【希姬,幕因……奥神双星!!】
我咬牙切齿的在心底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即使早已切断了触觉,我也依然感到有一股刺骨的寒冷正从我的右手与金属接触的部分急速传遍全身。
不等我在脑海中构建出自己凄惨的死亡画面,原本压在我身上的腐臭烂肉已被一道压倒性的力量一扫而空。
下一个瞬间,遍体猩红,近乎**,露出的每一寸肌肤上都遍布了大小不一的锐器伤口的我被那团无比灼热又无比寒冷的金属给提了起来。
此时,映入我鲜红眼帘的是一台蓝青色涂装,很像战栗骑士却又比前者更加圆润骨感的“装甲步兵”。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我凝视之后,那玩意被飞翼天线包夹着的头部取景器中央亮起了跟其他所有AS一样的恐怖的赤红色光芒。
“还活着吗?”
发出尖利声音的钢铁巨人稍微将我拉近了一点。
“确定存活。”
随后立刻换上了低沉声音的它缓缓的打开了自己的座舱。
【这是……要让我坐进去么……】
虽然很想开口说话,但失血过多,已经濒临休克的我根本连蠕动一下嘴唇都十分困难。
在沉默了一会后,总算注意到了我的糟糕状态的苍蓝死神不由分说的将我塞进了自己的体内,伴随着舱门关闭的轻微噪音,从座椅背部的支撑垫里伸出的尖锐物体无情的刺进了我的脊椎!
【……】
如果平时遭受这样的虐待,我恐怕会疼得当场叫破自己的喉咙,但在既没有痛觉也没有触觉,甚至连灵魂都快要消散了的当下,刺穿皮肉这点小事早就已经无法给我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了。
【王权系统么……】
虽然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有着些微的不同,但我还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那些刺进我脊椎里的锐器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所谓的“王权系统”是GMIR开发的一套能让驾驶员以“神经接驳”的方式来直接控制AS的次世代操作系统。在尖端科技方面跟地球人咬得很紧的行星联合拥有类似的设备毫不稀奇。真正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台“无冕者”的同型机缺少传统意义上的手动操纵装置,这意味着没有奥神双星的许可,我甚至连脱离机体这种简单的事都没法轻易办到。
【果然……被囚禁起来了……】
我尝试着扭动了一下身体,结果做出了动作的是我“穿”着的机体,在我这么做的同时,奥神双星用一种奇怪的流质灌满了整个驾驶舱,等那些鬼东西淹过了我的脸颊我才意识到,正在舱室里“流淌”的其实是无数的纳米机器人,此时的驾驶舱根本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纳米治疗仪。
“别太勉强哦,备选者,虽然你不是脆弱的人类,但你受的也不是一般人类能挺得过去的伤。”
正当我惊奇于自己的离奇遭遇之际,一身戎装的希姬跳上了我的视网膜。看到这个可怕的女人,我有无数问题想问,但斟酌了半天之后,我还是问出了潜意识里最早出现的那个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是备选者。’
代替希姬回答了我的问题的是幕因,跟她漂亮的姐姐一样,此时的她也换上了一套没有军衔的联合军尉官制服。
‘备选者?那很重要么……难道你们已经忘了我曾经对你们做过的事?’
‘当然不会,我是代表‘记忆’的主机,‘记录’就是我的工作。’
‘那为什么……’
“这还不懂么?答案就是我们现在比起一具尸体,更需要你好好活着啊,你觉得达尔文是为了什么才答应把这台AS交给你的啊,傻丫头?”
回我话时,希姬脸上露出了非常可怕的表情。
‘你认为我和我妹妹的‘核心’到底装在哪呢?’
‘……该不会……该不会是装在这台AS上吧?居然做这种蠢事,行星联合的工程师都是神经病吗!’
‘此言差矣,备选者,行星联合的工程师里也有不是神经病的。’
‘哦,谢谢你的纠正,幕因,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多了。’
‘我听得出来你在讽刺我,但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们之所以被装在XA-02身上,是因为驱动并且帮助候选驾驶员测试这台全宇宙最先进的装甲步兵才是我们一开始被赋予的工作。’
‘所以你们在没法完成本职工作的情况下,就打算拉着成百上千人一起陪葬?我看行星联合让你们测试AS真是大材小用了,该让你们去解决疾病和战争这类关系国计民生的“大问题”!’
‘傻瓜,还杠上了,早跟你说了,我们只是真正的奥神双星的一部分,在真正的我们彻底解决“地球”这个宇宙的癌细胞之前,分一点算力出来测试一台AS又有何不可了?’
金发的希姬对我的抬杠十分不满,不过她接下来的发言却让我略微改变了一点对她的看法。
‘与其在这废话,备选者,还不快去给我找多米尼卡!要是那傻孩子出了事,我就算变成了VI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