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记得自己是人类了……你说她不记得自己是人类了是什么意思!?”
听到九原的话语,我本就已经合不拢的下巴张得更开了,虽然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因为在战场上目睹太多惨剧而发疯的士兵,但克鲁塞少校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的同类。
“就是字面意思……少校她因为脑部受创,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并且完全丧失了身为人类的自觉,现在的她不但听不懂我们的话,也无法像过去一样生活,在找到治好她的办法之前,我们只能把她关在这里……”
“怎么会这样的……克鲁塞不是一直待在后方的吗,到底受了什么伤才会变成这样!?”
“似乎是遭到了游击队的偷袭,跟指挥车一起被火箭弹击中了……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很想知道……现在我们只能为她做这些了。”
可怜的九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看到她那副痛苦纠结的样子,我也不忍心继续追问下去。
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贝拉总算是逮住了像野兽一样满地乱窜的克鲁塞,就在她们纠缠扭打之际,另一名穿着军装的女性出现在了洗浴室的入口。
“怎么搞成这样?我才一会不在,你就制不住这野猫了?”
说话的人是维兰军士,如果不是刚睡醒就经历了如此之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一定会很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别说风凉话!快过来帮忙!”
对于军衔比自己低的维兰,贝拉使唤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是,是~军士长大人……啊,你别那么粗鲁,就算没了智力,这家伙被逼急了也很危险的。”
完全无视了站在一边的我和九原,维兰在听到贝拉的呼唤后立马跑过去跟她一起压制住了躁动的克鲁塞。
正当我纳闷伊希尔为什么不向我们求助的当口,九原轻轻的将我拉到了浴室更靠里面一些的地方。
“让她们忙她们的去吧,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过去帮忙?另外,她们是看不到我们么?我好歹也是16TH的临时队长,一个招呼都不打也太过分了吧。”
“潜意识复写设备运行中,她们是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的。”
“潜意识……啥?”
“潜意识复写设备,工作原理很复杂,您只要知道这个系统启动的时候,没有专门的仪器或者经受过专门的训练,一般人不会对我们的存在有反应就是了。”
九原一脸淡定的指了指自己的颈部,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藏在衣领下的脖子上有个很奇怪的饰环。
看到那玩意的造型,我一下就想到了GMIR的“电子天线”,也许这东西跟那些“猫耳”一样,都是脑波科技的产物。
“这东西也太厉害了吧……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启动这个?是为了保护我么?”
“您要这么理解也可以,毕竟这座医院并不是很安全的地方。有证据表明,行星联合的爪牙已经渗透进了奥利维亚,没人知道他们在暗中策划些什么。”
“行星联合……这群恶党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么……哈,说来也真是讽刺,明明他们才是最可恶的敌人,但总感觉他们带给我们的伤害远远不及我们自己啊。”
我苦笑了一声,在九原的辅助下,脱下了身上脏兮兮的病服,然后小心的钻进了圆柱状的清洁设备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女儿身的关系,脱衣服的时候我一点羞涩的感觉也没有,反倒是不远处正被两个女孩粗暴清洗着的克鲁塞,让我的心之湖荡漾起了一丝涟漪。
【至少……也请把她当成同类来对待吧……】
这么想着的我,闭上了双眼,任由冰冷的清洁液覆盖了全身。即使排除掉克鲁塞的因素,与贝拉的重逢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让我兴奋,虽然是互相表明了心意的恋人,但我现在看她,就跟看其他的普通女性一样,燃不起那种属于男人的渴望。
【果然,爱情久了就会变成亲情么……不,也许出了问题的是我自己吧,我现在根本连男人……不,是根本连“人”都不是了……这样的我,真的能给伊希尔幸福么……】
一边配合着清洁设备的运作,我一边紧紧的咬住了牙关,此时困扰着我的除了自己与伊希尔的关系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虽然我已经不太记得红宝石作战的最后关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十分确定,自己在重伤昏迷前确确实实看到了另一个“希鲁·格林”。
【那个“我”到底是谁呢……他的身体是我的么,还是说……】
我越想感觉越乱,当时的场景如碎片般在我面前一一划过,那家伙从化身怪物的迪莉娅手中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但他那张充满余裕的笑脸,莫名的让我产生了非常强烈的不安感。
【GMIR这些家伙……该不会连我的人生也要夺走吧!?】
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冲动之下,我从内部强行关掉了运行到一半的清洁系统。
看到浑身都是清洁液的我突然从仪器里跳了出来,只穿着贴身衣物正在操纵洗衣设备的九原赶紧将一条毛巾围在了我的肩上。
“长官,您这是在干嘛?您这样会着凉的!”
“着凉了大不了吃药,但有些事不搞清楚……我心里不舒服。”
“您是指什么呢?”
“那个希鲁·格林是谁……”
“希鲁·格林?”
“别跟我装傻啊,就是……就是那个啊!救我回来的那个希鲁·格林!他到底是谁?你们GMIR放他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在用毛巾擦了脸后,我挥着拳头声色俱厉的发出了质问。
“他……他不就是ADW计划的……的……的……”
九原被我的叱问吓了一跳,眼神飘忽的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也没能把话说完。
“长官……您知道我是无法说出任何有关ADW计划的信息的……您这样问我……不太合适吧?”
“我没问你什么ADW计划,我只想知道‘那个’希鲁·格林是谁!”
“他就是他啊……ADW计划的……的……的……啊……我说不出来……长官,请您别再为难我了。”
说这话时,九原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我原本以为这女人是在装蒜,但仔细思考了一下她的话后,我惊讶的发现我和她的分歧在于更加基础的层面。
“……九原,你知道我是谁么?”
“您是希尔德·格林上尉。”
“……仅此而已?”
“唔?我有说错么……”
“你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吗?你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我就是……我……”
我憋了半天,想要将自己真正的名字说出来,但到了最后,所有的台词还是全都被我咽回了肚子。这不是因为我害怕随意说出真相会惹来麻烦,而是我觉得以九原的身份,她真的有可能对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一无所知。
“那个……打扰了,请问你们是?”
就在我张口想要询问克罗艾的下落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在了我和九原的耳边,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还没回头我就叫出了声音主人的名字。
“伊希尔?你能看到我们了?”
“看到……是什么意思?你们一直都在这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我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一脸疑惑的贝拉用非常空洞的眼神将我打量了一边,听到她所说的话,我只感到自己的心头正在止不住的滴血。
“我……我是希尔德·格林上尉,你们16TH的代理指挥官。我们是初次见面,你觉得我很熟悉大概是见过我的照片吧?”
我强忍着嚎叫的冲动,用笑脸和公式化的语言回应了贝拉的问候,当得知我是她的长官时,那个依然梳着土气的双马尾发型的女孩立马一脸严肃的朝我敬了礼。
“失礼了,长官!”
“不,失礼的是我……很抱歉以这幅样子出现在你的眼前……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那么拘谨,等会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吧,我请你喝茶。”
“好……好的,长官!”
绷得紧紧的贝拉认真的回应了我的邀请,她那不可谓不大的嗓门理所当然的引起了正在给被水管绑着的克鲁塞擦身体的同伴的注意。
“你在跟谁说话呢,军士长?唉,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
顺着伊希尔的朝向,女军士也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在她说话的时候,我身边的九原一直在用毛巾慌乱的遮挡露出的身体部位,看起来这家伙似乎相当在意被人看到裸体,即使对方同为女性也不例外。
“呃……我们……我们一直在这的,在你们来之前就在了,不用管我们,继续干你们该干的吧,不过别太粗鲁了,克鲁塞少校是个病人,对待她请温柔一些。”
我叹了口气,借机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只不过维兰那家伙并不买账,跟我一同战斗过的她,似乎也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
“你们到底是谁,看内衣的款式,不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这么晚还洗衣服……难不成是来监视我们的GMIR么?”
“我们确实是GMIR,但不是来监视你们的,怎么说呢……我是希尔德·格林啊,你忘了吗?红宝石作战开始前,你还偷偷向我托付了你朋友艾米,说什么你死了就让我来照顾她……”
“哈?”
听到我的回应,维兰歪着脑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后,这个从来就对我没什么好脸的女军士,迈着大步一路逼到了我的面前。
“等等,维兰,这么对待长官太过分了!”
“你傻了么,军士长,格林上尉还躺在病床上呢!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我们的长官?还有旁边那个人,你见过她么?白毛狐狸里有下流胸部的除了大野猫之外还有谁?”
“唉?这么一说……果然……”
看起来很聪明的贝拉,一受到维兰的影响,立马改变了对我们的态度,不过与跃跃欲试想要抓住我们的女军士不同,她并没有明显展露出对我和九原的敌意。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格林长官的事?你们深夜潜入进来想干什么?应该不是单纯来洗衣服的这么简单的吧?”
“就是来洗澡洗衣服的啊!我是格林……希鲁……不,希尔德·格林!这边这位是GMIR的克莱拉·九原军士,真要拿出证件来你们才肯相信么!?”
被逼急的我一边回话一边望向身边的九原,结果那家伙比起遭到逮捕,似乎更加不想被人看到身体。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这女人不但没有自证清白的意愿,反而还找机会偷偷的溜到了我的身后。
“行了,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刚才怎么没见你这么矫情?”
“不一样啦……您是长官,这些人……这些人不行的……之前脱衣服,是因为有复写器,现在……现在绝对不行……”
“看来你脖子上那玩意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嘛,赶紧把证件拿出来!不然就赶紧把那玩意关掉!”
我压低音量训了九原一句,看到我们俩不顾场合的窃窃私语,维兰眼镜后的视线立刻变得锐利了起来。
“你们在聊什么?遗言么?别担心,我不会杀你们的,不过要是你们敢耍花招,我也不介意让你们流点血!”
“都说我们不是坏人了!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九原,你赶紧把那玩意关掉!我快受不了了!”
本来心情就很糟糕的我话没说完就伸手抓住了九原脖子上的饰环,结果谁想到那女人死也不接受我的命令,说什么都不愿关掉那让我们惹上麻烦的脑波设备。
就在我们拉扯之间,维兰发动偷袭从后面一把架住了我的胳膊,不过因为贝拉没有动手,所以九原反倒很轻松的就逃出了浴室。
“你在干什么,军士长!为什么把敌人放跑了!?”
维兰对贝拉的袖手旁观相当不满。
“因为……因为我觉得她们应该不是坏人,没有人会笨倒派她们这样的人来搞破坏的吧?”
“这可说不定,可恶,早知道先制服那个胸大的了,就这么让那女人逃掉我真不甘心!”
“……原来你是在生人家胸部的气啊!”
听到维兰的话,我只感到一阵眩晕。
“是啊,你有什么意见吗?奸细小姐!”
作为对我的回应,女军士加大了双手的力量,没有战斗躯体又身体不适的我完全无法与她对抗,不一会就浑身抽搐的倒在了地上。
“够了,维兰,停手吧……我觉得……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眼看我因为四肢抽筋而发出痛苦的哀嚎,一直保持中立的贝拉果断伸手阻止了维兰,女军士本来打算无视同僚的话语继续对我施暴,但在看了身旁的军士长一眼后,她立马改变了自己的心意。
“怎么了?贝拉军士长,你在……你在哭?哪里受伤了?还是洗浴液流到眼睛里了?”
“唉?我在……哭?”
贝拉被维兰的说法吓了一跳,当她用手擦了脸后,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庞上早已挂满了晶莹的液滴。
“好奇怪……我为什么会哭……”
“没事吧?”
“没事……但是……眼泪止不住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着鼻子的贝拉定定的注视着地板上的我,仿佛着了魔一样无法移开视线,趁此机会,我想向她求助,但全身的抽搐和疼痛让我几乎无法发出除了呻吟以外的声音。
“维兰,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女人……很像希鲁……”
“啊,是很像啊,跟格林上尉也很像,我跟你说过格林上尉的事吧?她跟你们家那臭小子好像是亲戚来着。”
“不,不是长得像,而是……而是更加深层次的……我也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她我心脏就会跳得好快……”
“……军士长你真的没事吧。”
“我不知道……我……”
这么说着的贝拉屈膝想要将我从冰冷的地板上扶起,在她这么做的时候,维兰的表情莫名的有了相当微妙的变化。
“等一下……这女人该不会真的是格林上尉吧?为什么我刚才没看出来……”
“别说那些了,不管她是谁,我们都不能把她留在这里……维兰,你快去叫医生过来,克鲁塞和她就由我来……等一下,克鲁塞去哪了?”
“啊?她不是在……”
维兰边说边回过了头,当这家伙注意到墙角只有一堆被扯断的水管时,气恼的表情瞬时爬上了她的面颊。
“可恶,那只死野猫!她跑不远,我去抓她回来!”
话音未落,女军士便健步冲出了洗浴室,只留下近乎裸体的我和衣衫不整的贝拉独自相处。
要不是全身抽筋疼得我眼冒金星,这梦幻般的场景一定会为我留下更多更美好的回忆,只不过同贝拉对我的心有灵犀相比,我对她的感情却出乎意料的淡漠,别说心跳了,即使这么近距离与她接触,我也完全没有半点生理或者心理上的冲动。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呢……”
一边呢喃着咒语一般的台词,贝拉一边将我安置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原本我还期待着她能用按摩或者别的什么方式缓解一下我的痛楚,结果她只是取出了自己的通讯器,然后背对着我与不知什么人进行了长达两分钟的对话。
“哈,这还真是一片狼藉……伊希尔,说不定你真的有吸引灾祸的体质哦~”
就在贝拉终于放下通讯器之时,另一名握着通讯器的女性闯进了浴室。虽然对方身上穿的是睡衣而不是制服,但我依然从她银色的长发和血红色的眼瞳中认出了这家伙是GMIR的人。
“看来喜欢梦游的不止是野猫啊……不好好睡觉的坏孩子,就交给姐姐来惩罚吧!”
银发女性冲贝拉眨了眨眼,随即快步来到了我的身边,朦朦胧胧中,我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她的声音很有特色,我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你是谁……”
集合剩下的全部力量,在女人将我抱起的瞬间,我开口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我是娜塔莉·罗韩,怎么了,小希希,伤到了脑袋连自己的老搭档也认不出来了?”
不顾现场的凝重气氛,嬉笑着的女人面不改色的说出了一个让我汗毛倒竖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真正的娜塔莉早就已经死在了克鲁塞的枪下!
【可恶,又是AID吗!?】
在巨大的危机感中,我全身的疲乏和疼痛一扫而空。
但在我挣扎着想要从那个银发女人的手中脱逃时,某样又尖锐又冰冷的物体,从下方狠狠的刺进了我的后颈。
“再睡一会吧,格林,不过无需沉浸于幻梦,因为你所期待的一切,你所失去的一切……马上就又要回到你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