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在那边吗?’
一边在走廊上奔跑,我一边再次询问了脑子里的神经元。
‘确定哦,主人,建筑物里一共有三个无线电干扰源,一个在咱们之前所在的三十二楼,一个在十六楼,还有一个在二楼。咱在十六楼的病房区探测到了非常多的生物信号,诺艾尔少校她们八成就在那边。’
‘没办法……现在只能相信你了。’
我点了点头,结束了与贝斯特的对话,这丫头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实际上非常的能干,她对我身体的修复完成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不但愈合了头上的伤口,甚至还将我的体能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慢一点,上尉,前面就是楼梯间了,那里有防御系统。”
在经过一个拐角时,同行的沃尔坎军士拉住了我,这个壮硕的男人在听到我有办法找到少校并且阻止大楼的爆破后,毫不迟疑的把赌注压到了我的身上,事实上他会帮我并不让我感到意外,反倒是维兰会选择跟我们一起行动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看什么……你不是说能瘫痪那些防御设施吗?敢耍我就宰了你!别以为我会因为刚才那事下不了手!”
察觉到我在看她,还在火头上的维兰恶狠狠的反瞪了回来。我想她会留下来,除了误击了我的愧疚外,更多的是放不下正直坚毅的沃尔坎吧。
“九原,最近的防御系统控制节点确实是在十六楼没错吧?”
“没错,还有一个在三十楼,长官你真的要从那里骇进防御网络么……如果失败的话,攻性防壁会强制启动节点的自毁进程。”
“别担心,那帮混蛋都骇得进去,我没理由做不到的。等我瘫痪所有的防御设施,你就按计划组织全楼平民的疏散,只要那些干扰器还在工作,入侵者就不能遥控引爆炸弹,三个干扰器相隔很远,它们要一一解除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我知道了,长官,我保证完成任务!”
银发赤瞳的九原军士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命令,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真切的感到自己的“军官”身份不是儿戏。
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也很清楚只有她才有办法疏散得了平民,毕竟那些干扰器能干扰无线电,但却不可能干扰得了大楼里的有线广播。
【说起来,干扰器到底是谁架设的……普通人在GMIR眼皮子底下玩不了这种花招……嫌疑最大的只能是联合军那些家伙了吧?】
不管架设干扰器的人是敌是友,我们都被他们给救了一命,不过那些炸弹依然有可能转换为定时起爆模式,所以时间拖久了我们还是死路一条。
【首先得去救伊希尔,都在十六楼,肯定来得及的……楼梯口的防御设备……只能想办法强行突破了。】
这么想着的我接过了九原递上来的配枪,9MM子弹想击穿自动炮台是痴人说梦,但只要打得够准,破坏对方裸露出的监控探头还是不成问题。
‘贝斯特,来干活了,等会先启动伊恩之带,然后辅助我持枪瞄准,目标是自动炮台的探测器,打不中我们就一起玩完。’
‘嗯?主人这么不信任咱吗?只不过是座MKII型的炮塔,看咱一发入魂!’
跟希尔德不同,贝斯特对我胡来的要求完全没有半句怨言,但不知道是不是经验不足的关系,这丫头几乎从来不向我提战术建议,只是单纯的完成我交代的工作。
【这样也好……目标一致。】
在喘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我翻滚着跳出了藏身的拐角。
察觉到了入侵者的踪迹,安全门前的天花板上迅速降下了一台自动机炮。
【来了!贝斯特!!】
天花板上的机炮和我手上的手枪几乎同一时间开火,但在枪口喷出火舌之前,我的大脑已经体验了差不多一分多钟的凝滞。
在无限减缓的时间流里,贝斯特操纵着我的胳膊游刃有余的瞄准了炮台的要害,枪声响过,被击中了传感器的机炮立刻丢失了目标,开始毫无章法的胡乱开火。
‘梅迪斯指环能用吗?’
‘可以哦。’
‘那我们上吧!’
为了彻底停下那致命的武器,我不顾个人安危迎着横飞的炮弹冲到了防御设施的正下方。
大门附近的的霰弹防御系统试图阻止我继续前进,不过在它们开火之前,我已经成功的用自己的手接触到了一旁的控制电脑。
‘强制停机……搞定!好了,主人,所有的防御系统都被咱停下来了!’
看着不远处的几支漆黑的枪管,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口,要不是贝斯特的速度够快,我就算有十条命都要被打成一滩烂泥。
【老天……太折寿了……不能再这样了……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向拐角后的同伴发出了“安全”的信号,目睹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就连原本还对我还有所怀疑的维兰军士,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会用更,呃……更科学一些的方法来对付它们……”
“相信我,这很科学……不科学的是我罢了。”
我苦笑着挥了挥手,随即挺着手枪带头冲进了楼梯间。
最近的广播站在十二楼的员工休息区,所以我们和九原军士只能在那里分离。
“长官,您若是身陷险境,请一定要告诉我,不管身在何方,我都一定会冲过去救您。”
“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要救的人可不只我一个……这栋楼里所有人的命都在你的手上,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组织他们平安疏散。”
“我会的,我绝对会完成任务!”
告别时,九原郑重的向我行了GMIR的军礼,在同样郑重的回了礼后,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头也没回的带着沃尔坎和维兰来到了命运的第十六层。
“直接出门会被防御系统打成筛子,得想个办法迂回。”
看着紧锁的安全门,维兰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通风管吧,那里没有防御装置,你们两个女孩子要爬进去也很容易。”
高大的沃尔坎最先注意到了安全门上的一扇小格栅,看那出入口的大小,我和维兰确实能爬得进去。
“那得麻烦你弯腰给我们垫一下脚了,军士,等搞定了防御系统我们马上过来接你。”
“好的,注意安全。”
这么说着的沃尔坎弯下腰伸出手摆出了翻墙时的标准姿势,虽然我很想打头阵,但维兰却抢先一步跳了上去。
“维兰军士,你可以吗。”
“没问题,我喜欢暗一点的地方,这样就不用戴这碍事的玩意了。”
女军士显然对自己畏光的弱点十分在意,不想打击她积极性的我也没有多说什么。
通风管比想象的还要窄,在里面挪动非常难受,好在我在军校时已经克服了自己的幽闭恐惧症,不然现在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格林上尉……其实你不是人类吧。”
在往前又挪动了一段距离后,爬在前面的维兰幽幽的开了口。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吧。”
无比心虚的我打算岔开话题,但女军士不知为何却非常的执着。
“是或者不是,我只想要个答案……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我想听到你亲口承认。”
“承认了又怎么样……跟与自己不同的东西共事,让你非常为难么……”
“也不是这么说,我跟很多怪物一同战斗过,但像你这样的……这样的‘存在’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你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惊人,我头一次看到有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奇迹般的扭转战局,但是如此强大的你为什么会在16TH?又为什么会跟像我们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身后的GMIR又有什么目的……这些问题不搞清楚,我永远也不会放下对你的戒心,永远也不会把你当成真正的战友。”
“原来你一直针对我是因为这个啊……”
“怎么了?不合理么?”
“不,很合理……不如说合理过头了。但很遗憾,你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因为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我一边苦笑一边回应了维兰,听完我的话,本来还在前进的女军士突然停了下来。
“果然不会老实回答,看来我也变天真了,居然认为现在这种状况,我们之间能建立起真正的信任……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你,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炸弹不早点排除,迟早有一天会伤到人。”
“……什么意思,维兰军士,你……你难道……”
“放心,现在我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况且对你这样的怪物来说,我这种弱小的人类也做不了什么不是么?”
这么说着的维兰诡异的笑了一声,她这莫名的言行惊得我冷汗直冒,虽然我很理解她的想法,但我可不想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还得提防自己的同伴。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维兰军士,你要相信我啊!你跟我相处了那么久,你看我有做过什么对中队不利的事情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GMIR对和平维持军的渗透是全方位的,我知道我们只不过是那些白毛狐狸的炮灰……但就算作为炮灰,我也要活出自己的价值,我不会为你而死,也不想因你而死,所以,希尔德·格林,你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做什么……是时候老实坦白了。”
维兰不依不挠的质问了我,要不是环境所限,我毫不怀疑她会用灼热的目光把我烧焦。
【可恶,该怎么办……这里要是过不去的话,维兰怕是要彻底敌视我了……我要怎么回答才好……我到底要怎么‘坦白’一件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感觉现在的形势简直比刚才面对自动机炮时更加糟糕。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想要破解眼前的难关之际,一个穿着女仆装的精灵般的身影突然跃到了我的眼前。
“怎么了,主人?遇到难题了吗?不过是个啰嗦的偏马尾,咱轻轻松松就能把她收拾掉哦。”
“你可别随便动她,她可不是敌人!”
“哈?”
“啊啊啊……维兰军士……我……我不是在跟你说话……请你稍等一下……”
突然出现的贝斯特彻底打乱了我的阵脚,当意识到自己慌乱中把内心所想说出了口后,我赶紧捂着嘴巴低下了头。
‘你怎么出来了……话说你可以随便出来的吗?’
‘当然可以啦,为主人分忧是咱的工作嘛~怎么样,主人,你想怎么收拾她?咱可以把她的死亡完美伪装成一场意外哦~’
‘……别用可爱的表情说那么可怕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要军士出事。说起来,你们这些神经元怎么这么暴力啊……希尔德也是,动不动就要血洗,就要毁灭,简直瞎胡闹不嫌事大。’
‘因为像前辈和咱这样的辅助神经元,主要用途是协助主人进行战斗啊……要是主人不想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咱也有备用方案可供您选择。’
‘……什么方案?别是打坏她脑子这类的吧?’
‘那样也行,不过操作起来会比较复杂,考虑到主人不喜欢暴力,咱就用更加平和一点的方式来解决好了。’
‘等一下,你该不会……’
‘一下下就好啦,主人就让咱稍微任性一下吧。’
不等我把话说完,贝斯特就态度强硬的结束了话题,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立马涌上了我的心头。
【这丫头该不会要接管我的身体吧!】
我心里一惊,想要赶紧拦住那只不靠谱的猫娘,谁知贝斯特的速度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朵里已经听到了自己“说”出口的话语。
“啊……本来不太想说的,但既然已经被军士逼到了这个份上,看来不说也不行了呢。”
“……你想通了?”
“想通了啊,席尔瓦·维兰军士,我早就明白瞒不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但军士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我明明像个傻子一样从来都没想过要隐藏实力,但为什么除了你之外中队里的其他人都对我的超人表现不闻不问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家都不是笨蛋,而有些人显然更加聪明。军士你也知道我是GMIR的‘兵器’了,GMIR的事情是随便什么人都有权力过问的吗?”
“哈,拿GMIR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你们么?我说了,我不会为你们而战,有本事你就把我抓到监狱里去吧。”
“别误会,我才不会抓你,当然咯,我也不会让你随便死掉,我只是在提醒你,维兰军士,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会比较幸福,‘炸弹’爆炸的时候,死得最快的不是知道它是炸弹的人,而是那些靠它最近的人,比如……某个可爱的整备员?”
“你敢动艾米一根汗毛,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你听到没有!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敢动她,你死期就到了!”
“嘘……军士,别大喊大叫的,我们手头还有工作要做。你看,只要稍微抑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管是某个可爱的整备员还是你自己,都能既快乐又安宁的生活下去,这不是挺好吗?我并不需要你为了GMIR亦或是哪颗破烂星球自我牺牲,我只要你为了你试图维持的幸福生活而战,你从尼西兰历经艰险来到永饶,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你说的没错。”
在稍微思考了一下后,维兰出乎我意料的选择了妥协。
“你说的没错,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所以,请不要对艾米出手,只要你们GMIR能保证这一点,我会乖乖按照你们的命令行事。”
“嘛,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保证那孩子平安无事。你看,明明跟你们认识也没多久,我不也在战场上拼命保护你们了么?还有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贱种少年兵,以及在战争中死多少都只是个数字的死老百姓……有时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恶心啊,哈哈哈~”
“……”
贝斯特毫不留情的笑着讽刺了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的维兰一句话也没有接。
在又干耗了半分钟后,女军士再次开始往前挪动,眼看事态已经得到了控制,贝斯特嬉笑着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到了我的手上。
‘怎么样,主人,咱很厉害吧,几句话就把那个啰嗦的偏马尾给搞定了!’
‘……你真的是那么看我的?’
‘嗯?’
‘你觉得我一直在做的……都是些……都是些既恶心又没用的事么……’
‘是哦,简直比蠕动的虫子还恶心呢。’
‘……’
‘啊……别误会,主人,就是因为这样,咱才喜欢你啊!又温柔又强大,这才是横扫千军豪饮鲜血的战争兵器应有的姿态嘛。’
‘……’
嘻嘻笑着的贝斯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已经搞不清楚这丫头到底是真的这么觉得还是在故意对我冷嘲热讽了。
‘好了,没你的事了,等会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好的,咱会一直在架构区等待主人的呼唤,放心吧,主人,不管什么事,贝斯特都会全力以赴的!’
说完这句,穿着女仆装的猫耳娘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我眼前只剩下一条黑暗又狭窄的通风管道。
也许把像贝斯特这样单纯为了杀戮而生的“魔鬼造物”看成有感情的生命是一件无比愚蠢的事,但我依然觉得这个世界不应该像她口中说的那样残忍无情。
【我可不是兵器……我是‘人’啊……】
强打起自己已经低落到极点的精神,我手脚并用的像条虫子一样朝面前的黑暗奋力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