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幕 绯红烈炎

作者:中二病幻想家 更新时间:2020/3/15 16:08:51 字数:9758

达利亚斯走出了大礼堂的正门。

她抬头向天空望去,天气模拟系统生成的厚厚云层遮蔽了月亮的光芒,让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种红褐色。她的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对她来说这预示着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E poi che mosso fue, intrai per lo cammino alto e

Silvestro.

他随即转身,我于是走上这条荒凉坎坷的道路。

那旋律久久地在她的耳边回荡;她很清楚接下来会唱出的是哪一句。所以她起身离开了音乐厅,甚至没有停下来好好解释一下,就那样径自离去了。

我在畏惧。产生畏惧感说明我还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我总是带来灾祸。

达利亚斯的母亲在生下她不久之后去世了。在六岁那年,她获得了B级女武神的军衔,但一直抚养她、照顾她的卡莲老师却因此而离去。两年之后,她继承了神之键“天火圣裁”,而亲手将这把神之键交到懵懵懂懂的她手上的,最疼爱她的爷爷却在短短一个月之后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因为我是罪人;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命运总是剥夺我最重要,最珍视的人。

我也无权怪罪柯萝伊。因为——

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就在刚才,她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就像是当疲倦到极点的人在深夜硬撑着做事情时突然深沉地睡了过去,直到一个或两个小时后才醒过来的时候产生的一种时空错乱感。当事人自以为自己一直在坚持工作,但是当确认时间的时候就会回想起自己有一两个小时失去了知觉的事实。

她骤然变得警惕起来。

她身体所处的位置完全没有改变过,但是时间仿佛飞逝了几十分钟。她不断告诫自己,人类的感官有时候是会骗人的,眼见未必是真。也许自己通过某种目前还不得知的方式进入了模拟器?最新的改进型模拟器确实能够完全模拟人体的所有感知;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里不是模拟器,而是和真实世界类似的什么存在。

她正常地继续迈步前行,希望能够麻痹可能存在的监视着或伏击者。但是,她对此不抱什么期待,因为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出现了0.7秒的僵直。如果是对自己有威胁的敌人的话,自己已经注意到异常的事实就会暴露,对方可能会因此改变作战计划,重新夺回主动权。

她走过教学楼。当她进入教学楼的阴影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锁定她。那道目光来自正上方,其中并不包含敌意,似乎对方仅仅是偶然看到了她。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上方的视线是否是有意为之?如果是陷阱的话,为什么视线中不含有任何敌意?敌人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有埋伏,隐藏的敌人会在什么地方?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决定。

她抬头向上看去。五楼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但是那里现在空无一人。

就在这个瞬间,无数尖刺从地面突兀地冒出,它们的尖端染着一抹化不开的暗红色。

达利亚斯早有预料,左脚轻轻一跺,一圈火浪将这些尖刺震得粉碎。但是尖刺的浪潮却并没有因此而止歇,前赴后继的攻击似乎要将她吞没,甚至周围的地形都因此而发生改变。水泥地面隆起,破碎——死亡破土而出。

和埋伏者的预想中一样,达利亚斯短暂升空来躲避接踵而至的攻击。她还没有完全认真起来——至少看上去是如此,这就给了埋伏者机会。一道流光飞向达利亚斯的额头,它来得无声无息,但绝对致命。看上去身处空中无处借力的达利亚斯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对火焰凝聚而成的翅膀,火翼轻轻一振,她的身体顿时侧移了二十公分,那道流光在距离她的脸颊几公分的位置飞了过去,消失在无穷远处。

她预判了我的狙击。

伏击者一击未中,立即拔腿跑离了先前的位置;两秒钟之后,一团火焰将那个窗户炸碎,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伏击者没有丝毫停滞,弯下身子全力向前冲刺,每次都是险之又险地躲过爆炸的热浪。

“......”

达利亚斯丢失了对敌人的锁定。在她的感知里,这片区域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无论是刚才在四楼朝她射击的人还是最开始在五楼观察她的人,都消失了踪迹。地面上也不再冒出尖刺,水泥地变得坑坑洼洼,破碎不堪,就像一张揉搓扯碎的纸。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种战术像是在拖延时间,但是为什么而拖延呢?

联系之前的异常感受,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立即行动。

伴随着她想法的出现,一件黑色的风衣立即出现在了她的身上,遮住了下面的女武神制服。她向着来时的路跑去,试图返回大礼堂。此时此刻,全校的学生和教师都基本集中在那里,在大礼堂里必定存在什么线索。

两旁的植被和建筑不断后退。

太慢了,达利亚斯想到。她咬了咬牙,再次在背后展开火焰的翅翼。她的左脚在地面上用力一蹬,火翼鼓动间,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滑翔。她将双手向后伸出,从手心处凝聚的一团团火焰在身后爆裂开来,推动着她的身躯不断加速。然而,就在她开始加速的几秒钟之后,全身缭绕的火焰陡然一空,失去了推进力的身体受惯性影响不受控制地向前飞去。就在这个时候,骤然出现的危机感使得她全身紧绷,来不及多作考虑,血红色的大剑在右手中凭空出现,她的腰部立刻发力,带动身体和右手转动起来。右手握住的大剑剑身遮住了身体的要害部位,随即清脆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大力传来,使她的身体朝着左前方飞去。她摔到了路边的草坪上,滚了几圈卸掉冲击力后,借势拄着大剑站了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就在刚才,她又感受到了伏击者的存在,但是她摔在草坪上之后,伏击者就再一次凭空消失了。达利亚斯的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她认为敌人很有可能是使用空间的力量——“八音盒”的空间遮断能力——来隐藏自身,并且根据攻击模式来判断,敌人只是想妨碍自己,并没有击杀的意图,也有可能敌人缺乏击杀自己的能力。从刚才接下一发狙击的手感来看,即便是不用大剑格挡,挨上一枪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除非是直接被打中额头或者心脏。

“柯萝伊?”

达利亚斯的心中闪过一个名字,但是她无法确定,只能暂时作为一个备选怀疑对象。而且,最开始那层层叠叠的尖刺攻击并不像是她所为,更像是……

不。伏击者究竟是谁现在暂时并不重要。现在自己应该优先把握事情的大概状况,敌人千方百计想要阻碍自己的行动肯定是有原因的。

因为飞行被敌人针对,反而会变成靶子进而浪费时间,达利亚斯选择了更稳妥的徒步前进方式。她并没有沿着直线往前跑,而是经过随机的时间间隔之后突然随机地变向。有好几次,她都感觉到有人试图瞄准自己,但是她随机的变向和火焰的视线干扰往往让伏击者难以锁定她。不单单是狙击,在这短短的路上,还埋伏了大量的陷阱;有些是电磁性的,用来麻痹目标的感官和肌肉等身体部位,还有些是物理性的,比如用高强度固化粘着剂制造的非致命性子弹,被它击中的部位会瞬间被包裹并固定住,就像是往前进的自行车车轮里插一根钢钎,效果立竿见影。不过,这些陷阱在高温的炙烤下都失去了它们原有的效果。带电的电极片还未近身就被烧成一堆灰烬,橡胶状的弹头瞬间熔化沸腾。不过沥青混凝土路面也同样如此;达利亚斯的每一脚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达利亚斯心中一边向基础设施维护部门的女武神道歉,一边奔跑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伏击者同样在预判她的动作,往她下一步要经过的地方射击,试图逼迫她往后方变向或减缓移动速度。达利亚斯在心中计算着,能规避的弹道尽量规避,不宜规避的则用大剑格挡。重量惊人的大剑在她手上每次都是一闪而逝,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

就快到了。

距离大礼堂正门只剩不到两百米,达利亚斯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她面前的区域已经变成了一潭猩红色的沼泽。她朝身后望去,同样是弥漫着血腥味的泥泞,而她脚下一米见方的区域是唯一一块坚实的土地,像是故意为她留出来的一样。

她知道,敌人不再隐藏自己了。

密集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射来;但它们在距离达利亚斯不到一米左右的位置就被蒸发殆尽。她周围的沼泽沸腾着,大量泡沫在泥浆的表面鼓动、破裂,释放出充斥着血腥味的烟雾,而这些烟雾也被高温分解。

“正好,我也不用陪你捉迷藏了,安洁莉卡——”

烈焰冲破了无形的束缚,灼热的龙卷冲天而起;泥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蒸发,蒸汽在半空中弥漫。达利亚斯的红色长发如同在燃烧一般鲜红发亮,双手各自握住的两柄大剑缭绕着火焰,布满血色的花纹——那是一朵朵由暗红线条勾勒出的艳丽花卉,彼此之间通过带叶的藤蔓相连接。

大丽花(Dahlia)。

“果然,一旦你认真起来,我就连稍稍拖延你的行动都很难。”安洁莉卡深知,自己之前对对方的阻挠行动实际上收效甚微;全靠一开始诱导达利亚斯走到了较远的地方,才让她有机会让达利亚斯在回来的路上多花费了三分钟。她惋惜地看着快被完全蒸干的沼泽地,占地面积原本足有八千多平米的沼泽区域现在只剩下最外围还被血浆浸泡着,其余的全部变成了板结龟裂的旱地。

面对雷电明石,她自认为还能够稍微拼一下,毕竟明石能够发挥的“雷之律者”力量只有很少一部分。而达利亚斯完全不一样,安洁莉卡想道,生来就符合“第一法”的要求,完全容纳“炎之律者”力量的她,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然而,安洁莉卡很少有恐惧的情绪;准确地说,她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她的任务是将达利亚斯拖延十分钟,而对于她来说,命令永远是最重要的,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我是怪物(Vampir)——“猩红血姬”安洁莉卡·弗拉德。

安洁莉卡露出嗜血而扭曲的笑容,尖锐的犬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她猩红的眼眸中,达利亚斯的身影在迅速放大。那照亮夜空的火光越发逼近,让她的瞳孔像是在燃烧一般,明亮而狂热。她硬生生地撕扯下自己的左臂,鲜血喷溅到洁白的裙摆上;她的眼神中没有痛苦和畏惧,只有疯狂和**。她大口地撕扯起自己左臂的血肉——

“血染的罪兽(Fiață sângeroasă)——”

在这一刻,达利亚斯心中发誓她清楚地听到高昂的、令人心生恐惧的咏唱声在回荡,她的气势也随之一滞:

Horror fine,

恐惧的边缘,

Pede iter,

断绝的归路,

Socie

perde,

背弃的誓约,

Sanguine

sancta!

神圣的血液!

安洁莉卡的身体迅速发生着变化:她的金发枯萎掉落,周围被血浆浸泡过的泥土填充进了她疯狂膨胀的身体,左臂重新生长了出来,双手十指被坚韧的利爪所取代;整个骨骼开始变形,以适应变化的身躯。手臂变得比双腿更加粗壮有力,表皮变得坚硬,最终变成了一层表面光滑的外骨骼。一对巨大的蝠翼从这怪物的背后张开,扇动间掀起阵阵狂风。总的来讲,在达利亚斯面前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从人类到野兽的变形。完成这一剧烈变化后的安洁莉卡除了头部以外,再也看不出一点人类的痕迹,双目中充斥着暴虐和疯狂。它双掌撑地时足有两米高,直立起来高度接近五米;当它的拳头砸在地面上时,整个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怪物开始行动了,它庞大的身躯移动起来却是相当灵敏迅速。在它的脚下,是一片浓郁的阴影,就连炽烈的火光也无法将它驱赶;那阴影中伸出无数无形的、隐没于黑夜之中的触手,如同一条条潜藏于地下只露出上半截身子的毒蛇,而它们面对烈焰同样毫不退缩。

达利亚斯不退反进,和这怪物相比就像个玩偶的娇小身躯加速冲入它的身体阴影下,一簇簇血色的火焰将一拥而上的触手焚烧殆尽。她双手紧握住的两柄大剑重重砍在怪物的腹部,却完全没有砍入血肉的手感,剑刃被外骨骼弹开了。达利亚斯瞥了一眼留下了两道焦黑痕迹的外壳,不由得对这怪物的防御力感到惊讶。她轻盈地跳开,躲避怪兽沉重的攻击,强烈的拳风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刮得生疼。达利亚斯尝试远离这头怪兽;但是怪兽总是先她一步阻断她的去路。它脚下的阴影让它能够在地面上像溜冰一样快速滑动,远比达利亚斯奔跑的速度要快。

“穿刺城塞”的崩坏兽化版本。

在人类状态时,“穿刺城塞”的形态是以枪械发射的子弹风暴为凭借的,隐藏着无形尖刺的血色迷雾;而现在,它变成了一滩粘稠浓郁的阴影,同样无形的触手同样随时准备着将敌人拖入地狱。

利爪挥过,地面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沟壑。达利亚斯虽然提前躲避,但是制服仍旧被撕裂了,皮肤上也有五道血痕。只差一点点,她可能就被开膛破肚了。

她很清楚地看到,攻击命中的前一瞬间,利爪前端迸射出的血雾令其攻击距离足足增加了五分之一。“亵渎(blasfemie)”——一种直接运用充满崩坏能的血液的古老技术,高效而便捷,代价则是需要牺牲自身的血液。它的存在使得与这怪物的近身战变得极度危险;无法预判对手的攻击距离,哪怕是一厘米,都将是致命的。怪物显然也在判断每一次攻击需要使用多少分量的血液,而身体变化导致的脑力衰退使得它的计算能力略显不足。不过,计算失误一次就够了;它那战斗的本能足以使自身精确地调整攻击的一系列参数。达利亚斯明白,自己下一次不会这么好运了,必须立刻解决掉它,无论是从战术上还是战略上都是如此。

而要想迅速解决掉它,就只能用律者的力量了。

达利亚斯不敢将身体暴露在怪物的攻击下,她知道只有自己与那怪物的距离超出其攻击范围一倍时,自己才能够完全回避掉它所有的招数。然而,在怪兽迅捷的移动速度和死缠烂打的攻击模式下,想要拉开两倍于其攻击半径的距离几乎是痴心妄想。她需要等待一个机会,只要她能够在怪物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找到哪怕一秒的破绽,她就能实现反击。

爪击在她面前二十公分的位置划过,但鲜血化作的另一只利爪重重地划过大剑的剑身,沉重的力量让她脚下的地面布满裂痕。达利亚斯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呻吟着,但血色的烈焰包裹着她,让她的身体快速的修复,让她始终保持着强烈的战意。

她无休无止,不知疲倦。

先前的战斗中,她在回避和格挡间一直在向大礼堂的方向退去,而现在她已经退到了大礼堂的外墙边上。

达利亚斯想要的不仅仅是机会,她还想顺便验证自己的一个想法。

怪物的拳头迎面砸来,她矮身躲避,去势不减的直拳狠狠地砸在了大礼堂的外墙上。然而,足以将装甲车化为废铁的一拳却没有在外墙上留下丝毫痕迹。

果然,达利亚斯心中暗道。

怪物则明显停滞了一瞬;它随即反应了过来,改直拳为下砸。但是,这一瞬的机会已经足够了。

她加速向怪物的怀中突入,大剑已经从她的手上消失。她的左手握住左腰处悬挂着的,突然出现在黑色大衣下的刀鞘,右手握住其中插着的大太刀的刀柄。这把刀是她在正是成为女武神的那一年获得的,曾经是她的爷爷,“焦灼剑圣”拜沃斯·美第奇的佩刀,而他曾经耐心地教导她如何通过反复的自我暗示,将这把刀作为开启“炎之律者”庞大力量的开关。在拔出这把刀之后,她就是炎之律者的化身,破坏和毁灭的代行者。

她左手的拇指一顶刀锷,露出的一线刀身反射出灼人的火光,而暴虐的情绪不出所料地涌上了她的心头。那是沸腾岩浆般的冲动,是火山爆发的预兆。屈服于它,脆弱的人性就会瞬间支离破碎,只留下消灭一切文明的欲望。她目光镇定,平静地拔出修长的刀刃。

达利亚斯抬起头来,怜悯地看着垂下视线直视着她的“安洁莉卡”。

她是我的镜子,是我隐藏在这人类皮囊下的真正模样。

达利亚斯双手紧握住刀柄,一只狰狞的拳头在她的视野中逐渐放大,剧烈的风让她的头发在身后飞舞,而她的身体却巍然不动。在攻击将要命中的前一瞬,她右脚向右后方一蹬,身体往左前方闪避,怪物如同沉重梁柱般的左臂掠过她的身体,风压让她轻盈的身躯靠向那坚硬油亮的外壳。她借势挥出刀刃——简简单单地斜向一斩,怪物的左臂**脆利落地切割下来,就像是切割油泥一般顺畅。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因为创面的神经、肌肉和血管已经在高温下碳化,纠结成了一团。怪物发出一声咆哮,剩下的右臂贴着地面狠狠地横扫过来。达利亚斯向前方跳起躲开横扫,刀刃挥向怪物的脖颈——不,向下一点,朝向它的前胸。

“十诫其六,曰不弑(Non uccidere)。”达利亚斯轻声念道。

喷薄着白热光芒的刀刃变得黯淡了许多,但它还是顺畅地没入了怪物的胸口,一股焦糊的臭味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怪物染血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它的身体瞬间崩塌为一堆散发着血腥味和焦臭的土块。几秒钟后,安洁莉卡狼狈地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土,猛烈地吸了一口气,咳嗽起来,咳得嘴角都溢出了血沫。

她的目光变得非常复杂。

“你甚至都没砍到锁骨后面的大血管……谢谢你还把我当一个人。”

达利亚斯摇摇头。“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罢了。”

“是维持‘炎之律者’封印的需求吧。”

“告辞。”达利亚斯不置可否地说道,转身离开。

“还差一分半钟。”安洁莉卡突兀地说道,“‘血染的罪兽’最多只能维持十分钟,否则我的大脑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虽然仅仅坚持了五分钟就变得如此狼狈,但是,任务就是任务,它还没有结束。”

达利亚斯转过身来,刀刃恰好接住了斩落的大剑。

那是安洁莉卡的佩剑,弗拉德的利刃,“绞杀处刑者(Spânzuratul)”。

安洁莉卡胸前的伤口淌着鲜血,这道重创现在反而成了她的有利条件;在“亵渎”的作用下,因为创伤而肆意流淌的血液将会反过来成为她手中刺穿敌人的长矛。达利亚斯感到自己暴露在外的皮肤在刺痛,就像有无数的虫子在咬啮着她。毫无疑问,这逐渐弥漫而起的猩红雾气在不断试图渗透进她的身体,发动致命的攻击。

安洁莉卡此刻不再需要灌注过她的血液的子弹来使用“穿刺城塞”了。虽然照这个情况,不出三分钟她就会出现失血休克的症状,但是她只要一分半钟,只需要这么一点点时间就足够了。即使明显感觉到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疲倦,她还是竭尽全力。

下一个瞬间,安洁莉卡觉得自己仿佛面对着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她感到面前的这座火山突然哑火了。

达利亚斯想要爆发“炎之律者”的力量,而就在火焰升腾而起的前一刻,充盈的力量感陡然消失了,就像是——自己的身体状态回到了上一个瞬间。她反复尝试,但是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无奈之下,她只能使用已经调动的力量,试图摆脱这片血雾。不过,由于调动的律者力量都附加在了大太刀上,先前又因为“十诫”削减了部分,导致在血雾中她的攻击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几乎没有效果。她想远离这片区域,但是安洁莉卡的剑刃又将她死死缠住。

——即便她天生对“炎之律者”有着极强的适应性,她也不敢完全解放律者的力量,只有在“十诫”的封锁——也就是那些束缚着魔神的锁链——下才有一击之力。她摧毁审判级崩坏兽“帕尔瓦蒂”时,就是在“十诫”的封锁之中调动律者的毁灭力量。

一分半钟转瞬即逝。

“要是我能早点过来,你也不至于受伤。辛苦你了。”

“是,夏尔阁下。”

夏尔双手负于背后,转过头来望着双手依然紧紧握住刀柄的达利亚斯,一枚银色的怀表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倒回的时间,还有那道屏障——”达利亚斯指着不远处的大礼堂,“隔断了内外信息的交互。是‘逆熵’的人,对吧?”

“所以,你想要去告诉里面的人外面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不呢?”

“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发生。”

一阵心悸的感觉传来,达利亚斯顺着直觉的指引朝宿舍楼的方向望去,而雷霆的森林正从某一栋宿舍楼的楼顶拔地而起。她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彻底的爆发,随即是一片沉寂。

她没有再看背后的敌人一眼,背后张开火翼,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宿舍楼的方向飞去。

她知道此时赶过去为时已晚,她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安洁莉卡接到拖延自己十分钟的命令。

带着对自己的强烈憎恨、深沉的哀伤和微不可见的希冀,她消失在浓厚的夜色中。

夏尔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她给安洁莉卡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安洁莉卡本身也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她只是需要补充更多血液——轻轻拍了拍伤员的肩膀。

“走吧。准备回收和撤退工作。”

“您看起来不高兴?”

“是啊。”夏尔叹道,“这所谓的胜利,只是泽洛的怜悯和他交易的筹码罢了。”

安洁莉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站着。

……

十分钟前。

“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去相信这些事真的发生了。是我太软弱了吗?”

第一教学楼四楼,被炸碎的外墙旁,夏尔和薛定谔坐在地板上。达利亚斯刚刚从这里离开,这里一下子清净了许多。她们回忆着过去,缅怀着那些曾经陪伴在身旁的人。

两次大崩坏改变了太多的事情。这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让她们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有些接受不了。

“至少,她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也许比我们要强;在那段日子里体面地退场,好过在漫长的煎熬中虚度时光,在命运的浪涛中迷失方向,在认清这个世界的真实之后变得郁郁寡欢。”

薛定谔望着夏尔。

“不,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我还不能解脱。”夏尔微笑着说道,“你先走吧,去做你答应‘逆熵’的人要做的事。这里交给我。既然你决定背叛,那就舍弃所有的希望吧;不过,如果你反悔了……即使所有人都不原谅你,我也会理解你,原谅你。”

薛定谔重重地点头,似乎想要表达出她的某种意志;随即她离开了。

“出来吧。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不太好。”

艾萨克·牛顿从教室间的过道中走了出来。

“我甚至还没搞清楚今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笑着说道,“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艾米莉把我放出来参加祭典,结果这一切现在搞得我晕头转向。”

“我们如今是敌人。”

“我知道。”

突然,大礼堂的方向出现了冲天的火光。艾萨克·牛顿转过身,震惊地朝那个方向望去。她冲向了被炸碎的外墙,想要一跃而下——却发现自己回到了数秒前的状态,眺望着大礼堂的方向。

“我要是你,就不会过去。”

牛顿直视着夏尔的双眼。

“为什么?”

“因为娜塔莉亚·卡斯兰娜死了,她注定将成为卡斯兰娜的祭品;当然,你并不太清楚,毕竟你在西伯利亚的雪原上就已经阵亡了。而我,我必须服从菲露莱茵的命令。”

“泽洛告诉了我在我死之后发生的一切,我仔细思考过其中存在的必然联系。”牛顿摇摇头,金色的发辫晃动着,“但是,”她斩钉截铁地说道,“女武神不会漠视任何一条人命的存亡。”她停顿了一下,“我们永不放弃!”

还是一如既往地固执啊,正是这样的固执和正义感让你死在了“空之律者”手上。

这种感觉……也不错。

“安洁需要我的支援,她撑不了太久。”夏尔平静的说道,“你最好还是呆在这里。”

“既然你不允许我离开,我自然也不会给你让路。”

“那么,”夏尔感受着那份闹情绪吵嘴般的熟悉气氛,“我也不会让你去帮达利亚斯·卡斯兰娜的,‘真一神(Jeova Sanctus Unus)’。”

她叫出了对面那个人曾经使用的化名,和从前对那个人开玩笑的时候一样。

……

时间再次倒回到两天之前,九月一日的下午五点。

“柯萝伊”漫步在庞大而复杂的地下迷宫里。在这巨大的蚁穴之中,无数生灵在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只需一把火,她想着,就可以让这秩序回归混沌。

混沌中方得秩序(Ordo ab Chao)。

扫描掌纹和虹膜之后,她悠然自得地走进了一间办公室。一名穿着女武神制服,外面套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办公室内等待着她。

“兹证明女武神编号A—011,柯萝伊·皮耶尔,经‘学园’总学园长,德意志分部学园长,女武神部队总司令官,菲露莱茵·冯·希佩尔上将许可,自二零一七年九月一日十八时整起,调入‘学园’科学研究院下属第1705研究所协助科研工作,职称为一级工程师。”

文件末尾有“文件编号及密钥审核通过”的字样。

“文件没有问题。欢迎你,柯萝伊小姐——请原谅,毕竟现在还不到六点。”

“没关系。你是丽芙·冯·杜勒伯格少校,一级工程师,对吧?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前很少到作战部队去走动,只是守着自己的这一片小天地。隶属于作战部队的高级女武神调到科研部门来倒是挺少见的。个人来讲,我很好奇——如果这不违反保密条约的话。”

两人伸出右手,互相握手致意。

“你是纯粹的研究人员?”

“是啊,虽然我有B级的称号,不过象征意义大过实际意义。我不擅长作战……哦,我该带你去熟悉一下我们的实验室,还有你的个人办公室,都已经准备好了。”

丽芙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办公室的大门,示意身后的“柯萝伊”跟着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丽芙显然听懂了这句神州的俗语,她迅捷地拔出藏在白大褂下的配枪瞄准了柯萝伊。

瞄准的部位当然是腿部。若有误会,待会儿到医院再解释,那时道歉也不迟。而现在——

她的手指扣下了扳机。

“反应速度还不错。”

“柯萝伊”向前一步,指尖划过丽芙手背的白皙皮肤,低声说道:“你在梦里扣下了扳机;这是个哲学问题。是你扣下了扳机,还是扳机缩了回去不愿让你扣下呢?”

她从僵在原地的丽芙手里用力抽出手枪。

“你不该玩这种危险的东西。”她唤出“虚空万藏”,翻到了那张充满繁复花纹的纸,对着它欢快地说道,“起来工作了。拿一具身体和配套的虚拟人格给我。记得联网。”

书页上的花纹开始蠕动起来,随即无数的光点在半空中凝聚,一具人类的身体逐渐呈现在了这间办公室之中。“柯萝伊”将右手手掌贴在那具暂时还没有任何特征的躯体上,它立即像一团柔软的黏土一样开始变化着自身的形态。短短几十秒之后,又一位将深棕色辫子盘在脑后,眼睛呈棕黄色,个子高挑的丽芙少校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自己穿衣服吧。”

“动作轻点。”

“丽芙”有些无奈地看了“柯萝伊”一眼,动作轻柔地脱下面前那具一模一样的身体上穿着的衣服,再换到自己身上。穿戴整齐之后,她和“柯萝伊”将丽芙的身体抬了起来。

“照顾一下我现在的身高嘛。放低一点。”

“柯萝伊”回过头吩咐了一句,随即对着“虚空万藏”具现的书本说道:

“入梦(dormiens)。”

繁复的花纹再次蠕动起来,形成一个看上去如同荡漾的水波般的洞口;丽芙的身体消失在洞口之中,书页又恢复了原样。

挥手让“虚空万藏”再次消失,“柯萝伊”坏坏地笑着道:“走吧,让我们把菲露莱茵的老家掏个底儿朝天。”

……

第一乐章《地狱》(Movement I: Inferno),于此结束。

——泽洛·阿波卡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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