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话说，咱们在这里刷了一个小时的怪了，你不觉得无聊么。”
屠杀野怪给的经验并不多，在梅尔菲尼亚的各大刷怪区刷了一个小时的怪之后，我的经验条也只是涨了一条半而已。
杀野怪也并不是什么好的练级方法——没法营造代入感，没法让玩家了解剧情和设定，也没法带给玩家社交体验。这个游戏的制作组大概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故意的将杀野怪的报酬降低。除了一些NPC所给与的任务，大多数玩家也并没有对野怪下杀手的必要。
“不无聊啊。”
“嗯...”
“三三真是有耐心。”
我能理解洛所体验到的无聊，高度重复性的工作也总能消磨人的耐性。
对于我而言，当进并不那么重要的工作的时候，我会尽量找一些别的事情干，比如说...
对打在怪物身上的伤害进行概率统计。
“嗯...说实话我也有点无聊了。”
但我还想再升一级，这样我就能获得更多的样本来推算这个游戏的伤害模型了。
“三三难不成是社畜么，已经习惯了做一些高度重复性的工作？”
“社畜做的可不是高度重复性的工作，再说，现在高度重复性的工作基本都被大机器生产所替代了，很多社畜做的工作都是及其富有创造力的。”
比如说白领设计师，詹先生。
虽然这话说的漂亮，但即便是我也认为许多社会人做的工作具有不可避免的重复性，否则我也不会不停的利用“自控元件”作为锡安市市民的喻体。
我只是希望这位出国深造的大学生，能对将来的生活抱有希望罢了。
“那三三是怎么克服无聊的。”
“可以和你聊天。”
虽然一个小时内我们之间说的话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洛”在谈论自己的生活。
她在东京，入乡随俗，早上和同学一起去了新年参拜，她和同学的关系并不好，因为她不会说日语，虽然自己的英语很好，但同学说的日式英语让她稍感不适。她喜欢看网剧，大多数的社交都在网络上。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很多关于“宏矩”的话。
她在大陆中部的国家“萨图”遇见了宏矩，宏矩当时无助的站在传送门旁边，“像一只和主人走失的小猫”，所以她就凑上去了，她带着宏矩练级，在宏矩满级之后还去了北方的前线，并说“他一点也不靠谱”。
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好，即使宏矩并不在我们身边，我也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发光发热的白炽灯泡。
“诶，可是我貌似一直在将自己的事情...”
“还可以转移注意力什么的，比如在读条释放技能的时候后偷偷的把眼睛摘下来看看手机，或者统计一下伤害什么的。”
“统计伤害？用插件么。”
“嗯，不是，就看伤害，记录下来，比如咱们杀巨钳蟹的时候，我打出的平均伤害是21.452，伤害众数是19，中数21，暴击伤害甚至能打到40,50，当然也存在失误低伤，基本上符合一个偏态分布...而暴击判定似乎是伪随机，基本打出五个伤害就必定能拿到一个暴击。”
我把我在无聊时对伤害进行的统计结果说了出来。
“啊？”
洛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惊叹，就连正在释放的法术读条都被终止了。
“嗯？”
“恐怖...恐怖如斯？”
她把法杖抱在怀里，看着正用手势施法的我，仿佛在看一个高等级的狩猎怪物一样。
“不恐怖吧...就是算平均数挺累的，有时候真的想要按计算器。”
“这就是天才排解无聊的方式么？”
“我还天才，你是没见过真的天才...反正其实打的怪数量也不多，有忘记统计的伤害数据也可以看战斗记录。”
“不...要是我用概率统计来缓解无聊的话...恐怕我的脑袋会爆炸的。”
粉色头发的矮人少女直摇头。
“我感觉我的脑袋也快爆炸了，幸好伤害都是两位数，如果伤害超过三位数的话我的大脑就真的要宕机了。”
我说。
我放下魔导书，摇了摇头。然后想起那紫头发的诗人，用一个名为“意志”的技能打出的五位数伤害。
接着想起了陈曦那天给我说的，就算她不出手，这位诗人也丝毫不会畏惧危险。
“这样练级太慢了啊！要不我带着你去构建师的老家吧，海拉。”
“海拉，那是什么地方...”
“萨图的北边，的空岛上，是光与力场所构建的学术都市，古代海拉文明留下的遗产，那里肯定有一堆关于构建师的职业任务，说不定做做很快就能满级了。”
“学术之都...”
“对，时魔法师，守秘人，还有构建师的老家，那里还可以接前面两个职业的转职任务来着，不过这几个职业是真的真的非常的难玩，最繁琐的奶妈，需要读条的法系坦克，还有最麻烦的团辅DPS。”
“唔...”
“话说为什么三三会选择构建师这个职业。”
“因为战斗起来很帅气。”
不，只是因为和之前在副本里遇到的陌生人赌气而已。
“诶...”
她有些疑惑，似乎在怀疑我对“帅气”的标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构建师的技能特效，比起各种法师来说，的确是有些朴素了，甚至还有些极简主义风范，特效的光效也都是白色为主，也并没有什么粒子效果。
“莫非你是设计师什么的，做全息投影的那种。”
“不不不，我都说了，你怎么猜都猜不到的。”
“难道是大学老师？”
“不是不是。”
我这个学历恐怕当不了老师啊。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走，咱们回梅尔，那里做飞艇去会快一些。”
“飞艇挺贵的啊...”
“那也得去，毕竟那里是空岛，而且你也没法使用那里的传送门，你说为什么你一个构建师要出生在梅尔呢。”
“因为这里风景看起来很好。”
不，因为我之前就是在这里进的本，在这里遇见的陈曦。
“诶...要说风景好，喀隆的高原也很漂亮啊，而且，海拉是整个地图上最漂亮的城市了吧，有些人就算选了物理职业也选择在那里出生来着。”
“物理职业也能搞学术啊。”
我点点头说。
“嗯...”
洛似乎不知道接我的话茬，让我的急性社交恐惧症复发了，我选择闭上了我的嘴。
正在这时，我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
“稍等，AFK一下。”
“诶，还AFK，好正式啊，去吧。”
我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沾在上眼眶的汗，从裤兜里找到我的手机。
我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的用户名是Diana0042。
邮件的主题是“一方定制的衣服”。
附件是一个有400多MB的PHY文件——那是我定制的衣服的3D建模。
我不能将这文件用礼品包装盒包装起来，这让我感到了一丝遗憾。
“你的惊喜礼物到了哦？”
我将麦克风设置为静音，然后对着摄像头说道，我希望女儿能听到我。
“到了？发我邮箱吧。”
“那样显得有些...不正式吧...”
“反正只是虚拟的礼物而已，对吧，不发邮箱你还想怎样，装进U盘用礼品盒装起来？我又没有拆礼品盒的手。”
“额...”
我放下手柄，握住鼠标，移动稍有些酸痛的手腕，点开了邮箱。将附件下载了下来。
趁着下载的时候，我再次带上VR眼睛，看到了站在我面前，等待着我的粉头发少女。
我解除静音，对她说。
“今天玩得很开心，不过，我这边还有些事情，我要先下了。”
“啊？可我们还没去海拉啊。”
“嗯...明天吧，以后我会经常上线的。”
“唔...你也要走了，宏矩也不上线。”
“嗯，工会里的另外两个人呢？”
“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啊，现在都不上线了。”
“那也太惨了。”
“没什么，能牵线也算是一桩美事。”
粉头发的少女显得有些失落，她切换自己的职业，切回了治疗师。
“再见。”
我冲她摆了摆手，虽然没有握住手柄，但体感摄像头还是捕捉到了我我手部的动作。
“啊，这就要下线了么，不先回主城？”
“不了，谢谢你，洛，陪我干了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能带新人很开心的。”
洛摇了摇头，接着低下了头。
“你和宏矩的关系很好啊，工会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一般...”
她看着泥泞的地面，说道。
城外的雨已经停了。
〇〇〇
退出游戏，放下眼睛，我看到了站在键盘上的女儿。
她解开了自己的侧马尾，将金色的长发披在了背后，她的唇色红润，貌似是涂了唇膏，但我也说不出唇膏的色号，白色的珍珠耳钉，装饰在她的耳垂之上。
她正低头自视。
黑色的斜肩礼服，被穿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右侧肩膀完全露出，锁骨显露。礼服上半部分修身，而下半部分开衩，鱼尾裙摆拖在了地上，她的左腿露出裙摆之外，显得格外的修长，即使她的个子并不高。
这身黑色适合在舞会，聚餐，公司年会等各种场合穿戴，但显然，女儿没有舞会可以参加，也没不必参加年会。
看上去，这身礼服是凸显出女儿性感的设计，但，黑色的颜色让这身衣服有一种别样的庄严，甚至在她精致细腻的身体弧线衬托下，甚至稍微显得有些肃穆。
如果我死了，她会穿着这身衣服参加我的葬礼。
她会这么说：
“我会把香槟倒在你的脸上，谁叫你早死的，可惜我并没有能倒香槟的手。”
但这些都只是想象。
她只是普通的开了口，问：
“好看么？”
“好看。”
“可没有你喜欢的侧马尾了。”
“你的美又不来源于侧马尾。”
我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
“真会说话，但...也没那么开心，就算除开了双马尾，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节，甚至连心灵也是如此，都来源于他人的手笔。”
“那又怎样，可怜的人类的身体也并不是自己来塑造的，甚至更惨，得靠基因，至于心灵，你就是你，不是任何的人的替代，也无可替代。”
女儿摇了摇头，撩动自己的长发。
微笑，是她的笑容，久违的...她的笑容。
“我挺喜欢的，衣服是狄安娜做的吧。”
“嗯，是的...”
“替我向她道谢...”
“我会给他发邮件。”
“还有...”
“还有？”
“谢谢...你...”
“啊，不用谢。”
“只是为了礼物道谢啊，我也送了你礼物，我也不欠你什么人情...”
她这么补充了一句。
“嗯，我知道。”
我不能板着脸，于是也对她露出了笑容，希望我的笑不要太僵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