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受……呼吸不过来了……
我感受到了,夹杂在雨水中的那份寒冷,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上一世死掉的那一瞬间,灵魂即将被冻结起来的那一刻……相同的感觉。
“老大,我抓到一条漏网之鱼,您之后准备怎么奖励我呐?”
“哼,一边呆着去。整个村子的人应该都在这里了吧?”
“报、报告老、老大,算、算上刀、刀无锋刚、刚抓来的,应、应该是、是全部的、的了。”
“是吗?刀无锋,把她放下吧。接下来别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无所谓的地方,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是~老大。丫头,真是苦了你了,放心,哥哥的刀子虽然不锋利,但是绝对能让你没有一丝痛苦地脱离这个世界,现在就先让你酝酿酝酿吧……”
下一刻,我的眼前天旋地转,那一瞬间,所有的痛苦从天灵盖的位置传来。
“洛霞丫头,你没事吧?”
“村长……我、我…没事。”
见到上前的扶住我的村长,我隐隐地喘上一口气,强忍着窒息一般的疼痛,对老者回以一个‘不用担心’的表情。
我轻轻用手抚摸了一下脖颈的部分,如我所想的那般,上边已经留下了一条深深的印痕。
突然,脑海之中闪过一阵刺痛,我回想起了之前避雨时遇到的那一幕,不禁抱住了村长的手臂。
“洛霞丫头?”
“村、村长,杨奶奶和杨老头死了……”
“……什、什么?外来的,你们不是答应了,不动我们这里一个人的吗!?”
村长气愤到甩开我的胳膊,柱起拐杖的手有些颤抖,踱步走到那群身穿黑衣的人的面前,想要用手中的拐杖砸那位被黑衣人称作‘老大’的人。
但是,村长在那位黑衣人的面前就好像卸了力一样,无论如何敲击都无法击中黑衣人,就好像……就好像空间中有一面无形的墙壁一般,阻止着拐杖命中他。
像是玩腻了一般,下一刻,村长的拐杖便被黑衣人们的老大轻巧地握住了,像是与空间固定在了一起,无论村长如何用力拐杖都是纹丝不动。
“听说,你是这里的村长?”
“……哼,老朽便是这里【百啼林】的村长,刘氏。在这样的地方犯下杀孽,阁下是否还是人?倒是连老朽家的大黄都不如。老朽家的大黄见到人只不过是叫上两声,阁下倒是坏得很啊,迟早得遭报应!”
“村长,说得好!”
“把这群外来者都赶出去!【百啼林】不欢迎你们!”
“你们竟敢——”
黑衣人的手下迅速地想要出声喝止,但这全部都被轻轻举起右手的黑衣人老大给拦了下来,随后缓缓地开口道。
“若不是看你是这里的村长,还有点利用价值,十条命都不够本座宰的。”
“你!无耻小儿!对长辈这么没有礼貌,被你的爹娘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哼!适可而止吧——”
轰的一声鸣响,村长的身影迅速地往这边倒飞了过来。
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勇气,我主动跑到了村长落地前的位置,稳稳地抱住了村长老头的后背。
“咳、咳……”
“村、村长,您没事儿吧?”
“爹……血,衣服上有血!”
“噫噫噫噫噫!杀人了!”
一时间,整个人堆都开始闹腾了起来,嘈杂声全部汇聚于整个北村的广场。
“闭嘴,都给老子闭嘴!谁再出声就剁了他!”
显然,这位黑衣人手下的威胁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愤怒的他一举拔出了连环刀,**了离他最近的一位村民的后背中。
顿时,整个广场都清净了,也包括我在内,许多人都对面前的事情给下丢了魂……
“看到了吧?这就是忤逆我们的下场,再说一句话,下一个就是你了!”
“够了瞎靶子,把他们吓得太重了也不行。你看,都有人尿了……你知道的,本座最讨厌牲畜的垢物了,再把他们吓尿了……就从你小子开始开刀吧。”
“是……老大,小的不敢了。”
见到这位黑衣人老大一句话便把手下治的服服帖帖了,村长努了努嘴,露出略带善意的笑容靠近了那位黑衣人的老大,开口道。
“……不、不知仙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老头儿,本座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上来。你是否认识……一个叫做独孤如狼的男人吗?身高大概七丈左右、妖族,嘶…我想想……他是个狗族的,背有点驼,但毛发都是金色的,你可认得?”
“……不、不认得。”
“老头儿,你刚刚犹豫了对吧?刀无锋,动手!”
“是老大,我等这一刻已经许久了,嘶溜(舔刀子)~”
手起刀落,在我的眼神所无法捕捉到的瞬间,两位我勉强能够叫出名字的村民哀嚎着倒在了地面上,不断抽搐着身子,吓退了不少村民。
“诶?力度差了点么?看来你们这里的人还挺硬的嘛。放心,下一位我就不会失手了,有想现在就尝尝我手艺的勇士吗?……诶,没有吗?真是打击啊……”
所有人都用异样的恐惧目光注视着这位拿着钝刀的青年,包括我……
他刚刚可是杀了人的!为什么……明明是和自己是相同的种族,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露出‘只不过是碾死只蚂蚁’一般的无辜眼神?
疯了、彻底疯了,这个人就是个疯子。疯子是毫不讲理的,落到他的手上,下场绝对只有一个!
我不想死……绝对,不想死!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小妹妹,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大哥哥我,看来你是想要先来试试对吧?”
青年微笑着将视线放在了我的身上,一瞬间,那种完全是猎人看着落入得意陷阱的猎物的表情,将我吓退至村长的身后。
“村长!”
“洛霞,没事的,老朽会保护大家的。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村长说完,便硬气地往前顶了一步,用右手按住打颤的拄杖左手,大声喝道。
“……抱歉,本座刚才忘记说了,只要本座认为你说谎,就杀掉两条蝼蚁儆儆猴……放心,只是两条不值什么钱的蝼蚁罢了,死掉两条也没什么大碍。你得好好感谢本座啊,本座想你们过冬也没有也多少粮食,这是帮你们降低难度啊。”
“你、你,竖子!”
“哼!废话少说,本座再问你一次,认得这个男人吗!?这次要是再不说,就不止两个了!”
“不认识、听都没有听说过。”
“很好,这样才对嘛,本座就是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刀无锋,动手!”
又是四声悲鸣,飞溅开来的血水覆盖在我的脸上,顺着雨水的痕迹逐渐模糊了我的视野。
“别杀我!”
我吓出了声,紧紧拉扯着村长的后襟,一刻都不敢松开。就好像是在大浪中漂泊着的漂流者,我紧紧抓着眼前这最后一片的稻草。
“嘿嘿~小妹妹,真是越来越想听到从你口中发出来的悲鸣了呢,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啊啊啊……感觉要坠入爱河了。”
这样的家伙……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这个八年所生活过的日子都是虚假的,而眼前的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吗?
不认同……我绝不认同!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仙人的话,就请救救我、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了!
很遗憾,我的呼声似乎传达不到仙人的耳中,而下一轮的处刑也宣告开始了……
“阁下刚刚还说不再杀人的!老朽明明已经回答阁下了!”
黑衣人的老大似乎对村长的答案一点也不在乎,只是用小戳刀磨着自己的指甲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本座改变主意了。现在……只要独孤如狼一刻钟不出来,本座下次就杀八个,下下次十六个。(ps:论第十六轮需要杀死多少村民。请用几何方程解答,此题5分。)”
“你、你!真是猪狗不如啊……”
村长腿上一撒力,一屁股坐倒在泥洼之中,溅起一身的血泥混合物,满嘴都是咒骂的话语。
“那老家伙还真是能憋啊,难不成是投胎去了龟族里边当了宰相不成?”
“老大,那老家伙真的在这里吗?”
“醍醐顶的情报,你说呢?”
“那……那准是没错了。”
“这一回要是不抓到他,等回去之后本座先从你们开始料理吧。”
“是!老大!绝对不会辱没老大的期待!”
黑衣人的几人开始交流了起来,而为首的那人却在此时摘下了面巾,自此,我也看到了对方的面容。
“……你、你是,那天倒在路边的人!”
我回想起来了,上周在山路间割草时,遇到的那位倒在地面上的外乡人,难道就是……
“哦?原来那天遇到的就是你么?……真是谢谢你了,小妹妹。要不是你带路,本座恐怕是找不到这里啊,以那条老狼做下的防备,我们没有个十月一两年恐怕是得在外边空打转了。没想到遇到了你,真是本座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呢。为了报答你,接下来先从你开始杀起吧,早死早超生嘛,不需要感谢本座,要谢就谢你自己有个好福气吧。”
黑衣人首领的话语,成为了压破我最后的心理防线的一根稻草。
“是我……把他们引进来的……”
我不知道此刻我的脸色是如何的,但那恐怕是想要在大地上找一条缝躲起来的程度的苍白……
或许,此刻的我即便是死了,也能接受吧。
……是啊,还有这一手啊……只要我去死了的话,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就不用死了,至少我这条贱命还换了一条命。
是啊,必须得死……我必须得死,必须得死必须得死必须得死必须得死,啊哈哈……必须得死,洛霞……你·必·须·得·死!
笑容,大概是类似笑容的表情在我的嘴角浮现,但那真的是笑容吗?咸咸的笑容?等等……咸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咸的呢?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你明白吗?……是吗?你也不明白吗?那……你呢?什么嘛,这不是完全不懂嘛……
“时间差不多到了,刀无锋。”
“老大我在~哈啊?终于又轮到我了吗?让我先挠挠手……啊~舒服多了,感觉握起刀来也紧实了许多。小妹妹,看你这么痛苦,就让大哥哥来解脱你吧。你看,我的刀也是这么说的,他想要你的血,喝了妖族的血,它会变得更强,你愿不愿意帮大哥哥这个忙呢?”
“愿……意…”
恍惚中,我似是在念叨着这几个字,大概吧……
“好的。放心,我会记住你的小可爱……然后,去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诶?人呢?”
“所有人注意!来了!独孤如狼!”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风景总是像这般变化着,没准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旋转着的也说不定呢……为什么人类能够肯定世界是静止不动的呢?很奇怪,非常奇怪……
“醒醒!洛霞、醒醒!”
“豆子……爷?”
不知为何,原本干涩的眼眶中逐渐涌起了温热,明明……已经不想再痛苦了,为何……心脏还是如此疼痛地搏动着呢?
这是惩罚,一定是对于将杀人犯引入家乡的、对于恶人的我的惩罚……啊……这么想的话,好像好受许多了呢……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豆子爷?
“洛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你得做一些心理准备了。虽然豆子爷知道这一天总归会到来的,只是来得这么突然,连我自己都有些未能料及到。”
不想听……不知为何,我不想听到豆子爷此刻的声音。
片刻之后,我明白了原因:因为无论如何,温柔的豆子爷总会原谅我的娇蛮任性……他就是这么温柔的人,所以……
即便如此,即便是所有人都能原谅我,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原谅我——那便是我自己。
“独孤如狼,本座知道你躲在哪里,识相点赶紧出来吧,乡亲们都恨不得马上见到你呢!”
从后边传来了男人的嗓音,以及乡亲的悲鸣声,刺痛着我的心脏。
“洛霞,要记住,这并不是你的错。”
“……不……这就是我的错!”
原来,我的声音是这么沙哑的吗?真是丑陋的声音啊,难听而又刺耳……
“你这孩子,豆子爷可不记得把你培养成了这样的爱哭鬼!”
“我……本来……就是爱哭鬼……嘶……”
“拿出点气概来!这点没出息的样子,走出去能说出自己是农家人吗?真是丢了豆子爷的老脸咯!”
“豆子……爷,对不起……”
“哭哭哭,家都到了还要哭!连两岁的羊都比你懂事!”
“但是、但是乡亲……”
“乡亲那边之后交给豆子爷好了,绝对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但是……”
“哼,你豆子爷有骗过你么?”
和一如既往的那般可靠,豆子爷在我的记忆之中,一直是处于Super Hero的样貌。即便知道那群人有多么得凶狠,此刻的我都仿佛天真地认为着,豆子爷能够解决掉一切的问题。
然而,我却忽略掉了接下来的致命问题。
耳朵与脑袋被轻柔地抚摸着,我感受到自己那如惊弓之鹿的心脏正在呼吸着,恐惧、绝望正在离我远去。
豆子爷真的是伟大的人,伟大到不像是人。
传闻人的记忆是会美化的,或许此刻的记忆也是经过了我美化加工后的产物也说不定。
但此刻的我唯一能够确认一点,便是此刻的我真的很安心,甚至下一刻便能当场睡过去,将这一切都当做只是一个小小的噩梦。
“别睡着,你身上还有更加艰巨的任务要做。”
“任务?”
“是的,你想不想拯救乡亲们?”
“想!”
我坚定地回答道。要是能挽回自己犯下的过错,哪怕是用生命偿还也没有任何问题,这便是我的决意!
豆子爷也像是看穿了我念头,将我带进了茅屋之中,用一直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了一扇一直不让我去碰的抽屉,里面竟然比之前的时候多了个行囊。
“带着它,一直往北边跑,要一直跑,跑到达北边一座叫做‘蜃都’的地方,那里的城主是豆子爷的老相识了,找他搬救兵回来!”
“嗯嗯嗯!”
我连忙兴奋地点着头,生怕豆子爷露出一刻的不悦。
“还有这枚簪子,一定要保管好,可别弄丢了,这可是传家宝。”
“嗯嗯嗯。”
豆子爷递过来的簪子,正是他白天制作的那枚,现在已经涂上了桐油。虽然还没有完全干燥,但捏在手里的感觉很温和,就像是……就像是豆子爷一直在身旁牵着我一样,那样的温和。
“从酒窖密道的位置离开,记住,一定要一直往北,而且是马不停蹄地跑,别停下!千万不要往南边走,这样会被他们逮到的!”
“嗯嗯嗯。”我是个笨蛋。
“然后行囊里边给你放了干粮,饿了记得吃,渴了去溪边接一点水,千万别让自己饿着”
“嗯嗯嗯。”
正如我的自述一样,我是个笨蛋,这点毋庸置疑也毫无异议,是连我自己都不敢否认的事实。
“……还有……还有……出门在外,豆子爷不在你的身边,一定要保护好、照顾好自己,机灵一点儿。还有就是……行囊里边有一封信,千万千万不要打开,听到了吗?”
“嗯!听到了!我绝对会回来的。”
“嗯,好孩子,豆子爷一直相信着你,那豆子爷这下也安心了。这辈子能捡到你,真是老爷子我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豆子爷笑了,笑得很潇洒,就像是看穿了红尘的一切、就像是一位七十岁的老人一般风轻云淡。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仙人的话,那一定是像他这样的人。
但是,因为我是笨蛋,所以、所以我没能注意到——这拙劣的语气之中所饱含着的谎言,天真的我在这一刻还认为着只要到达了‘蜃都’就能搬到救兵,这样的我被豆子爷推着进入了酒窖之中,酒窖的尽头有一条在很早的时候就被豆子爷挖通的密道,我与不少同龄的孩子都在这里玩过,所以路很熟,一下子就钻了进去。
“孩子,保重了!”
“豆子爷,洛霞一定会回来的!一定要等我啊!”
“豆子爷会的,好孩子。”
我紧捏着簪子,手上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疼痛,但是一腔的热血逐渐让我淡忘那时的疼痛。
我只是一股脑、一根筋地往前冲着,在暴雨之中穿行着。
中途好像发了高烧,但是迷迷糊糊地还是走出了【百啼林】,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第一眼见到世界的我感受到的并非是对于世界壮丽的感慨,而是看了那封被告诫了绝对不要打开的信后,紧握着扎刺内心的簪子、倒地哭泣时的悲痛,仅此而已。
复述:洛霞,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可救药的笨蛋,即便是被人用最拙劣的演技也能轻易骗倒的廉价女人。
自那以后,我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记忆中故乡,以及失去了生而为人的资格。
悲痛欲绝却又不得不苟活下去的那一日,我、洛霞,成为了一匹孤行、彷徨着的野兽。
即便是拥有了能够一同分享食物的同伴的现在也是如此,以此自勉……
————八年前的回忆、一曲终了。
(ps:近六千字的大章,连夜码出来的,码完都已经是半夜三点半了,没想到两瓶雀巢咖啡的功力是真的厉害啊。下一章就是正篇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