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茶……”
“主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茶！”
“是、是……”
从黑衣少女的手中接过那滚烫的茶水，我几乎没有多想便将整杯全部灌入我的口中，滚烫的茶水几乎将我嘴巴烫开了一层皮，但都没能让我的怒意消退多少。
我甚至连一眼都不去瞧那个木头人，而是整理起地面上摆放着的各个陶罐。
自己现在的样子，或许连我自己都不敢去照镜子瞧瞧吧，我有自觉。但没有办法，我或许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的对象并非是司徒天音，而是自己。
原本以为少女是和我一样的存在我似乎错了，不、或许仅仅是将她拔高了。
我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期待放在了她的身上，然后又像这样自顾自地生气，真是简直连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
“你……凭什么能说我没有努力？”
白衣的少女缓缓开口了，向我质问着，冰川的一角在温室效应下融化为灼热的液体，从高处流淌而下，直至接触地面。
而答案，或许早就已经在我的心中了。即使明白这是强词夺理，我也不得不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词汇组合成句子，然后刺入对方的胸口。
是啊，少女并不是我，因为从始至终只有我才是我，也不会有第二个我。所以绝对不能对他人擅自期待，我如是对自己那灼热的心脏说道。
“你凭什么说自己有努力了？你付出了什么么？”
“有！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我在修炼……嘶……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我也在修炼！”
“那就是你的修炼还不够努力啊，你甚至还尚未踏入过修罗的境域，仅仅只是做着原地打转的无用功。如果继续抱着这样半吊子的想法，你又凭什么能够击败我？难不成我还没有你努力吗？你的自尊简直令人可笑。”
少女那略微显得乌黑的眼眶在此刻逐渐被泪水打红，但我只是继续、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
“如果不甘心地话就来击败我啊，不然我便会一直像这样看扁你。如果哭啼有用的话那你就去天牢里哭泣啊，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的父亲给放出来。”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我的事情，自己去思考啊！”
这或许已经算不上对等的对话了吧，只是由我单方面发起的凌虐。但是我并不会道歉，这是她理应付出的代价，而我也仅仅只是将这些代价收回罢了。
“没有别的事情就趁早离开吧，别在这里挡着路！”
最后，再由我亲口下达了逐客令后，少女重新捡起了地面上那把断裂开来的木剑，狼狈地离开了山顶。
我没有去看少女的脸庞，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我怕我会心软。
因为我明白自己的内心有多么软弱，所以在说出那些话语的同时，也会刺痛自己。
黑衣少女摆着一副无奈的脸庞走到了我的身旁，将手腕凑到了我的脑袋上。
“主人真是温柔啊……”
“我温柔个屁……”
“要是换做影儿的话，定是连理她都懒得理会。”
“我那只是撒气……”
“主人真是笨蛋啊，人会对自己毫不关心的人撒气吗？”
见到我顿时哽咽得没有话讲，黑衣少女只是笑着，用温暖的手掌一遍又是一遍地抚摸着我的耳朵。
“要是她能够留意到主人的温柔就好了……”
“…………”
我似乎有些讨厌这怀抱，但很快又对此感到了些许的羞愧，仅仅只是因为在自己的内心被他人揭开后的那股羞耻，让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或许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
在她的面前，我甚至都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赤果着的一人，毫无遮拦地将自己的全部展现在了她的面前。这种丝毫没有隐私的感觉，着实令我的内心产生了沉重的羞愧感。
但在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曼陀罗香气后，我心中的怒意也渐渐在陶醉中衰退，只得呆呆地将视线洒向这一筹莫展的天空中。
在这种羞愧退去之后，那种无可比拟的安心感，也着实是令人有些意犹未尽啊……
………………
翌日，开门便是一个大晴天满贯，刺眼的阳光像是出门许久后归来的家犬一般，熟络地往我身上贴来。
但是，比起这个，更加吸引我注意力的，并非是这轮烈阳，而是以一个十分蹩脚的姿势将双腿齐跪在地面上的白衣少女。
虽然眼角尽是一夜失落过后的红晕，但脸上强作出的坚强却很难不让人不动容。
原本心里的那股经过了一夜的酝酿、由愤怒升华为恨意的情感，于此刻重新凝华为了无奈。
“来干嘛的？”
“师傅对不起，之前是天音过分了，请师傅原谅！”
此刻，影儿也来到了我的身边，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早上小厮还特地送来了粥，刚好还有两碗，要不进来喝吧？”
咕噜噜……听到粥这个词汇，我的肚子便开始闹腾了起来。
我明白了影儿的意思，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在看了眼那抹白色的身影后走入了屋内。
“谢谢。”
听到了那声并不是对我说的感谢，白衣少女有些木讷地坐在了我的对头，她似乎很不习惯坐在别人的面前，还要保持着一副淡然处世的样子直视他人。
但是这样的羞涩也很快发生了改变，在黑衣少女将两碗温热的白粥摆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司徒天音再一次轻声向影儿表示了感谢。
“吃？”
我将辣罐头放在桌子上，从其中舀了一勺子的红烈烈到自己的碗中。
少女对我的突然出声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像是刚刚尝到甜头的小兽般啄了啄脑袋，随后我也往她的碗中倒了一勺子。
“咳咳咳……”
少女露出惊诧得好像乡下人一般的表情，我不禁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尝过辣椒这种作物，只是出声询问道。
“这前面可是修罗的道路啊，如果没有做完觉悟的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在听到我的话语后，少女露出了由胆怯转变过后的认真，那份无处安放的信念最后笔直地射向了我的双目，她是认真的，她的眼中传达出了这样的信息。
我的内心中，此刻更多的是无奈的惆怅、无奈的茫然以及些许无奈的喜悦，但最末者的成分或许更多一些吧，就和奶茶之中的奶的成分一样多。
“……我做好觉悟了！”
“是吗？那是否退出就由不得你了，先吃粥吧。”
我学着以前高中时来军训的教官的口吻说道，看来少女并非只因为我的这么一句话而被驳倒，只是缓缓地握紧调羹，随后将已经化为红色的粥一口气地倒入口中。
那副从白玉中雕刻出来的脸蛋迅速染上了樱桃色的潮红，伴随着一阵有规律的咳嗽声，原本不曾热闹过的屋子里，似乎都开始热腾起来了。
“咳咳……咳……唔……”
“哈哈……”
我首先没有忍住笑意，便看着这捂着嘴巴不敢吐出来的少女直笑着，而影儿也站在少女的背后正偷偷摸摸地笑着，最后将这口辣粥强吞下去的少女，也笑了。
虽然我并不知道未来的生活是否会一直平坦下去，但是，或许只有像如此崎岖的路径，才能被称作生活的百滋百味吧。
至少，老是摆着一副臭脸的天空也已经放了晴，算是在未来的故事开始之前开了个好头，虽然可能有些偏离原初时的轨迹，却也让我产生了些许对于未来的期待，并不算太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