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许久的院落中,浮动着降落在桌面上的灰尘、于来者的红袖下再次翩翩起舞,漫天的尘埃拍打着门沿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演奏声。
但是,此刻屋内的空气像是逐渐脱离了晴空下的炎热,而是迅速转下,宛如身处于冰窖之中一般的酷寒难耐,或许单纯的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而这股酷寒的来源,便是面前的一位白衣老者。
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不过毕竟是修炼者,估计实际的年龄还需要再往上上调一些。
粗扫时是白眉慈目的样子,但乍一看不禁让人以为是一位和善的老者而让人忽视掉骨子里藏着的那股历气,宛如一把微微从鞘中探出脑袋的宝剑般,在展露威严的同时向外界尽情地展现着自己的锋芒。
像这样老练的修士,即便是在妖界闯荡多年的我,见过的家伙也能用一只手数过来,各个都是好惹的家伙。
所以,即便面前这位看起来只有太虚境的实力,也不能轻易地小看,至少我的经验是这么告诉我的。
“好久不见了,张长老,路上可有磕绊?”
“门主知道的,老夫今日至此并非是为了聊这些不痛不痒之事,还请将那名劣徒交出,给予老夫处置。”
听到对方张口便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红衣少女的眼皮微微地跳动了一下,随后在看了眼藏身在我背后的少女,便出声回应道。
“张长老这是准备动用私刑的意思么?”
“并非如此。老夫只是想要将其带至裁断崖进行审问。”
“汝疯了吗?送到裁断崖去?那可是对付他派的斥候用的重地啊……无论如何,咱都不会同意的。”
“看来,门主是意图包庇罪人了么?”
“包庇罪人?张长老真是立了一顶好大的帽子给咱啊……连当事人都不在场,您却比谁都激动,莫不是当时张长老也在场哦?”
两人话语之中处处充斥着暗自的针锋相对,看起来琉璃也对面前的这个老头儿有些不满。
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这种戾气十分重的家伙。
“门主,这话就说得有些不合乎常理了,老夫是按照门里的规矩办事的,门主这么做也不符合道义与情义啊。”
“规矩?什么规矩,咱怎么不知道门里还有这么不合情理的规矩啊?”
“‘擅自挑起门中内斗者,当以重责。’这是前门主留下来的,不知现在是否还作数?”
说到这里,即便是不擅长攻人心术的我也能看得出,在对方祭出了名为‘前门主’的名号之时,顿时将当前的局势往琉璃所在的地方碾压了过去。
毫无疑问,她现在已经陷入了语论的劣势之中。
“但是……但是天音并没有挑起门中的内斗,那只不过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门主还真是年轻啊,那个程度,竟然能被称作小打小闹?老夫见着了,恨不得当初提起佩剑冲进来抓住涉事弟子!”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门主难不成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么?那好,既然如此,那就由老夫先退一步,让自己门下的那两位劣徒出面指正吧。”
“…………”
看着老者对自己身后的一位门徒交流了片刻,后者点了点脑袋,在与在场所有人告退之后消失在庭院的一角。
“本门主倒想要看看张长老玩的是什么花样……”
“老夫行得正走得直,所做之事无愧于列祖列宗。”
我看了眼一直躲在背后的青衣少女,那位老者只是粗略地看了天音一眼,便吓得她不敢抬起脑袋。
我只是将脑袋凑到她的面前安慰道。
“没事,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嗯。”
不知道我的话语有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至少如果继续依赖着琉璃一人的话,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了。
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上官琉璃的能力,而是对方那股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并不像是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么容易。
相比于此,作为门主的上官琉璃兴许在地位上压他一头,但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半。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谓的气势,是一种十分重要的评判标准,能一下子看出大部分的问题。
至少……绝对不能单纯地依赖她一个人。
实在不行的话,就用现在的客卿长老的身份来说话,毕竟我还是算得上是半个陨仙门人的,大不了最后只是离开陨仙门,再一次和影儿一同漂流四海罢了。
到时候把【移花接木】剩下的口诀全部交给司徒天音,也算是完成了单无忧的嘱托了……
“主人……”
“影儿?”
“不要胡思乱想,暂且先相信‘小不点’的话吧。”
“嗯。”
大约又过去了好一会儿,差不多等到桌子旁的茶水都换了一遍新,那位名唤张亮的长老也在琉璃的邀请下坐到了位置上。
虽然时不时会喝喝茶,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把那副宛如猎豹一般的金色瞳孔打量着这边,让人很是难受。
不过我的境界是经过削弱的,光从外表上感知,估计也只能感受到炼神境后期的水准吧,估计和他们一样坐在位子上很是滑稽。
差不多也是在我胡思乱想的这一阵子,之前离开的那位内门弟子便带着两位穿着青衣的人一同来到了屋中。
“师傅,师弟与师妹带过来了。”
“师、师傅,请给徒儿评评理啊!”
刚刚跪在地面上的两人我一时间都没有直接认出来,脸上的臃肿过于众多,大概在打量了有半分钟后我才赫然留意到,这两人就是之前被天音痛扁走的那对杂鱼修士。
但是理论上不可能啊……明明逃跑的时候倒是还挺麻利的,这会儿怎么被打得鼻青脸肿的……
我似乎有些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禁皱起了眉头望向那位白须六旬老者。
“劣徒尹自成,在门主的面前,还不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门主,相信门主一定能给你一个公正的。”
“是、是师傅!”
在老者踹了那人一脚后,那人飞一般地腾起,退到了另外一位女性修士的身旁,鞠躬回应道。
“……其实,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接下来,这位修士就开始讲起了我们在进入集会广场时和他们遭遇到、并进入战斗的事情,除去一部分歪曲事实的部分,大致上可以说是将整个内容都形容得不错。
至于歪曲的部分……
“一派胡说,明明先对我师傅出言不逊的人是你们俩!”
从我的背后站出的少女竭声诉说着真相,而听到她发言后的琉璃点了点脑袋,这一举动似乎引起了那位老者的不适。
“劣徒尹自成还没有讲完,为何要插话?莫不是急于狡辩?”
“什么狡辩!?明明就是他们先来骚扰我们的!”
“尹自成,是这样的吗?”
“师傅,都是那个女人主动来招惹我们的!她还说了一堆关于师傅的坏话!”
“哦?她都说了些什么?”
“说……说师傅是个有、有马生、没有马养的砸种……”
“去!……门主,你也听到了她是怎么骂老夫的,不知道这做不做数?”
老者又是一脚将自己的徒弟踹飞出去,脸上的愤怒甚至将整个脸颊都抹红,就差拔出腰间的配剑,直接上来砍人了。
“慢着,先让另一位当事人也来说说。”
琉璃佯装沉着,只有我看到,她那握着茶杯的手指在微微打颤着,恐怕连她的心底也没有谱。
我只能转过头对自己的徒弟说道。
“不要怕他们,即便有万一,我和门主都会护你周全的,把真相都给大家说出来便可。”
“是,师傅!”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回答,我心中难免有些百感交集,而其中更多的是对自己有这么一个徒弟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