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化为暮秋之景一角的是,曾在春日中绽放的花儿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枯黄色的骨朵儿。
我怀着惋惜的情感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这在漫漫时光中流逝的幻影。
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不堪重负的花瓣便化作了零落的碎片,最后没入了那坛油绿色的池塘之中,甚至连一小点波纹都未曾泛起,便不见了踪影。
水中的一抹白色旁倒映出的少女,眼神中充斥着单纯与难以不让人不产生遐想的深邃,精致的脸庞上像是留下了一抹对美好事物的希冀,嘴角微微上扬着、就如同她那颗炽热的内心一样。
不远处传来了少女挥剑时的呼声,凌厉的,且充满斗志,替代了那夏秋交际之时,许久未能沁入耳内的知了声。
一点点波纹伴随着冰凉从指尖处席卷开来,被打搅到的蜉蝣满是嫌弃地跑开,激起一片小鱼群气势浩荡地逃离开。
没有任何闲杂的声音,只有那柔和的吐息在耳旁回荡着,眼前的这一幕景象逐渐将我脑海中对于秋天的景象给替换下来。
手中没有了昔日时的镰刀,取而代之的少女那温柔且灼热的手心。
好像夏天从未从我的心中离去一般,她的那份灼热如此向我倾诉道,久久。
假如一切都在这里停止的话,假如时间能不再为此前行的话,或许便能将这由草芥编织出来的幸福给紧紧攥在手心吧。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假如、也没有或许,有的也只是肯定,以及冷冰冰的陈述罢了。
既定的东西是无法改变的,就像那一望望不到底的火车铁轨,纵使看不见尽头,但对于列车来说,道路却是早已经固定了的,前进便是意味着最终将会抵达终点。
但是,终点的遥远对于站在铁轨上的人来说迷茫的,就如字面意思,要是一直走的话,人便会对前路究竟是否存在着终点而感受到迷惘。
花以绽放作为目的,哪怕没有人感受这抹馨香;列车以终点作为目的,哪怕没有一人的乘坐;而繁星以照亮天空作为目的,哪怕无人感知这份孤寂的美感。
人并不是火车,而火车也绝对不可能成为人,就好比少女曾经说过的,人也并非是天边遥远的繁星,终究是人所无法轻易触及到的东西。
“影儿,你觉得现在的我能做得到吗?”
“做到什么?”
“帮爷爷报仇。”
唐突的,挣扎着,我将心中很少亲口吐露给他人的话语说给了现在的我最亲近的人。
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影儿的话,没准会告诉我答案。
不、或许错了,不仅仅是告诉我答案,也许会是更加令我内心好受一些的,创造一个我足以接受的答案。
“……现在的主人么?说实话,影儿认为现在的主人或许没办法做到。”
“是、吗……”
我猜错了,原以为少女会对我做出安慰性的话语,但是听完之后的我还是不禁流露出了些许的沮丧。
少女像是感受到了这份落寞,微微蜷缩起手心,包裹住了我的怯懦,笑着回应道。
“现在的主人缺少一把剑,比起一切都要坚固的剑。或许等那把剑真正铸成之时,主人便能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了。”
“是啊……”
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明明是稍微想想便能得到的东西,从少女口中说出却令人无比的安心,好似心脏的躁动都被这份得之不易的安宁给抚平了一般,发出者有节奏的律动。
“最近,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我将右臂搁置在脑后,强忍下杂草穿透衣物刺激肌肤时的奇痒,微微让松弛下来的眼皮在不那么刺眼的晚霞中睁开,向少女诉说着未曾与他人提及的衷肠。
“她?”
“就是天音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时候主人对她那么在意,不惜天天跑出去见她啊。”
灰衣少女陷入了思索,紧皱着的眉头不仅没有使她的笑容减少丝毫,反而在这极短的距离内透露出些许独属于她的温柔。
被围簇在这股满是未熟的水果香味的狭窄视界中,我不禁合拢了眼皮,沉下心感受着杂草在颈间揉刺时的瘙痒。
“但是我很快又发现错了……”
“嗯?”
“天音并不是我……她早就已经有了,我所没有的东西。”
“是吗?”
少女的嗓音之柔和不同以往,宛如秋风拂过脸颊时的清爽,即便让我闭上双眼,也能轻易地在脑海中浮现出秋空中艳丽的晚霞。
“我原本想从她的地方寻找答案的,结果……”
“更加迷茫了?”
“……”
我轻轻地在草堆中摇了摇头,努力遏止住、这份因为鼻尖上的曼陀罗熏香而再一次悸动的内心。
“现在……好像稍微有些答案了,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幻影。”
高举起连结在一起的左手,被那份短暂勾勒出的安心所替代的是、眼前那顷刻的、一闪而过的模糊。
哪怕是模糊不堪的东西,或许终有一天会被勾勒出真实的形状。
哪怕只是海市蜃楼、哪怕只是我想象中的一片泡影,只要还能让我的内心充斥着期待,或许便不是无意义的吧。
是啊,恐惧逐渐跑到了光所照不到的地方,或许等到了我真正找到了答案的那一天,便能真正地面对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了吧。
想到这里,似乎喉间的热潮也退去了不少,天空中的露娜再一次治愈起这片一望无垠的沧海。
“我可真是个胆小鬼啊……”
“是啊,说的也是、主人就是一个胆小鬼。”
“……说到底,一路上好像也只有我一直没有变化吧?”
“主人、一定是恐惧改变吧……”
“哈哈,真亏影儿能够看得出来呢。”
我是个胆小鬼,这一点不需要质疑。但即便是个胆小鬼,心中也有不得不实现的夙愿。
“正因为主人是胆小鬼,所以也不需要改变,保持着现在的主人的样子就好了,至少这才是影儿所熟悉的主人。”
“诶?”
刚刚的话语……我能够理解成是表白的意思吗!?
但是,稍微想想的话,或许这只是影儿把我当成父母亲人的意思吧……稍微能够理解呢,这种熟知的人突然有一天变成了自己不熟悉的人。
就像是一直在家中顶天立地的父亲,有一天见到他在领导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十分难以接受呢。
这种陌生的惆怅感,很令人讨厌呢,我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和你约定了,我就是我,绝对不会改变的……”
“嗯。”
“……总、总感觉这么说好别扭啊,而且……要是突然我有一天变得不那么像我了,影儿该怎么办呢?”
“嗯……那影儿就会把躲在面具后面真正的主人给揪出来的,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的话……”
“哈哈,听起来真是可靠啊……”
畅谈着、交织着的现在,或许我能够做到的,我唯一能够为她做到的,便是许诺她现在了吧,哪怕未来还是一片迷雾缭绕,至少这一刻便让我遵从自己的内心,这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