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闫秋渠这老家伙都要来了么？这回【巍山剑宗】的声势可真是有够浩大的。看来这回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了啊……”
将手中的信纸揉碎，红衣少女叹息了一声，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似的，瘫倒在身后那张僵硬的木板床栏上，感受着这股血浓于水的麻痹感逐渐渗入神经。
这几天来，少女也不知总共叹息了几次，眉头总是在哀愁中无法得到及时的舒展，现在的琉璃只感觉自己有些累了，说不定也该到了辞去这份门主之位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她也顶多在脑海里想想，因为她深知自己无法成为像某只狐狸一样游手好闲的存在，并非是她不想放下，而是无法放下。
或许就如那位少女之前所说的那样，她一直都是在戴着面具起舞，只要戴的时间足够久，或许连她自己都会忘记自己的本貌。
所以她羡慕着，羡慕洛霞能够有如此的环境。
“真是有够幸福的家伙啊……”
虽然她能够依稀感受到少女和同伴来到人界还抱有别的目的，不过她猜测那多半并不是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事情。
而且，和那家伙一同生活的日子也逐渐让她感受到，对方并非是什么具有很深城府的人，那副自由自在的、宛如小动物一般的性格也并不像是伪装，仿佛是她天性如此一般。
只是时不时流露出的一丝伤感倒有些超越她当前的年龄，不过在其他时候，大体上的与人处事就和小孩子感觉没什么区别，至少上官琉璃是这么认为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还能和少女达成跨越年龄的友情吧。
可以暂时卸下作为【陨仙门】门主伪装的，理想之中的桃源乡——
注意到自己的思绪正不自觉地流向那位白发的少女，琉璃恍然间露出了一丝的嗔怒，凭空又大骂了一声。
“想那家伙干嘛啊……工作工作……”
随后，红衣少女再一次推开了桌面上盛放着的案牍，开始检查着下面各个堂口间递送上来的文件。
“唔……今年各地招募到的门徒看起来要比往常年月的多嘛。”
因为【陨仙门】是在整个断送之地附近影响力最大的宗门，所以每年大概都能从断送之地的各个地方吸纳到大约数百号的新门徒，在每年入冬之前会统一进行堂试，以检测弟子的资历。
现在在琉璃手中的，便是今天抱上来有资历的孩子，大多都是十三四岁左右的年龄，都是修炼的好苗子。
特别出彩的那些孩子估计已经在这份单子出来前便被门里的一些人给挑走收为门徒了，其中大多应该都是进了张亮长老那一派里。
照这样下去，【陨仙门】内部派系失衡，很有可能只会是时间上的问题。
上官琉璃摇了摇头，只能象征性地将一些多的弟子划入长空一派之中，往年她也都是这么做的，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指望着新的一代中能出现一位足以挑起宗门大梁的人，能够在以后师承下【陨仙门】的祖业。
当然，在琉璃的心目中，暂时有这个苗头的，基本也就只有月叹长老的那位得意门徒司南一人了。
不过那孩子的缺点也十分显眼，便是正义感太过于浓烈了。过剩的正义感就和尖锐的刺突一般令人生厌，如果让他坐上门主之位的话，说不准以后会让【陨仙门】介入到复杂的事件中也说不定，就像十七年前一样，如若不是他们强硬地选择了在一旁袖手旁观，或许现在的【陨仙门】早已消失在这片广袤的土壤上了吧。
无论如何，司南作为门主之位的候选人还过于稚嫩。但在新生一代中，他也显然具有着他人所难以替代的声望与真材实干，如果能够磨砺掉那满腔的热血抵达太虚之境，或许会成为继任门主的不二之选吧。
当然，在长空一派中，现在司南也差不多是承载着大多数人的希冀一般的存在了吧。
想到这里，琉璃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叹息了，或许她的老年生活也将在这样的节奏中不断前进直至消亡吧。
不过，此刻门外倒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即刻便引起了琉璃的注意。
在意识到这是一直和芥子侍候在自己身旁数年的秋菊后，她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下来，等待着对方传声。
“……门、门主，张长老来了！”
对方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经历了一大段路途奔袭的缘故，大约过去了十数秒才缓缓恢复了正常。
“张长老？哪个张长老？”
“是住在西云峰的张亮长老！”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红衣少女的额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凝聚成了一条黑线，可以想象她究竟有多么讨厌这个人。
“……罢了，放他进来吧。”
“是。”
说罢，红衣少女便准备起身，前往平时接待客人用的祠堂。
身上的衣物还是从偏院那边回来之前的那套，虽然沾染了一些风尘气息，不过毕竟是接待那个老家伙，所以琉璃自然也散漫着去了。
结果刚刚坐在灵位前的椅子上还没有半刻，之前来这里找过洛霞她们的麻烦的那位长老，便捎着一位另她更加不待见的客人踏入了大门。
“张长老，汝这是什么意思？”
坐在大堂正中央的红衣少女用略带怒火的眼神扫视着白眉素目的老者，以及、他身后的那位‘笑面虎’。
“这……老夫看刘堂主一直在外边站着，有些过意不去，便将他一同捎进来了。”
老者似乎并没有留意到琉璃眼中那仿佛即将化作实质的火焰，只是自顾自地坐到了一旁的客位上。
在下人端起刚刚泡好的茶进入房间时，便得到了来自红衣少女的一声喝止。
“别给他们上茶！”
“门主！是、是！”
一位惊慌失措的下人似乎从未看到过这样的阵仗，急急忙忙地端着刚刚泡好的茶水跑离了堂口。
摆出了一副严厉态度的琉璃，将足以堪称是愤怒的眼神全部洒在身旁那位老者身上，而老者却丝毫没有在意，趾高气扬地将自己的坐姿调整成尽可能舒服的位置。
“张长老今天来见本门主，莫不是为了带外人一同来找咱叙旧的吧？”
“刘堂主怎么可能会是外人呢……要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只是来让苦了一段日子的刘堂主来见见门主罢了。”
“许久不见了，上官门主……琉璃……”
那位陌生的男子摆出了一副极低的姿态，在红衣少女的面前拜见，而后者只是露出了一副宛如看到了什么虫子一般的厌恶表情，回应道。
“别亲密地叫咱那个名字！”
“门主，我们可是婚约者啊……”
“张亮，看来咱不把事情说透，汝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了么？咱一直都知道汝觊觎着门主之位，如果汝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宗门的未来，大可不必与外人一同联合起来对付咱，宗门自然会有大把的人会选择拥护汝成为新任门主的。”
似乎是被琉璃扎到了自己的软肋，老者脸上的肌肤迅速地染上了红色，斥声道。
“你们师徒二人从老夫这里夺走的，老夫会一分不剩地从你们这里抢回来的！上官琉璃，老夫告诉你，老夫既然没办法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想说的只有这些么？既然汝不想给咱上官琉璃一个面子，那汝还是汝走汝的阳关道、咱走咱的独木桥吧，走好不送！”
老者气愤地扶了扶袖子，在跨出了大门之后，迅速便没有了身影，此刻房间之内只剩下了那位长相倒是清秀的青年，还矗立在原地，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红衣少女。
对此只感到深恶痛绝的红衣少女皱紧了眉头，她只是淡淡地询问道。
“听说，闫老宗主现在正在路上？”
“报告上官门主，确实如此。”
似乎经历了刚刚的那场对骂，青年此刻的神情略微收敛了些许，只敢用些许游离着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少女。
“是吗？看来汝等的老宗主为了汝，也是煞费苦心了呢。”
“这是自然，闫宗主对于我来说，便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哼，要是汝愿意将一部分的孝心用在修炼一途上，说不定现在已经突破知幽了吧……”
青年听到她的话语，眼角无意间流露出些许的愤怒，不过这丝愤怒也只持续了一瞬，便再一次化作那一副流水潺潺的温和公子模样。
“……为何上官门主对我如此抵触呢，作为未婚夫，实在是有些失落啊。如果可以的话，琉璃都说出来吧，凡是说出来的我都能改。”
对于从对方的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红衣少女再一次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甚至还不禁下意识地用衣袖遮掩起自己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上一辈做下的约定，【巍山剑宗】不必如此在意，咱生来便是一人、成长一人、未来也将是一人，看破这红尘，自然也不会对凡世有多少留恋，道侣什么的也更不需要。如果刘堂主今天的目的是想要说服本门主的话，那便趁着天还没暗下来，速速打道回府吧，咱的答案就放在这里了，要如何理解就不是咱的工作。”
说完，少女起身跨出了几步，只徒留下了一片香风与一位将笑容僵在脸上的青年。
约莫过去了一分钟，青年才将一股怨气从鼻间喷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碎碎念道。
“老女人，我刘元秋总有一天会把你按在床上，听着你的哭喊声入睡的！”
“堂主，情况如何啊？”
一位身材矮小的随从此刻正屁颠屁颠地从门外进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向那位紧捏着拳头的青年出声询问道。
“滚！”
“吚——”
下一刻，他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用脚勾住了那个正准备离开的矮个子，沉声询问道。
“林萧那家伙去哪了？”
“禀告堂主……林、林萧的话，应该是起早去了偏院了……”
“去喊他回来，再给本少爷准备油烛与皮鞭。”
“少爷，今晚莫不是要开荤？”
“让你做就赶快去做，别闲在这儿问这问那的！”
“是、是是！这就去！这就去……”
青年冰冷地看着厅堂内的灵位，在冷哼一声后，转头便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前进。
………………
回到屋中的琉璃一时间还有些愤懑，不过在看到屋内各件物品摆放之整齐后，她才逐渐摒弃了胸口之中的发泄欲。
“冷静……冷静、上官琉璃，汝现在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弟子了，而是一门之主……”
不断拂动着的胸口逐渐放松了下来，红衣少女再一次回想起自己师傅临终前告诉她的忠言逆耳，便再一次回到了蒲团上，放舒心地坐下来打开案牍。
虽然作为门主的日子十分无聊，和自己在继位前夜所想象的完全不同，不过现在能够令她能够在这个位置上久坐不起的并非是自己作为孩童时期的欲望，而是回归了社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一人私欲的责任，所以她无从逃避也不能逃避。
“真是羡慕汝啊……”
所以，在没有人注视着的角落，她却用着像是孩童般温柔的口吻，静静地抚平着自己的伤口，哪怕她的伤口早已无人愿意知晓……
（ps：今天只有这么一章近四千字的章节了，不过许多人已经注意到，第二卷其实已经走到一半了，而我对于第二卷的铺垫也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的展开或许有些焦急以及难受，但请各位一直看到最后，在第二卷的结尾我会给予每一位观众足以让人心头一暖的暖意（悲报：要开虐了），以及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结局作为第二卷的收尾（喜报：能吃糖了），所以：收藏和月票不要停下来啊！顺便说一句，如果没有错的话，明天和后天都是三更，敬请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