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对老者即将讲述的故事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并非是我不信任琉璃，但是，对于一个与自己相处了快一个多月的家伙，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见过琉璃的许多面了，也知道她是个稍微有些傲娇、有责任心且做事异常认真的人，肩负着【陨仙门】一门上下无数人的未来。
不仅仅有脆弱不堪的少女琉璃、还存在着有长辈风范的姨妈琉璃，最后还有我们最常见到的、也是最为可靠的门主琉璃。
正因为我见过她的许多面了，但还是不禁对戴着这三种面具以外的琉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哪怕只是谎言，这也是迫切想要认知到的东西。
所谓的人，即是一种由经验构成的生物，哪怕是认知外界，人所认知到东西是否是真正的物质呢？
不、我想那只是单纯的标签罢了。
就像是人要如何认知到一个成熟的苹果呢？首先是视觉，取得了红色与水果的标签；其次是触觉，取得了重量与肌理的标签，最后将这些散落的标签组合到一起，此时此刻，我们便在大脑中生成了‘成熟的苹果’这样的概念。
但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得到来的苹果，也只不过是经验主义的产物罢了，那些标签都是通过人过往的经验所总结出来的信息。
它们能让我们无限地趋近于了解物质，但是我们真正认知到的只不过是用来代替其本质的‘标签’，而非是客体的本质。
这点即便是放在人的身上也是一样的，‘温柔’、‘可爱’、‘有责任感’，这样的‘标签’只不过是我通过经验主义所总结出来的糟粕罢了，或许和她的本质相差有十万八千里。
她曾经说过，自己是个阴暗的、虚伪的、不禁用一切办法去讨好他人的人，究竟是否是这样我并不清楚，但我能够肯定的一点便是：‘即便是她自己所认知到的自己，或许也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这一点。
我能够做到的便是一直观测下去，直到无限地趋近于她的本质，没有尽头。
如果要问这是否有意义的话，我想，应该是有的。
因为只有刨去了那些‘好人’、‘坏人’这样笼统的标签，或许我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待她所作出的选择，最后真正做到尊重她。
这是……曾经自认为看透了他人却也因此付出了代价的我所选择的道路，或许走在这条道路上需要付出许多的代价，或许从一开始我便选错了道路，但我想，这应该就是我（洛霞）的选择，能够将做自己这一点贯彻到最后，我也无怨无悔。
所以，我会听下去，哪怕老者口中所诉说着的‘上官琉璃’与我认知到的‘上官琉璃’并没有重叠的领域，我也会听到最后。
“‘青莲’哟，你知道我被关进这里，一共过去了有多少年么？”
故事的开始，‘老顽童’以自己作为引子，翻开了过往的记忆。
“二十六年、已经有二十六年我被关到这《裁断崖》里头，现在竟然连外边的年号都已经发生改变了。而我要说的事情，则是发生在二十七年前，在我被他们这对师徒给放逐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放逐？”
“……是的，我之所以会被关在这里，正是因为我是与他们站在对立面之上的政敌。虽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老顽童’我当时可是门内最有威望的人……但凡是出游在外的弟子，只要遇上了其他门派弟子的刁难，报上我的名字便能保证安然无恙。”
“…………”
这家伙，怎么开始自吹自擂起来了？
“咳咳……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当时我和师妹，也就是上官琉璃她师傅【彩云尊者】，是由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虽然平时也不怎么对的上眼，不过当时的门派之内是热闹非凡、不比现在这个时代差。”
“和琉璃的师傅是师兄妹的关系，也就是说，琉璃是您的……”
“是的，按照辈分，她应该是我的师侄。当时的门主还是我们的师傅，按照在门内的威望的话，我显然要比同为太虚境的师妹要多上不少，暗地里也有不少长老已经开始筹划着我作为下任门主继位之后的事情了。可是，正当连我也开始思考起登上门主之位后的事宜之时，老天爷给我开了一个玩笑，师傅突然仙去，而留下的遗嘱之中竟然是选择让师妹作为下任门主继位。”
“…………”
我将自己代入到这个故事中的老者时，连我自己都已经气愤得不行了，但是‘老顽童’的语气却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的愤怒，有的也只是惋惜，像是在说着什么雨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冷静。
“在这件事情刚刚过去不久，当时还满怀着一腔热血的我已经准备离开门派去云游四海、自立门户之时，战争却在此刻令人应接不暇地开始了。”
老者口中所说的战争，应该是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与妖界的战争，与现在相差二十年左右，能跟他口中所述的对上号。
现在妖界之中的两位圣人，几乎都是从那个时候便开始闯出名头来的。
那场战斗最终以人界的败退作为终点，同时也终结了一个时代。
现在两界中这几乎只能说是浮于表面、但毫无疑问可以称作是奇迹的和平，也是因为那场战争的惨烈所遗留下来的旧时代的遗产罢了。
当下一代人遗忘了战争的苦痛，战争便会再一次从暗处回归到明处，悄声地亮出它那满是死亡气息的爪牙。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便是时代的规律，但无论哪个世界的历史似乎都存在着它们的共性，而‘人’这种生物唯一能从历史之中吸取到的教训便是人根本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真是有够可悲的事实啊。
“按照当时朝廷的说法，我门一共需要派遣一千四百名弟子进入这场战场，而且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还需要让这一千四百名弟子作为前锋上去送死……当时已经做完了离开的准备的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包袱，去找师妹要了个说法。当然，她显然也并不会接受朝廷的这一霸王条款，一千四百名弟子，对于当时的【陨仙门】来说几乎就是一门上下近七成的弟子，还是去了还不一定能回来的。”
“然后呢？最后去了多少？”
“算上我，一共两百人，都是自愿前往的战场。”
“那朝廷上面没有怪罪下来？”
“……错了，原本他们的目的是要一千四百名行者到炼神境界的弟子，而这两百人之中却有着五位太虚境的存在，当时刚刚继任不久的师妹也参加了这场战争。我虽然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也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但却清晰地记得当时师妹门下的三个弟子也是这两百人之中的成员，其中就有上官琉璃。”
“琉璃她……参加了这场战争？”
“除去一个年龄最小的弟子留门修行以外，其他的三人无一例外全部都上了战场，最后活着回来的只有上官琉璃一人。”
“…………”
说实话，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不过想必应该是一份可怕的景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