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般，我意外地有些迅速地适应了像这般住在牢房内的生活。
该说是我的适应力足够可怕呢，还是该说那句‘到了罗马就做罗马人’的谚语之魔性，在无意间将我变成了这个样子呢，总之冰冷的夜晚总算是安然度过了。
除了在半夜里有好几次因为空气太过于寒冷，将我直接从墙角里冻醒，我只得无奈地抱起尾巴再一次进入睡梦。
我是一个很少会做梦的人，不过昨夜里边倒是连续地做了几个小梦，其中几个稍微有些记不清楚，只记得有悲伤的、还有欢快的梦境，但苏醒过来之后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好像欢快的人生总是这么简短，但悲伤的事情却容易被人所记忆，直到擦拭起眼角之时，才能够确切感受到这份伤感曾在昨夜中化作碎碎呢喃，却又什么也没有留下。
“你个小丫头……昨夜实在是太吵了。”
结果，我才刚刚苏醒过来，就被‘老顽童’那充满现实色彩的话语给狠狠打击到了，不禁反驳道。
“老家伙，你的鼾声也很吵……你知道我昨晚是忍了多久才睡过去的吗？”
“关我什么事？”
“……你这家伙……总之，今天晚上等我先睡过去了你才准睡。”
对于这样的老顽童，简直都不需要顾虑什么‘尊老爱幼’的问题，结果这家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般，权当做耳边风了，简直是将无耻一词发挥到臻意的境界了。
“看来，这个叫做‘影儿’的人对你挺重要的，一晚上整整叫唤了有十七次。”
“要、要你管！？”
“不，我只是提一句罢了，我从来都不会关心除去这里一日两顿以外的别的事情。”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裁断崖》的送餐时间似乎十分固定，除去和外边一模一样的一日两餐以外，伙食的水准也比在琉璃那里的要丰富。
距离送餐过来还有不少时间，虽然此时我的肚中已经稍显羞涩了，但总之不为了因此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这个老家伙的面前，我的肚子还是十分争气地全程没有发出一声反抗，将时间从温暖的早晨拖到了逐渐升温的正午。
透过中午的阳光尘子在空气中舞蹈着，我依稀能够看到右边牢笼里的住客，一头苍老的白发甚至都遮盖住了老者的脸畔，除此以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我在观察他，‘老顽童’抬起手敲了敲后边的墙壁，其回响即便是隔着两三个牢门的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竟然还是一位练家子。
“有人来了。”
“诶？来送餐的吗？”
“……是的。不过，今天好像来了不止一位的样子。”
“什么意思？”
“说不准是我们有新的狱友了……说不准……是来找你的，总之不可能是来找我的……”
听到老顽童的回答，我心底那原本因为饭菜而激动起来的内心是愈发兴奋地躁动了起来，赶紧操起囚服的袖子往脸上抹。
尤其是眼窝子附近，我是揉了又揉，说不准已经被揉红了，痒痒的，但我却还是无法平息这份来自内心深处的躁动。
而随着脚步声的逐步递进，我也看清楚了那两位来着，更加确切点说，我直接认出了被昨夜那位黑幕弟子推嚷着过来的少女，迫不及待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天音！”
“师傅！是您吗？”
没错，我认得这道声音，哪怕是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也认得这道声音。
就像是有一根绳子将我们在无形之中串联到一起了一般，光是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我的嗓子就被牵动得有些沙哑。
从心中溢出的话语像是堆成了山一般，但等到开口之时，却只剩下了沉默。
“已经到了，现在给你摘下眼罩。中途你们的对话都会被记录下来，请斟酌下发言。”
“谢谢您。”
少女眼前用于遮拦视线的黑布被男人摘下，而在与我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少女迅速地来到了牢房前，紧抓着金属的栏杆。
我尽可能地靠近眼前的少女，但由于枷锁的限制，我甚至还抵达不了离牢房栏杆的一半位置，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脸颊。
“天音，你有些憔悴了。”
我忍着胸中的酸意，从脸颊中强挤出我自认为不错的璀璨笑容，平平淡淡地说道。
少女颤动着嘴唇，在口中冒出了第一个字时迅速提起袖子擦拭起眼角，然后也摆出了笑容回答道。
“没事的师傅，天音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嗯，我相信你。”
男人将饭菜直接透过栏杆的狭缝送了进来，今天的饭菜有些普通，是馒头配汤水，剩下还有一根饱满的鸡腿，倒是和昨晚的没什么不同。
“现在外边怎么了？是不是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唔……”
少女擦拭着脸庞，像是在努力地组织着词汇一般，挣扎了许久才开口道。
“……虽然还没有天翻地覆，不过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不少进入了内门的【巍山剑宗】人士都已经染病，连从剑宗来的闫宗主也染上了这种蛊毒，张亮长老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股动了门派里的长老们站队，已经成为了【陨仙门】明面上的掌控者，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师傅您的身上。【巍山剑宗】那边的闫宗主应该还能撑上几天，不过剑宗的人已经在向张亮长老他们讨要说法了，还有……”
“嗯，继续说……我听着呢。”
“因为他们想要让师傅作为主犯认下所有的罪状，所以现在张亮长老已经派人去联络请示朝廷的人。只要……只要朝廷的人点头准许的话，师傅可能就要……”
听到这里，我的眼神不禁有些暗淡了些许。事到如今，看来【陨仙门】的人是直接想将我推出去顶罪了。
“没关系！朝廷的回应速度特别慢，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多月……在这之前，天音一定能找到能够证明师傅清白的证据的！”
“嗯，我相信你……”
虽然我知道这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但作为师傅，我绝对不能在徒弟的面前示弱，哪怕只是营造出一种自信的幻觉也是一样，至少不能让她太过于紧张。
作为回应，少女也给我了一份安然的理由。毕竟在这之前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不管怎么说这半个月应该都不会对我做些什么吧？这就足够了。
“对了，影儿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张亮他们抓起来啊？”
思来想去后，我最终还是决定问出这个关系到同伴命运的问题。
毕竟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在这里面，要问我最过意不去的地方，那莫过于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影儿了。
不过，在我提到‘影儿’这个名字的事实，我能明显地感受到眼前少女的表情像是恍惚了一瞬，随后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一样，摆出了一副宛如雨过天晴后的表情，陈述道。
“师娘……她很好，因为大姨出手将她保护了起来，现在大概是在为了师傅而奔波着呢……啊哈哈。”
“是吗？告诉她，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反正还有这么多的时间，让她慢慢来好了。”
“……嗯，我会向她转述的。”
“那孩子，一忙起来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要是没有人在一旁看着，绝对会是个大麻烦包，就麻烦你在她的身边监督着吧，累了就一定要让她好好睡觉。”
“嗯。”
在我们交流完的时候，那位男性的弟子适时从旁出声打断了对话，说道。
“如果说完了的话，我们差不多得原路返回了，餐具晚上会来一并回收的。”
我这才意识到，时间流逝之迅速。甚至连眼前的筷子都还未曾动过几下，便要离开了。
“那……再见了师傅，之后天音一定会来再见你的！”
“麻烦你了。这段日子别太因为我的事情，怠慢了自己的修炼啊，你可是要参加比武的人啊！”
“可……唔嗯，天音明白。”
少女看起来想向我反驳什么，但最后还是抿起嘴不再多说什么。
男人再一次拿出黑布将她的眼睛蒙住，最后公式性地在后边推动着她前进。
“师傅，一定要等我！”
“嗯，我会等你的！”
结束这最后的对话，我再次将目光放向了那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上，将自己心中的五味杂陈作为调料，一口口地裹在上边咽入口中。
“她是你的徒弟？”
不远处，那位沉寂已久的老者再一次开口介入了我的进餐，不过这次并非是什么刻薄的尖酸话，而是用略带羡慕的语气诉说道。
“是啊……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不过一个月，不过在我的心中，她也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她是我收过的第一个弟子。”
“……有意思。如果那个时候我收了一个徒弟，那么一切又是否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你羡慕了？”
“羡慕。”
有些意外，‘老顽童’并没有否认我的调侃，而是点着如杂草版蔓延的苍白老发回应了我，有些迟疑地望向只留出条缝隙的青空。
“之前把你说成是‘悲哀的理想主义者’的事情，我向你道歉。你们的羁绊，看起来是货真价实的，老顽童我是心服口服了。”
“竟、竟然承认得这么快……简直跟之前的顽固形象是换了个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