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浩瀚舀了一勺粥，他担心烫嘴，于是对着勺子吹了吹。
“来，张嘴。”
“啊…”
蒋婷婷微张的小口含住了勺子，她将粥噙入，品味了下，咽进喉咙。
星浩瀚问：“好吃吗？”
蒋婷婷心满意足的回答：“好好吃。”
“那再来一口。”
不过这次蒋婷婷吃过后的表现却大为不同。
“略…”
她拧着眉头，将嘴里的东西吐回了勺子。
“这是什么呀？好难吃啊！”
星浩瀚看了看那粒晶莹剔透如琥珀状的物体。
“这不是皮蛋吗？超好吃的啊，怎么会难吃啊？”
“骗子！一点儿也不好吃！涩死人了！”
“是吗？想不到你还喜欢挑食，那把别的吃了吧。”
就这样，星浩瀚慢慢将粥一勺勺喂给蒋婷婷。
蒋婷婷只吃了小半碗，就说道：
“我吃饱了，不想吃了。”
“喂！你不要浪费食物啊！”
“想吃你自己吃，我好困…要睡觉了…”
蒋婷婷说完就躺了下来，盖起了被子。
“呃…”
星浩瀚只得把碗放在柜台上。
“对了…昨天在动物园拍的照片…你还没有发给我吧？”
“嗯，照片太多了，用微讯不方便，我现在就打包发到你的搜度网盘里。”
“谢谢…Bonne nuit…”
“嗯？”
蒋婷婷用法语说了句晚安，星浩瀚听不懂，所以没有去在意。
他打开手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蒋婷婷啊…我来找你，其实是想和你说件事的…现在告诉你吧。”
他咬了咬嘴唇。
“我啊，很喜欢你…你能…和我交往吗？”
蒋婷婷没有回应，屋子里安静到只能听到匀称的呼吸声。
“嗯？这么快就睡着了？”
星浩瀚忍不住用手指去戳了戳蒋婷婷的脸蛋，那圆圆的脸蛋戳起来软软的，感觉还挺有趣的。
“呃…睡得真死。”
大概是蒋婷婷本就虚弱的身子，刚才又闹腾了一会儿，外加上药物的作用，所以才入睡的这么快吧？
星浩瀚注意到蒋婷婷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金属链条。
“睡觉还戴着项链啊？也不嫌硌的慌。”
他解开链扣，从蒋婷婷脖颈处取下，发现这是一条吊坠。
坠子是一枚钥匙的形状，钥把上镶嵌有一颗圆珠。珠子是由蓝、白、红三条竖纹构成的，有点像法西兰星的旗帜。
除此之外，星浩瀚也看不出有什么含义。
他将吊坠放在柜台，玩起了手机，期间又帮蒋婷婷换洗了几次毛巾。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星浩瀚听到一阵嗡嗡的震动声。
原来是蒋婷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标注为“爷爷”。
星浩瀚想了想，为了不影响蒋婷婷休息，他决定代为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
“婷婷，感冒好些了吗？”
星浩瀚小声答道：
“理事长您好，蒋婷婷吃过药了，她已经睡着了。”
“哦…你是？”
“我是他的同学，叫星浩瀚，现在照顾她。”
“同学？我可没听她说过有什么要好的同学啊，哦…你就是她说的那个仆人吧，她经常在电话里提起你。”
“是…是吗？”
“她说她那个仆人整天做出怎样一些傻事，我可从没听她说的那么开心过。想不到我这个孙女她终于长大了啊，能交到朋友了。”
“呃…”
“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这里还很忙，就先挂了。”
“等等…理事长，可以占用您些时间吗？我想问些关于蒋婷婷的事。”
星浩瀚从没听蒋婷婷讲过关于自己的事，他觉得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好好把握，一定可以更加了解蒋婷婷。
“哦…你问吧，如果是我能解答的范围内。”
“蒋婷婷她…是不是有人群恐惧症？她好像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人群恐惧症吗？这么说倒也合适，但不太恰当，这是她心里阴影导致的。”
“哎？心理阴影？”
“这和她童年经历有关，我不能说，等她愿意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当然，有一些事情是可以告诉你…婷婷她，没有父母了，她是我收养的孙女。”
“什么！？”
突如其来的事实，令星浩瀚心里咯噔一跳。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有很多事情不愿告诉你吧。”
“嗯…”
“我工作很忙，没时间教育她，就帮她请了保姆和家庭教师，尽管她很讨厌，但还是接受了。”
“我从政坛上退休后，就在学校担任起了理事长的职务，她也长大了，是时候上学了。为了方便照顾她，我就把她安置在了学校，让她住进女生宿舍。”
“可她却不喜欢那里，很喜欢往图书馆跑，还呆在图书馆夜不归宿。我不放心，又没有办法，只能找人改建了图书馆的天文台，让她在那里入住。”
“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星浩瀚此时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
“没有了。”
“那你好好照顾她吧，她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
“理事长，再见。”
星浩瀚挂掉电话后，大脑一片混乱，呆呆的他，望着蒋婷婷出了神。
那可爱的睡颜，该去称赞？疼爱？怜悯？还是惋惜？
他答不上来。
就这么守护在蒋婷婷身边，他感到有些累了。于是，趴在床边睡着了。
十六年前——
法西兰星球，一所地下军工科研所中。
“实验生命体体征正常，各项指数达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Bravo!（太棒了）”
“法西兰最强！强者必胜！”
身穿白色工作服的人们抱在一起，发出了庆祝的欢呼。
他们想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制造出拥有超越人类力量的新人类。
长年累月的时光中，无数次的实验，无数次的失败，实验室诞下的婴儿，要么早夭，要么畸形，竟无一幸存。
眼下，他们的目光聚交在一间半透明的保育舱中，里面躺着一只熟睡的小小女婴。
那是所有实验中唯一一个存活的个体。
“所长，为了方便称呼，请为实验体取一个名字吧。”
研究员兴奋的建议道。
所长略微思索了下，面无表情的说出了一个名词：
“Alice。”
Alice这个单词，寓意着高贵，而在希腊语中，又有着真理的含义。同时，它的首列字母是A，在所有字母的排序中位于首位，象征着成功实验个体的编号为NO.1。
“爱丽丝？好名字啊。那么姓氏就继承所长的姓氏，叫她爱丽丝·冯·克里克·沃森吧。”
爱丽丝，一天天长大了。
从她懂事起，她被关在一间有透明墙壁的封闭室中，很少能有外出的机会。
每天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人在那层墙壁外停留，他们冷漠的注视着爱丽丝，记录着观察报告。
爱丽丝感到非常的害怕，她惧怕的是那些人，看着她就像看着无机物一样的眼神。
会和她对话的人，也只有她的父亲，也就是科研所所长——杜威·冯·克里克·沃森。
杜威看着爱丽丝的眼神，早已不像当初那么冷漠，而是带有少许温暖的藉慰。
“爱丽丝，因为你的身体构造与正常人类有些差异，所以发育也会比正常人迟缓许多，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作为代价，你的寿命会比正常人多出二三十年左右。”
爱丽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仪器进行着试验，发着如雷鸣般的声响。为的是测试爱丽丝的能力，也就是她的第六感。
爱丽丝第一次面对这种实验时，还会感到恐惧，发出尖叫。
当她发现仪器并不会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后，也就放下了戒备。
到了后来，她甚至会很期待这种实验，因为只有在进行这种实验时，她不会见到那些研究员们冷漠的面孔。
科学家们追求的是对未知的探索，这本没有什么疑问。
但是有一点却不能忽视，那就是人类的伦理。
埋藏的真相总有浮上水的一天，而那一天也终于到来了。
六年后——
随着法西兰人体实验项目遭到曝光，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各个星球的政府和人民都爆发了强烈谴责与声讨的浪潮，就连法西兰本土，也有不少专家和学者提出了质疑和反对。
法西兰军部迫于地球联邦的压力，不得不中止了这项项目。
那天，爱丽丝获得了短暂的自由，她光着脚慢慢走在冰冷的走廊里。
感到有些寒冷的她，不由抱起了身子。
奔跑的人们十分匆忙，就算与她擦身而过，也是对她熟视无睹。
爱丽丝拦下了一位路过的研究员。
“我爸爸呢？”
“所长？他在办公室。”
冷漠的研究员丢下这句话，便抱着手中的文件迅速离开了。
爱丽丝来到办公室，看到门半掩着，没有锁，于是就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间，有一个私人会客室，从那里传来了杜威的声音。
“蒋凯申叔叔，您当年留学波黎时，是我父亲的同窗好友吧？您可一定要帮帮我这个忙啊！”
“不要急，有话慢慢说，你有什么难处，我一定尽力而为。毕竟当年没有你父亲的资助，我可能就饿死在街头了。”
蒋凯申早年留学时，法西兰的人民，不满法西兰王室对社会主义的执行力度，爆发了一场起义。
那时候不仅是学校停课，大使馆关闭，就连附近星域的星际跃迁门也被封锁。来自其他星球运送物资的船只，无法抵达法西兰星球。
就在这个动荡的时期，也正是杜威的父亲一家人，好心收留了他。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我想叔叔您也知道了。军部需要一只替罪羊，来平息人们的愤怒，今后我会终身被囚禁在监狱里吧？对此…”
“我没有任何怨言。可是…”
杜威顿了顿，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可是爱丽丝她是无辜的，我希望您能将她平安带走，远离法西兰。”
他苦苦哀求着。
“这个…”
杜威的请求非同小可，蒋凯申若不深思熟虑，很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这件事确实很困难，但以叔叔的关系和人脉，是可以做到的吧？叔叔，虽然快卸任了，您现在仍然是流求星的总统啊。”
杜威看到蒋凯申没有回话，仍在考虑之中，继续说道：
“爱丽丝她…爱丽丝她作为实验体，一定会被军部安乐死，然后用来解剖的！毕竟她的存在，会让其他星球的人类感到恐慌。如果她被心怀不轨的组织盯上，拿去利用，恐怕会给整个宇宙带来一场浩劫。”
“我身为父亲，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的安危。求求您了！叔叔！带她远离这里，让她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女孩一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吧！”
蒋凯申慎重思考着。
他也有一位女儿，只可惜远嫁他星，很少能见上一面。
看到杜威，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对女儿的关爱和呵护。
“好吧…我答应你。”
他终于同意了。
“Merci beaucoup.（非常感谢）”
爱丽丝临行前，杜威把她叫到身边。
他弯下腰，托起爱丽丝的小手，将一条金色挂坠，放在她的手心。
“这是我亲生女儿的遗物，作为临别礼物，现在送给你。”
爱丽丝望着钥匙形状的吊坠，不禁泪如泉涌。
“Papa.（爸爸）”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珍珠般晶莹剔透的眼泪，滴落在洁白的连衣裙上。
杜威用饱含慈爱的心意，抚摸着爱丽丝闪耀着金色光辉的秀发。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离开了这种阴暗的地方，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今后你可要好好听那位蒋爷爷的话，不许胡闹，知道了吗？”
爱丽丝没有回应，只是小声抽泣着。
“去吧，去迎接你新的生活吧！”
杜威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心中隐藏着千丝万缕的不舍。
等待爱丽丝的，是一位头发大多都已斑白的华裔老人。
他慈祥的笑着说：
“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从今后你不要再用爱丽丝这个名字了，就随我姓，叫蒋婷婷吧。”
“嗯…”
幼小的女童抬起手臂，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
法西兰的星云变幻莫测，碧绿的眼瞳远离了天文望远镜。
穿着睡裙的蒋婷婷，从粗壮的树根上一跃而下。
她触碰操作台上的按钮，关闭了穹顶的天窗。
夜空之中，点点滴滴的星光，如同梦幻的碎片透过璃窗。
那究竟是一场梦境，还是遥远的记忆，对现在的蒋婷婷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命运，将会在明天，迎来重大转折——
这是她通过观察行星上的气象，占卜得出的结果。
而她的第六感也告知着她，这次的占卜结果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错。
“该怎么称呼他呢…？就叫他仆人好了。”
她进入瓦砾小屋，来到卧室，躺在了粉粉的公主床上。
一丝甜甜的味道，流入她的心头。
拉起软软的被子，她静悄悄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