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八时区,下午二时零五分,ZL011海域,空中花园。
凭借着精妙的平衡结构,一根脆弱的廊柱支撑起巨大的人造温室,如同鸟笼的光学玻璃倒扣住整个花园。
湿润的空气经由八道净化系统供入其中,因为是在白天,人造光源并没有启动,滤过了紫外线的和煦阳光洒落,照在了少女奢华的金发上,如同流淌着一把璀璨的星光。
鲜花的海洋,野蛮生长着南国的树木和珍奇的植物,有兔子追逐蝴蝶,有蜜蜂在花丛中起舞,有小鹿跪在溪边饮水,有名为罗秀的少女正靠在长椅上小憩。
一片祥和。
时隔三个月,距离帝国四百七十万海里,本该惨死在战场的孔雀帝国公主穿着宽松又舒适的米色居家服,惬意地眯着眼睛,在属于银河联盟高官的秘密度假岛上,晒着日光浴。
政治,从来就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东西。
无数的联盟军人守在了前线,背靠着并不坚固的军事防御,以血肉之躯与帝国巨大的战争机甲作战,只是为了挡住肆虐的战火,让大多数人可以幸福安乐的生活。
但是现在,帝国机甲营的头脑,却在联盟享受着最高级别的外宾待遇。
莫不是最大的讽刺。
“指纹验证....成功。虹膜验证....成功。密码验证....成功。口令验证....成功。欢迎您,四巨头首席,中央军事部总指挥,白帝子司令官,空中花园的权限已经为您全部开放,祝您生活愉快。”
虚伪的安详终将被打破,工艺古老但胜在安全可靠的液压式升降机快速升高,悦耳却冰冷的电子音宣告着来者的身份,一行人从铁笼般的电梯间走了下来。
为首的人是一个梳着干练的单马尾,眼神凛冽的少女,她对着承担保护者职责的军官吩咐了两句,随即不顾他们的反对,快步走向了罗秀所在的长椅。
她的背影锋利如刀,脑后左右摆动的马尾辫自信又骄傲。
看着白帝子的背影,被命令留在原地的军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察觉到深深的无奈与憧憬。
有这么一位雷厉风行的指挥官,是下属最大的不幸,却也是银河联盟最大的幸运——正是那一份一往无前的、旁若无人的、目空一切的魅力,才有资格代表银河联盟的军旗。
白帝子于罗秀面前站定,纤柔的身体降下了一道阴影。
“公主殿下,下午好。”
“总是很忙碌的白帝子小姐,我还以为您忘记我了。”
罗秀睁开了眼睛,随意地看了白帝子一眼,然后不甚尊重地闭上了眼睛,拍了拍身边长椅空出的位置。
尽管她现在是阶下囚,但是她内心的骄傲并不比白帝子少一分一毫。
“要坐一会吗?您挡住了我的阳光。”
“我喜欢站着说话,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白帝子看着罗秀的面容,这位资料常年摆在办公桌最方便翻阅位置,危险程度被情报机关评为SSS级别的帝国公主,逐渐变得有血有肉,而不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描述。
“住的还习惯吗?”
“说实话,不太好。”
罗秀诚实地摇了摇头,过于宽松的家居服下细腻的锁骨显露无疑。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只见到了您一个活人,就连每天的饮水和食物都是通过升降机送上来的,都快憋疯了。”
“这是我下的命令,忍耐一下。”
“哈,真是谨慎呢。”
“对手是你,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白帝子紧盯着罗秀,沉默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上议院的提案已经通过,宁思危将会成为银河联盟史上最年轻的少将。不过,他拒绝了我帮他申请的调往中央的调令,主动要求下放到一个综合类大学做老师。”
“这不是很好吗?”
仿佛只有关于“宁思危”的话题才能引起罗秀的兴趣,她终于抬起头,微笑着说道:
“见证了战争的残酷,自然会更加渴望来之不易的和平。慈悲的辛西娅女神啊,希望战争不会给宁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
“罗秀,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
罗秀摊开了双手,以眼神示意周围的环境,笑着反问道:
“您看,这是一个精致的鸟笼,没有自由,没有活人,甚至没有风。您究竟有什么想问一只可怜的笼中之鸟呢?”
“你本应该被打入黑牢,你本应该被肮脏的死刑犯压在身下凌.辱,你本应该尝尽这世间所有的苦难后悲惨的死去,成为《银河日报》的头版头条。”
白帝子以清冷的声线诉说着另一种可能性。
“是的,我本该死去。如果不是您的命令,我在遇到宁的那一天,已经被打碎了脑袋。”
以嘲弄的眼神看着威名传遍了整个孔雀帝国的女人。
“不过,我不会感谢您。因为您饶过我的性命,并不是因为您的善良或者是慈悲,而是因为,我对您还有价值。”
“.....”
白帝子沉默了。
罗秀见白帝子不再说话,笑了笑,挪动身子,坐到了长椅的另一边,再次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阳光。
白帝子深吸一口气。
“罗秀,我只想知道原因。为什么他会拒绝调往中央,为什么他在回到联盟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在和你接触的一个半月里,你对他做了什么,在他身上,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罗秀眼神错愕。
“....您原来一点都不懂吗?”
她忽然大笑着,从长椅上站起身来,雪白的赤足踩在了草地上,超过175公分的身高足足高了白帝子半个头。
“哈哈哈哈,多么忠诚的下属,多么狠心的指挥官!”
“白帝子小姐!你能想象宁是怎么带着我这么个不稳定因素,横跨了大半个战场,逃回联盟的吗?”
“您能理解,为了您轻描淡写的一句‘我要她活着’的命令,宁就废弃了原定的撤退计划,硬生生把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杀出一条血路时的困难程度吗?”
“您能感受到,到了逃亡的最后,不光我的机甲营在不惜代价的追捕宁,还有更多的,漫山遍野的,想要我死无葬身之地的联盟人扑过来时,宁心境之绝望吗?”
“——宁,孤立无援啊。”
白帝子眼神有些迷茫。
不过她毕竟是白帝子,片刻后,她重新找回了自我,眼神再次凌厉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原因?我会找他谈谈的。”
骄傲如她根本不需要罗秀的回答,白帝子转身就走。
罗秀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以怜悯的声音说:“胆小,懦弱,自大,愚蠢....果然,你不配做宁的指挥官。”
“.....”
白帝子猛然转身,在一瞬间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速度与力量,单手揪住了罗秀的衣领,将身高超过她的罗秀提到了半空中!
下一刻,她用冰冷的枪口狠狠抵住了罗秀的下巴。
——同样的造型,同样的线条,同样的老古董,勾勒着金色荆棘浮雕的双管猎枪在阳光下逆着光,刺痛了罗秀的双眼。
罗秀恍然大悟。
“和宁一模一样的双管猎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帝子小姐,您和宁是情侣吗!你就是用所谓的爱情来绑架宁的吗!多卑鄙的女人,多聪明的司令官,白帝子!我是该夸奖你的深谋远虑,还是该鄙夷你的不择手段!”
这是她第二次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了,而且还都是双管猎枪。
给联盟带来无尽麻烦的机甲营的指挥官怎么可能是个柔弱可期的软妹子,罗秀反手揪住了白帝子的衣领。
哧!
同时,她右手小指上的不起眼的素戒发出了机械齿轮高速转动的声响,超出联盟半个世纪的帝国科技在此刻尽显峥嵘。
高延展性的材料顷刻之间覆盖住半截胳膊,在半秒之间,白皙到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的肌肤不在,而是化作了一条喷吐着冷却气体的机械臂!
罗秀大笑道:“银河联盟的老爷们畏惧宁不讲道理的单兵斩首能力,害怕有朝一日,在站在宁的对立面时成为下一个我!但是,他们又不想白白浪费了这条比狼听话,比虎凶猛的好狗,所以就想把宁拴在中央,拴在自己看的到的地方,当做看家犬!”
“现在,你们看到这条狗不那么听话的时候,又在考虑狗在想什么,要不要杀了他!杀了他的后果又是什么!”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给我吧。白帝子,既然你不要宁的话,那就把他让给我吧!”
哪怕感官再迟钝一倍的人也能听到了这边的争吵,更何况是出类拔萃的军官。
察觉到事态不对,被留在电梯门口的军官冲了过来,踩折了一路的花草。
他们还没有等看到两人对峙的场景,就听到白帝子用从来没有过的音量吼道:
“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