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行

作者:荆星羽 更新时间:2013/3/24 0:38:03 字数:0

有这么一种游戏。

正常情况下,当你离其他人很远时,你和他是互相是不可见的。在游戏的过程中,为了占取先机,游戏者需要不断地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

敌人在做什么呢?敌人在哪里呢?敌人以为我在哪里做什么呢?

双方在不断地揣测,欺骗,再揣测,再欺骗。这复杂的过程,正是游戏的乐趣所在。

但是后来游戏出现了作弊者。作弊者能看到所有的东西,无论敌人如何隐藏,掩饰自己的行动与意图,都会被作弊者看得一清二楚。

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中,作弊者面临的唯一挑战,就是怎样才能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作弊的事实。一旦被别人发现,作弊者将在一瞬间失去所有愿意与自己一战的对手。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问题。

没有任何人会愿意让自己的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被人知晓,哪怕对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不行。人是一种奇怪的,就算不需要御寒,也仍然需要遮盖物的动物。会在无形中把对方看光的我,并不是一个被允许的存在。

所幸,我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隐藏。

我想,藏在我心里的那双眼睛,应该就好像刺客一样吧。

不知几时,当我意识到自己,我已经处在一个奇怪的房间里。

环顾四周,看不到窗户,这让人很是压抑。墙壁被刷成纯红色,能称的上的家具仅仅是两张沙发。所幸头顶上还有个日光灯,能勉强看见东西。

这个陌生的房间让我很不舒服,我站起身打算离开这儿,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于被粗鲁对待了十几年的我来说,这礼貌的询问声说不出的顺耳。

我本打算去开门,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还是坐回沙发上,略有些自得地说了声“请进”。

开门声过后,这个人径直走到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面带笑容地望着我。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眉清目秀,要是能摆个姿势,去做什么女性向杂志广告上的模特儿,相信一定会有不少女粉丝。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别一上来就问问题,我等了你好久了,毕竟你不睡觉的话我也是没办法过来的。我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你只要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听我说话就行了,我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才可以说话。你同意么?”男人眯起眼睛,微笑着说出强硬的话。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看你看,又是一个问题。如果你说不,我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闭嘴,不过看你像个识相的人,应该用不上我做什么多余的事吧。这个回答算是特别赠送,如果你再问这问那,我就马上让你再也说不了话,明白了没有?”微笑的表情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凶狠,把我接下来想说的话全部遏住。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身的冷汗。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确实能做到这一点,他绝不是在威胁,所以虽然很不甘心,我还是老实地闭上了嘴。

“很好。我问你,昨天晚上,你晕倒前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

“你怎么知……?”脱口而出的问题说到一半就被他瞪了回去,不过看来他知道不少关于我的事。既然如此,反正我对昨天的回忆也是迷迷糊糊,不如就将我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说不定他会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我看到一具残破的尸体,和一个奇怪的穿黑色斗篷的人。”

“你看到那个人的脸了?”

“好像有……好像没有……我记不太清了,当时我吓得不行。我只记得它朝我走过来,我跑了没多远就昏过去了。”

“也就是说它的确发现了你,而且对你的存在做出反应了对吧?”

“恩,是吧。基本就是你说的这样没错。”

“这就对了,总算我没白来这一趟。哦对,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对吧,真是不好意思。你好,我叫金莫沉。”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好了起来,又露出刚开始时的职业笑容,伸出一只手。我呆在那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也伸出一只手,跟他握了握。

金莫沉?你家以前坐船掉过钱吗?真是奇怪的名字。

“真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我的态度有些恶劣。不过也是没办法啊,最近一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所以有些烦躁,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那个……我现在可以问问题了么?”

“哦哦,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有什么话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我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一下思路。

“那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可笑,这里……这里是你的梦。”

“……”

“你若不信,不妨回想一下,看看你是否能想起来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他循循善诱般说道。

他说得没错,在仔细地回想之后,我还是想不出我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每次马上要理清楚的时候,脑子就会突然乱掉,似乎记忆被禁锢在什么东西里。像是鱼缸里的鱼,平时很正常,可就是不能试图出去,否则只有碰壁。

和我记忆中模糊的梦境不同,现在的我所处的环境相当的清晰与真实。我用手摸了摸身下的沙发,从手指传来的是真实的触感。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似乎应该掐一下自己什么的,不过细一想,既然我的身体能确实地获得坐在沙发上的感觉,那痛感什么的不去试也罢。

“我不明白。我之前做过的梦总是模糊的,比如明明戴着眼镜,却看不清别人的脸,明明离得很近,却听不见别人说话。可是为什么这次的这么清晰?清晰地几乎像是真的。”

“原因很简单,你现在所说的关于以前的梦的话,都是站在回忆的角度说的。所以只能说你对于以前的梦境的回忆是模糊的,并不代表梦境本身就是模糊的。而你现在就正处在梦中,感觉自然和你的回忆不一样。”

“你是说,等我的这个梦醒了,关于它的回忆也会变得模糊?”

“这倒未必,毕竟现在的这个梦,并不是普通的梦。”

“哦?似乎你比我更了解我自己的梦?不过也是,你看看这个诡异的房间,让人不舒服得很,这样的地方我以前可没梦到过。再说,我以前也没梦到过你这么怪的人。”

“瞧你说的,我很奇怪吗?想不清楚没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是什么都不懂,一头雾水。不妨让我来帮你想明白,你看如何?”

我低头不言,索性不再理他,暗示他继续说下去。

“你现在明知自己在梦中,却醒不过来,这在之前应该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吧?这便是此梦的特别之一。这是因为,这个梦虽然是你所作,但却并非由你所造。”

“哦?你是说,我的这个梦是你造的?”

“不不不,自然也不是我。造梦者另有其人,我是没有这种能力的,否则也不会到现在只是组织里一个跑腿的。”

“组织?干什么的组织?还能没事就跑到人家的梦里面来玩?你们是梦貘什么的吗?”

“你这是什么话。这可是我的工作,又不是我想大半夜的出来折腾。另外,你说的梦貘什么的是怪物吧?一会儿可千万不要在老大面前说这种话,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是怪物了。”他突然露出一丝畏惧的表情,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什么?你们的老大一会儿还要过来?来我的梦里开茶话会吗?你们随随便便就进到我的梦里面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我醒了以后不会变成白痴吧?”

“不会不会,你多虑了。虽说这个梦不同寻常,不过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最多是疲累一点,忍一忍就好了。刚才我把这里的事告诉了我的上线,也就是造这个梦的人,估计老大马上就到。一会他来你可别太失礼了,那可是位大人物。”

“我不管,他是你的老大,又不是我的老大,他是什么人关我什么事?”我对这位老大也愈加好奇,不过为免失了主动,还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

“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你是还没见他,估计过一会你就不这么说了。”

“哦,你倒是跟我细说说,你们这个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这个跑到别人梦里的技术是什么时候开发出来的?还有你们找我干什么?”听了他那么多话,除了知道这里是梦,我什么都没搞清楚,反倒更糊涂了。

“具体的话我也不敢多说,一会等老大来了你再问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绝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实话跟你说,我现在一点想法都没有。哦对了对了,昨晚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虽说流浪汉贱命不值钱,可死得那么惨,就没人去管管?”迷惑中我猛然想起昨晚那惨不忍睹的一幕。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那也绝不能算是小事了。

“哦,你说那个事啊。那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日后你也会习惯的,习惯就好,就当是死了条狗。”他轻松的语气,倒更像是死了只蚂蚁。

想到这其中的可怕之处,我不禁害怕起来。“习以为常”,莫非是他们干的,而且还常干?天啊!

入别人的梦,想也知道是多么先进的技术,他说他们老大是位大人物,看来真是位手眼通天之徒,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那种。

可是这种只有小说里才有的神秘组织,怎么会找上我来?这个自称金莫沉的人,一上来就问我是否看到了命案现场,难道说……

杀人灭口?!

长这么大,还从没遇到这么荒唐的局面。此时此刻,我无比希望这就真的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梦而已。

不行不行,一定要冷静……总之先套点话出来……

“你说习以为常?该不会,我昨天晚上看到的,是死神什么的吧?”我开始嬉皮笑脸地瞎说,打算随便问点什么出来。

“——你说的没错,正是死神!”门外突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门被粗暴地推开,看来这位来人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啊。这个造梦者也是的,做出个红房间也就算了,还非得让人从门进来。

我一边想着,一边转过身,向门的方向看去。

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书上的兔子照片,我在一瞬间被这种与众不同的红色眼睛所征服,整天缠着爸爸,求他给我买一只兔子养。终于,他答应了我,在我六岁生日的那天,给我买一只兔子回来。由于太过期待,当天傍晚,在我接过他手里的兔子,与那只灰兔子黑色的眼睛对视时,我一下子哭得淅沥哗啦,哭闹着说我只要有红色眼睛的兔子。

爸爸不愿再去折腾,又接了个什么电话,丢下兔子急匆匆地走了。我止住哭泣,默默地走到厨房,提起一把最小的刀子,插进了那只兔子跟我一样的黑色的眼睛里。那种用血染出的眼睛,比我在书上看到的更鲜艳,更夺人心魄,让我时隔多年仍不能忘怀。

鲜血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它让人联想起痛苦与死亡。但是刚满六岁的我,恰恰缺乏关于这些的意识,只是因为心愿得偿而莫名的开心。

无知者无畏,正是如此。

不寒而栗。

这是一种何等不祥的样貌。

从颈部到锁骨,并向下延伸到肩膀的线条,犹如绝代艺术家所凋刻的圣母雕像般美丽,手腕则彷佛冰雕品般光滑细致。

然而,如此光景,却霎时转为令人双眉紧蹙的诡异模样。

这张将中性之美发挥到极致的脸,竟有着两只截然不同的眼睛。

有人说蒙娜丽莎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她同时拥有男人和女人的容貌。

不过其实我一直觉得蒙娜丽莎有的只是一张大妈脸。

面前的这个人却不同。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如果不是刚才他说了话,我现在一定不敢确定他是男是女。没有什么内涵,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标致,用最标致的五官和最标准的比例拼出的一张最标致的脸。

所以我的目光立刻被其中最不协调的地方吸引过去。

如果说这个人是某个画家的杰作,那么一定是上色的时候出了问题。否则,又怎么解释这人左眼中血红色的瞳孔?

偏偏这张脸的右侧又有着普通人的黑色眼睛,两侧的不对称极度放大了这只红色左眼的不协调感。虽然在动画或者电影里常常能够见到这种奇特颜色的眼睛,但是这个人的双眼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这种异样的违和感,就好像一幅完美的画卷被溅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墨点。

在我盯着这个新来的怪人看的时候,那个金莫沉已经不见了。这个让人烦闷的房间中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这让我很是不安。

开始的惊艳过去之后,这个男人便没有了原来感觉上的夺目,只剩我对他那只红色眼睛的好奇倍增。这人觉察到我的视线所在,似乎有些不快,但是并没有转过脸去,而是径直走到沙发前,大喇喇地坐下。

“我说老兄,你能不能跟外面的人说说,给这房间换个正常点的色儿啊?”我试探着说了这么一句开玩笑的话。

“不行,我喜欢这个颜色,不改。”摆出一副主大欺客的架势,他毫不犹豫地反对了我的意见。不过从他刚才的粗鲁表现来看,这样的回答也在意料之内。“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就直接说正事了,行吧?”

虽然是疑问语气,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等我的回答,便继续了他的话。

“你说,你昨晚见到了死神?”他的身体不经意地前倾,表情也变得很严肃,似乎刚刚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我昨晚只是见到了一具恶心的尸体和一个奇怪的黑影,死神什么的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你昨晚见到的那个黑影长什么样子?”

“我都说是黑影了,自然是没看清。我当时晕过去了。”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换做别人估计跟我一样不争气,而且我有些讨厌和这个人说话的感觉。

“是不是个子不高,穿着个黑斗篷?”

“是啊,你以前见过他?”

“那具尸体是不是奇形怪状,还有些残缺不全?” 他急切地追问。

“对啊,连这你都知道?哦对了,刚才的那个人说他已经对这类事情司空见惯了。你是老大,自然知道的更多吧?”

“……”

他突然闭口不言,反而用他那双奇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让人心里发毛。

“你骗我?”短时间的沉默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突兀的三个字。

“骗你干嘛?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哼,我自然有办法知道你有没有说谎。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你的灵魂应该能成功觉醒;如果不能,那明天我就会让你也变成支离破碎的尸体。”

灵魂?觉醒?他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呢?什么灵魂觉醒?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超能力者?话说回来,还真有灵魂这种玄得要命的东西?”我感觉我的脑子有些不够用。

“详细的东西在梦里说不方便。我明天派人去接你,到时候你跟着来就行了。”男人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出去。

“喂喂喂!别在那里擅自决定啊!话说回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凭什么你说什么我都得听啊?还有,你们跟昨晚的命案到底有没有关系啊?我可不想跟杀人犯扯上关系!”我赶紧叫住他,生怕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放心,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犯。至于我是什么人,这也不重要,以后你自然有机会知道,如果你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拉开门,扔下最后一句话,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些奇怪的人找上了我。

他们似乎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有着严密的纪律与法则,做的是见不得人的秘密勾当,三教九流无所不交,似乎还和很多官员有所往来。

一开始的我自然不会理睬他们的邀请,谁又会接受这么荒唐的邀请呢?说白了只不过是互联网上一封普通的邮件而已,没有署名,寥寥数十字,像极了网上流传的邪教诈骗信件,所以很快我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但几天后我便收到了第二封邮件。这一次的内容更短,只有一行,却非常有效。

“不要无视我们,读心者,我们跟你一样,都拥有觉醒了的灵魂。

不要再随意使用你的能力,否则必将受到死神的惩罚。”

那件事发生后三个月,我心里的刺客,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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