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6驱东风猛士缓缓开出农场基地的铁栅栏门。
虽然是自动驾驶,阿真仍习惯坐在驾驶位。
看着后视镜里的大门哗啦啦地关闭,阿真拉好安全带。
出发。
妹妹凤成被山下的工作人员拦住。
没有公署签发的通行证,民用车辆一律不得入内。
尽管凤成表明自己是阿真的妹妹,不是进山游玩,是回家。
然而对方仍然不肯放行,理由是凤成开的车。
橙黄色的运动车型,蓝色“粤A”牌照,你是广东人,来旅游的。
可是又有谁会在这大雪封山的时节跑这种地方来旅游呢,不要命了?
脑袋里进了多少水啊。
凤成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指着自己23开头的号码告诉他,我是阿真的妹妹,我是本地人,我要回家。
可对方看都不看一眼。
阿真打公署的值班电话,连打几次都无人接听。
没办法,亲自去把妹妹领进来吧。
……
阿真的车开上弯弯曲曲的公路,渐渐驶离农场。
时不时有军方的车队和阿真交错。
15A轻型坦克,轮式步兵战车,履带式机动防空炮,155自行榴弹炮,蒙着绿色帆布的重卡,印着红十字的机动式野战医院……
各种型号的发动机吼叫着,伴随着轰隆隆的噪声,柴油燃烧产生的青烟像雾气一样笼罩在道路上。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军车,一辆接一辆,向着深山挺近。
他们正驶向未知。
沿途还有军方设立的哨卡,士兵们正在搭建临时帐篷。
阿真顺利地驶过,连刹车都没踩。
两位戴着白色钢盔的纠察兵远远地向阿真敬礼。
阿真有些不好意思,将两侧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拿了一顶帽子戴上。
阿真的车窗全部贴了膜,他们很大概率看不到里面。
或许以为车里坐着哪位领导吧。
这辆六驱的东风猛士仅仅是加装了一套无人驾驶系统,外观一点都没有改动。
此时驶过,谁也不会认为里面坐着的是一位软软的妹子。
……
靠近城镇,山区的出入口。
一排三角形路障歪歪扭扭地横在地面。
两辆不明单位的执法车停在旁边,车顶的警示灯一闪一闪。
几个穿制服的人三三两两地围成堆儿,正优哉游哉地喷云吐雾。
他们是地方派来的工作人员,是进山的第一道封锁线。
凤成就被他们拦在外面。
车停在几米开外,橙黄色的亚光漆在冰天雪地里格外显眼。
从空中看下去像一块特大号面包。
凤成坐在驾驶位,双手在脑后交叉靠在座椅上。
漂亮的脸蛋儿气得鼓鼓的。
时不时向这几个吃干饭的家伙瞥去鄙夷的眼神。
“你说这帮兵蛋子大冬天折腾个啥?”一个中年人双手插在袖子里,边跺脚边说道。
“谁他妈知道,”旁边一个年轻人满脸不情愿,“害我们在这挨冻。”
“他们这一趟能挣多少钱?”另一个缩着脖子的插话,摇着脑袋像个二流子。
“当兵能有几个钱儿?有钱儿我早去了。”
“哎?现在当兵的工资也涨了啊。”
“你可拉倒吧,兵蛋子挣不着几个,油水都在领导手上。要不然能这么折腾?”
“领导咋折腾?”
“脑子不开窍呢?人不得吃喝拉撒,坦克不烧油啊?拉出来跑跑他才好捞。”
“可他妈坑苦了咱们。”
“哎,我说你,咋每次出来干活都是你呢,你看你屋那老赵,上班一来就搁那嘎一坐,直接坐到下班。”
“老赵跟科长啥关系,谁指挥得动他?草!等老子混上了编制,也他妈啥也不干天天坐着。”
“你啊,别光盯着人家啥关系,平时机灵点,老赵那两把刷子你还真得好好学学。”
“可不咋的,混这么老长时间嘞,都没见点长进。我看你这脑子啊,就是没开窍,比那帮傻兵蛋子没强多少。”
凤成听着这帮烂人叽哩哇啦,气不打一处来,小手往方向盘上猛地一砸。
“嘀——”
一声长鸣。
“咳!你摁啥你摁?还不赶紧走,搁这嘎耗着干啥?”刚刚被数落的年轻人扭过头朝着凤成喊着,一脸不耐烦。
“嘀————”
更长的一声。
“呀呵?咋的?不服啊?”年轻人歪戴着帽子,边说着边走过来。
“嘀!”
年轻人走到车窗前,将叼在嘴角的烟猛吸一口,向凤成喷了一团烟雾,手指磕着车门:“不服你下来?”
凤成扭过头去,把挂在前面的行车记录仪转了一下,正对着他。
年轻人一看,手没有再动,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凤成:“我告诉你啊,赶紧走!”
“哎!哎!来车了!来帮忙!”几个人向这边招手。
年轻人上下扫了凤成一眼,将烟头撇到地上,扭头走了。
远处一辆军车正疾驰而来。
墨绿色的涂装,厚重的单透玻璃,装甲防爆门,棱角分明的车体布满各种扶手、钩环,一把工兵铲外挂在车尾,巧克力块一样的观察射击孔嵌在车身里,一长一短两根直立的短波天线随着路面的起伏微微摇晃着。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路障搬到边上。
“这他妈得是师级干部吧?”
“还他妈六个轮儿。”
“我说你们不懂吧,这是运兵的车,里面都是些大头兵,人挨人的。”
“你才不懂,这是指挥车,你没见那俩天线老高呐?”
军车缓缓通过关卡,刚开过去又掉头回来。
车窗落下,阿真探出头。
几个人有些惊讶,互相望望,又一起看着车里的年轻女士。
“你好,我是上码农场的,那边那位是我妹妹,她刚回来,请你们放行。”
“哪个?”
“后面那个,橙色的。”阿真指了指。
凤成缓缓开过来。
“啊,那个,”一个年长的反应过来,唰地板起脸,一副正经的样子,“现在不行,里边儿部队演习呢,过车要有通行证。”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人立刻附和道,变脸变得比戏子还快。
“她是我妹妹,我们得回家啊。”
“有证明吗?”
“这要证明?”
“没证明我们怎么知道?”
“证明我妹妹是我妹妹?”
“真是荒唐!有这样的证明吗?证明你妹妹是你妹妹?你妹妹不是你妹妹还能是我妹妹!?”凤成突然开炮。
“我没有妹妹,有也一样要证明!”年轻人一副此山是我开的样子。
“你妹的!”凤成喷了他一句。
“我说了我没有妹妹!”年轻人提高了嗓门。
“那啥,你们要有通行证,俺们也不会拦你。”年长的假装正经,不急不慢地说道,“你看你们又没有关系证明,也没有通行证,她小姑娘家一个广东人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头……”
“通行证是吧,”阿真随手拿下顶在挡风玻璃上的通行证,“这个不就是?”
奖状一样大的卡纸印着“上码农场公务用车”,旁边卡着几个圆圆的印章。
其中一个是“大兴安岭地区行政公署”。
“是,是啊,可她没有啊?”年长的反问。
阿真跳下车,蹦上凤成的副驾位,将卡纸立在方向盘前。
“可以了吗?”阿真问道。
“你这不行。”
“怎么不行?刚才不是要通行证吗?”
“……”
“那你那车呢,就撂这儿了?”年轻人插过话来,带着一脸坏笑,“你就一个证。”
“那是军车!你就算不认得军车,还不会看车牌吗?”凤成指着白色军牌,又用食指点了点眉毛,“近视眼吗?颜色总看得出吧?色盲?”
“少废话!军车也得有通行证!”年轻人眼角一垂,恶狠狠地说。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
“你他妈说谁是流氓?!”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阿真急忙搭上凤成的手腕,凤成一扭头,见阿真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别跟他说了,咱们先回去。”
“嗯。”凤成立刻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