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X年夏。
大兴安岭山脉。
在这片地区活动的地质部队某分队找到一个洞口，并进行了小幅度的探查。
地洞，隧道，空腔，地堡。
越探越大。
收队，向师部报告。
工程兵携带测量设备赶来，回波显示，存在地下要塞。
绘图员勾勒出一个远超师团级规模的立体碉堡群。
这是什么，日本鬼子修的要塞？
下去看看喽。
勘探队下洞，情报接踵而至。
——整个空间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军事物资。
——未发现任何岩石和砂土之外的东西。
——没有钢筋混凝土结构，没有适合人类活动的梯子、台阶。
——空洞的修筑相当原始，就像是凿子一点点抠出来的，但是其痕迹却不像凿子，或者说，不像任何一种人类使用过的工具。
——并非天然洞穴，却完全没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
——洞内氧气充足，通风处尚未找到。
——温度、湿度均适宜人类居住，然而洞内却没有生物生存，亦无植物及菌类生长。
诸多怪事。
古墓群？原始人类聚居地？种种预判被一个接一个地否定。
队伍决定在此扎营，开展更进一步的勘察研究。
……
某日。
收队后，集合点名的时候，队伍发现少人了。
有二人未归队，一位勘探队的工作者和一位工程部队的士兵。
不会是迷路或者是故意晚归——二人的专业技能和纪律意识毋庸置疑。
一定是遇到难以脱身的情况了。
队伍重新编组，再次入洞，前往二人负责的片区搜索。
各组散开后，竟又有人失踪。
糟了！出大事了。
师长闻讯赶来，听闻详情后，一面令通信兵向上报告，一面亲自带队下洞。
队伍在迷宫般的地下要塞里反复搜索，士兵们仔细地寻找着失踪人员的蛛丝马迹。
最终锁定一个通道口。
他们是从这里进去的，再没出来。
道口里黑漆漆一片，斜向下的通道不知有多深，手电筒的光斑竟打不到头。
再次安排人员搜救。
考虑到两次失踪人员中均有部队战士，这次派出的是战斗人员。
两位士兵一手手电筒，一手冲锋枪，腰间挂着防毒面具，整装待发。
师长交代：以枪声为信号，报告情况。
非紧急情况打点射，紧急情况打连发。
这里有一个连在入口处守卫，随时可以前进支援。
两位士兵都是打过仗的老兵，气质非比寻常。
他们心里清楚，自己的战友不会无故不归；失踪即意味着牺牲。
可他们毫无惧色。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无论做什么事，没有牺牲精神，就做不成。
拉动枪栓，子弹上膛，食指搭在扳机上。
在众人的目光中，身影渐渐远去。
他们不怕死吗？
不，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敢于担当。
……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依旧寂静。
众人逐渐感觉到了异常。
“他娘的！”
师长已等不及，抄起一杆冲锋枪，就要往道口里走。
众人急忙拦阻。
还是要冷静，多观察分析——政委也如是劝说。
地表传来消息，仪器探测到若干地下甬道，顺甬道远去，疑似有另一个地下堡垒群。
两个地堡群相距数十华里，有若干通道相连，这个通道是其中之一。
众人震惊。
师长沉思，却突然醒悟，急令立即集合，清点人数。
果然，人数又少了。
有些搜寻人员，从其它道口进去的，同样没有回来。
……
支援部队赶到。
车队拉来发电机，工程兵们拖拽着电缆鱼贯而入，一个空间被点亮。
第二个，第三个……直至师长守卫的通道口。
工程兵提着各种颜色的油漆，一路标记出各种符号。
工程部队的领导和部委的专家都下了洞，一齐赶到通道口。
有地质部的专家，感受到通道口有微微的空气流动。
极其微弱的气流，从道口拂出。
专家认为那头应该是更大的地下空间。
师长说没错，地表的探测器已经探到，那边是另一个要塞群，其深度和广度，比这边的还大。
部委的专家和部队参谋们各抒己见，很快拟定一个前进方案。
方案的关键是人，还要再派人进去。
师长向上级请命：我亲自带一个连进去，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找到我们的人。
上级不同意，要求连长带队。
师长坚持己见。
他们在朝鲜时就跟着我，冰天雪地里，面对美军的狂轰滥炸，都不曾弃我。我怎能就此把他们丢下？
众人为之动容。
最终上级同意，但是坚决不许师长做排头兵。
……
连长斜挎着冲锋枪，将钢缆固定在自己腰上。
第一个下去。
后面的人，每隔几步就跟进。
每个人的武装带上都别着一个钢环，钢缆从中心穿过。
师长和政委插在队伍中间。
钢缆的另一头，系在通道入口处的一台卷扬机上。
卷扬机会随着队伍前进释放钢缆，既可以标记出前进的深度，也可以在紧急时用强力将众人拽回。
队伍以战斗姿态出发。
起初，大家严阵以待。
可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气氛越走越压抑。
师长也察觉出异样。
这通道，怎么走出去多远都是一个样？
这内壁上，同样的痕迹，一次次出现。
众人的手电将通道内照的如同白昼，可师长却觉得，有一种无形的黑暗压下来，越来越沉重。
杂乱无章的念头不断涌现，像蚂蚱一样乱蹦着。
强行压制，精神却越发地不能专注。
起初师长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直到有人突然放声大哭。
“啊——呜——”
声音来自前排，跟在连长身后的那位士兵。
“唉哟喂——唉哟——”
紧接着，旁边又一人，呼号着，挣扎起来。
连长一个健步窜过去按住他，周围的人也扑过去。
慌乱中，师长看到，连长竟也在流泪。
仿佛是瘟疫一般，人们的情绪接二连三地爆发，哭喊声，抽泣声，连成一片。
人们捶胸，跺脚，嚎叫，歇斯底里，互相扭打在一起。
眼前的一切让人不敢相信，而面对瞬间崩溃的队伍，师长已自顾不暇。
师长只感觉到空气正在凝固，凝固成黑漆漆的橡胶，要裹住自己的意识。
四肢却蠢蠢欲动起来，仿佛它们不是自己的。
意识在挣扎，却无法抗拒地渐渐远去。
“是营啸！”政委在师长耳旁大声喊道。
意识被政委拉了回来，师长用拳头猛捶了几下脑门，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
“额啊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带着哀嚎的狂笑。
是连长的声音。
抬头望去，队伍最前方的连长竟哭着大笑起来，嘴角歪到耳根。
这位性情刚毅，曾在剿匪战争中立下卓著战功的老战士，如今也精神崩溃了。
“哒哒哒哒哒——”
不知何处的枪声突然响起，师长本能地卧倒，同时按倒身旁的政委。
子弹噼里啪啦地击中通道的石壁，又反弹四散开来，在通道里乱飞。
前后都有士兵倒在血泊里。
师长的肩胛骨也被流弹击中，血流不止。
枪声传到了外面，钢缆突然开动起来，将整队人向后拉。
政委惊愕地看到，有的战士已经失去了理智，撕扯着，要向通道深处爬去。
又有些战士反扑过来，像野兽一样，用牙齿撕咬前后的人。
队伍乱作一团，可人们腰间的铁环套着钢缆，想躲避也躲避不开。
惨叫声，枪声，响成一片，战士们接二连三倒地下。
情急之下，政委拔出腰间的54式，枪口抵住钢缆，连开数枪。
崩断的钢缆像空中飞舞的彩带，狂乱地扭动着，极速退出洞去。
队伍瞬间散开了。
“撤，撤！”师长吼道。
队伍末尾，尚在清醒状态的战士掩护着师长和政委一起向回跑去。
而那些失去理智的士兵，全然不顾师长的撤退命令。
有些正在拉扯同伴的尸体。
有些向黑暗的深处疯跑而去。
师长这才发现，黑洞洞的尽头，竟然有许多成对的亮点。
像眼睛一样。
……
师长和众人被带回地面。
有消息说还有第二、第三梯队进入通道。
未有突破性的进展，还付出了更多的伤亡。
不仅无法前进，而且找不到任何已牺牲人员的痕迹。
唯一的不同是，有失去理智了的士兵，被强行带出通道。
经检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大脑严重受损，脑电波等各项指标异于常人。
无法治愈的，终生的损害。
不久，这里的勘探被强行终止。
整个东北大勘探工程的目的在于探寻矿产资源储备，这是国家最紧迫、最现实的需求。
任何队伍都要服从大局。
不会再为局部一点付出更多的牺牲。
事件记入档案，转交军方某部，做收尾工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