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丽夏蹲在溪流边,双手捧起澄澈的溪水泼到自己脸上。清凉的溪水瞬间让她昏昏欲睡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洗完脸后,帕特丽夏并没有马上站起来,而是出神地抬头看着天空。
一个星期前,斯凯尔王国驻守在边境的魔法师军团观察到,一水之隔的阿特拉斯地区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魔物。恰好身处边境的斯凯尔公主帕特丽夏在得知阿特拉斯地区的异常后,便当机立断取消了出访邻国的行程,转而跟随王国的魔法师军团一起进入阿特拉斯地区。
至于帕特丽夏公主不惜耽搁预定行程也要进入阿特拉斯地区的理由,不是别的,正是那几头在大量魔物出现之后降临的奇异巨龙。
“以镜子为鳞片的巨龙,以剑为骨的黑龙,还有全身都是冰的龙……”帕特丽夏盯着曾经出现过庞然大物的天空自言自语,“怎么想那都不是正常的龙,那一定都是魔法的产物,也就是说,这阿特拉斯地区藏着「百首龙」的前辈,藏着曾祖母的同胞吗?”
帕特丽夏坐了下来,疲惫地叹了口气。
“可是,这都搜寻了一个星期,还是一无所获……最先出现的镜龙底下虽然发现了老旧的房子,但也什么人都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个星期来,斯凯尔王国的士兵和魔法师们十分仔细地搜索了巨龙降临的区域,却没有发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他们还着重调查了巨龙脚下的房屋,种种迹象都表明那儿只有一个人在住,但根据一个叫奥格利的人所说,住在屋子里的又只是一个叫做修·阿尔哈萨德的少年。
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不可能会是他们的目标。这么判断的帕特丽夏很快就下令让全员都撤离,继续往外扩大着搜寻范围。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斯凯尔人的努力似乎全都变成了白费力气,帕特丽夏都开始打算放弃了。
突然间,帕特丽夏感到一阵阴冷。猛然回过神的她利落地取出作为魔杖的书本,站起来面向让她感到不对劲的树林。四周安静得诡异,仿佛生机都被不知名的什么夺走了一般。
——来了!
帕特丽夏集中精神,将魔力聚集到魔书上。不多时,就有三只亡魂飘出了树林,进入到少女的视野中。
“三只幽鬼型的魔物吗?看来先前的魔物群还是没有清理完毕,要吩咐布雷夫他们留点人才行啊……”
帕特丽夏把手掌按在书页上,构造起魔阵来。只有三只低级的魔物的话,帕特丽夏根本就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幽鬼是连实体都没有的一类魔物,它们只不过是魔力的集合体,只要将作为魔力聚集核心的魔阵破坏掉的话,幽鬼就会马上消亡。
然而就在帕特丽夏准备攻击的时候,亡魂们却都突然发出哀嚎,不停地扭曲起身体来。
“怎么回事?”疑惑不解的少女维持住魔法,决定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很快她就发现,亡魂们的身体中心在不断发出亮光。光源先是一点,点动又成弧,最后连成了一个圆。圆环在完成之后又爆闪了一下,然后变成光尘悄然消散。而跟着圆环一起消失的,还有三只亡魂。
“核心被破坏掉了?是谁?”
帕特丽夏冲着树林喊了一句。虽然她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有一个人影从树林里慢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跟帕特丽夏差不多年纪的、带着单片眼镜的少年。他双眼目视前方,像是没有注意到帕特丽夏一样,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自顾自地踏过了溪流。
“请等一下!”
帕特丽夏出声叫住他。听到声音的少年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少年眼镜后面的右眼,帕特丽夏瞬时间怔住了,竟没能再问出一句话,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再次迈步离去。
——那种眼神……
虽然身为一国的公主,但帕特丽夏也是个出色的魔法师,为了磨炼自己,她经常会跟随魔法军团去进行围剿魔物之类的活动。而就在这过程中,她遇见了太多人露出一样的眼神,比如失去亲人的村民,比如失去战友的士兵……对,那是因为失去重要之人而被悲伤深深侵蚀的、死气沉沉的眼睛。
虽然左眼有些不对劲,但那个少年就是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是因为家人被魔物杀害了吗?
帕特丽夏下意识地如此猜测。她咬紧了嘴唇,下定决心要在离开前让魔法军团清理完这一片的残留魔物。
“帕特丽夏公主!太好了,原来您在这儿。”
身后传来的下属的呼唤声,让帕特丽夏放下了先前的少年,转过身去做出回应。跑上前来的是一个年纪稍微大她一点儿的魔法师。
“布雷夫?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边村子有一个教师说他的一个学生失踪了,希望能借助我们的力量……”
······
修决定离开阿特拉斯地区,是在庭院里醒来之后的事情。
看到身边躺着汉斯的怀表,即使不情愿,修也马上就明白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
深深的悲伤涌上心头,化为泪水流出眼眶。现在已经不是在家人们的面前了,那就算嚎啕大哭也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越是去放任那份悲伤。修反而越是清楚现实是如何。对,昨天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
对,汉斯、布莱克、格兰斯、黛安娜,格拉蒂丝和格洛蒂娅,他们的存在绝不是梦。
修收起汉斯的怀表,又回屋子里收拾了一些必需品。站在家门前哭了个够之后,修便下定决心跟这里告别,然后,踏上了旅途。
虽然该去哪儿,怎么去,这些修都没有考虑过,但至少自己决不能再停留。
尽管用这只眼去看,用这双耳去倾听吧。用从“父母”们那里得到的一切,去描绘只属于自己的风景,去书写——
仅此一篇的故事。
······
“给我出来!臭小鬼!”
“都给我仔细找!绝对别让那两个肮脏的兽人小鬼跑了!那可是一大笔钱!”
森林之中,大约有三十来人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领头的两人一胖一瘦,都在凶恶地挥动鞭子催促着手下们。
而作为目标的两个犬人族小孩,此刻正屏息躲在一棵老树的树洞里,心惊肉跳地等待着树洞正后面的猎人走远。
一步,两步……很好,他们好像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
“嗯?喂!你们看这儿,这烂泥上留了脚印!”
犬人小孩露出了大难临头的绝望表情。
“往左边?绕后面去了?都过去看看——”
领头胖子话音刚落,犬人小孩中的一个就立刻拉起同伴,背对着猎人们加速跑了起来。
“呵,这两个白痴!竟然自己出来了。”
“用石头砸他们!后面的家伙直接包抄过去!快!”
猎人们迅速分成两部分,离得远的人都开始用石块进行攻击,离得近的数人则从侧边冲上前去包围两个猎物。在石块的阻拦之下,两个犬人族小孩都没能跑出多远就被击倒在地上,立刻被围上来的猎人们擒住了。
“干得不错!”
两个领头的贪婪地大笑起来,让手下将两个猎物绑紧带上来。
“哼,都是犬人,价格可没有猫人高啊。”
“你知足吧,有得赚就不错了!你要知道,最近胡曼·特拉菲克那伙人一口气抓到了二三十个兽人,因为这事儿兽人变得警惕多了,我们还能抓住这两个根本就是走运!”
“原来是这样。”领头胖子看了眼被塞住嘴巴的犬人小孩,尽管被他们那惊恐万分的眼神激起了嗜虐心,但为了不妨碍卖相他只好忍住。等到拿到了钱,他想怎么发泄就能怎么发泄。
“那我们现在该拿这两个肮脏的小鬼怎么办呢?干脆都卖给胡曼算了?”
“这个嘛……这样应该也不差——怎么!”
猎人头领的话突然就被打断了。因为在场包括两个犬人小孩在内的所有人,都突然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发生了什么事!?”
在两个头领的背后传来了踏破枯叶的声音。猎人们看到,有一人正持着一米六长的木杖走上前来。
“您于春化为生长的希望,您于冬扮演收割的死魂,大地之母轮回之神——”
“魔法师?到底哪儿来的!”猎人们心里恐惧和疑惑参半,都在揣测着来人的意图。
“以盖亚之神名,为您,奉上亲吻。”
来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他右手持着刻满符文的木质魔杖,左手则用手指夹着装了一半殷红液体的玻璃瓶。少年跨过躺在地上大吼大叫的一胖一瘦的两人,来到两个犬人小孩的身边蹲下。他扶了扶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含着怒气瞪着两个愣住的犬人小孩。
“就是你们两个小鬼吗?脚上沾着烂泥跑进别人睡着的树洞,你们是有多紧张,才会连脚底下躺着个人都没发现啊?”
那个左脸上带着泥巴脚印的少年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