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训练场内。
伊芙手持大约四十公分长的训练用木杖,将镶嵌着淡红色水晶的杖头对向挂在面前的正方形纸张。
被固定在木框上的纸张面积很大,差不多有一平方米。在纸张的底部,伊芙拿着的魔杖杖头前,一条火线正缓缓地划过纸面,进行着“切割”。
“很好,伊芙,一定要维持住,不能让热量散开。”
修在伊芙身后靠墙坐着,翻看手里的厚书,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伊芙的训练情况。
“是,主人——啊……”
伊芙因为要回答修的话而被分散了注意力。分神之下,纸张底部的火线突然且理所当然地在纸面上扩散开来,不一会儿就将整张纸烧成灰烬。
呆呆地凝视着飘落在地板上的纸灰,伊芙丧气地耷拉下了小巧的猫耳。
“对不起,主人……伊芙又失败了……”
“不要介意,你才刚开始。”
修将手头的书放在地上,站起来拿起清扫工具走到伊芙旁边,将地板上的灰烬清理干净。
“再说了,伊芙你其实并没有进行这些训练的必要,魔法竞技大赛的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这可不行!伊芙也想帮上主人的忙,”猫人少女握拳在胸,坚定地看着修说道,“竞技大赛的项目有那么多,特别是属性类比赛这一大部分,身为无属性魔法师的主人根本就参加不了吧?那伊芙也要加油才行。”
“但是啊,现在也就剩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这时候才开始练习「火焰画」的话……”修有些伤脑筋地挠了挠头,但他很快就决定不再劝说伊芙,“算了,就随你喜欢吧,难得能遇上这种事情,那就尽情地享受一次。”
“是!主人!”伊芙笑着回答道。
“不过,享受可不是在说现在哦,雪莉。”
修转头看向身后,恰好跟躺在地板上的银发少女对上视线。凝视着修那变得锐利的眼神,雪莉不禁讪笑起来。
“你的风刃停下来了,照你这种进度,今天之内还能不能把那根木桩‘雕刻’完了?”
雪莉心不甘情不愿地扶着地面站起来,向修吐了吐舌头。
“有什么关系嘛!这种训练我一直都有在做,技术上已经没有什么不足之处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嘛。”
“「风刃雕刻」这个项目,评分标准除了雕刻的完成度之外可还有消耗的时间,你以前参加过这种比赛,可别跟我说不知道这点。”
“但我实在是累了嘛……听了一早上的理论课,中午又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就被抓过来练习,糖分早就不够了啦!我需要糖分!”
“是是是,我知道了啦,等等我就帮你走一趟食堂。”修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真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修!”
“有空跟我说这些的话,还不如抓紧时间练习风刃,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古拉佩斯前辈,你的爷爷亲口说的,如果这次竞技大赛你还是没能得到拿得出手的成绩,他就要给你请魔法理论的家庭教师了。”
“什、什么——”
如临大敌的银发少女脸色骤变,迅速拿起自己那支金属魔杖站到了木桩前。
“锐利之风啊!西风之子仄费罗斯!您的使徒于此祈祷——”
最后再看了眼慌忙唤出风刃缠绕木桩的雪莉,修就径自走回墙边将清扫工具放好,准备去食堂帮雪莉和伊芙拿点吃的回来。
“真是的,谁要是还敢跟我说千金小姐之类的存在有多聪慧贤淑,看我不让他尝尝巴尔魔雷的厉害……”
伊芙跑到修面前,说道:“主人,还是伊芙去给雪莉小姐拿吃的吧,我们老是打扰到您看书……”
“没关系,”修摇了摇头,“我的进度比想象得要快,所以你还是继续训练你的吧,记住,伊芙,火焰的精髓在于燃烧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越旺盛的火焰就会越好,火焰攻击的精准度在最差里完全是排得上名的,不像光属性和雷属性,要打一个洞的话就绝对只会是一个洞。
“所以,火属性魔法师最应该克服的缺陷,就是魔法火焰及其热量的蔓延,该烧的地方不会留下一点遗漏,不该烧的地方就绝对不会热上半分——这一切都需要靠魔力来掌控,而「火焰画」这个比赛项目就是在考察这一点。”
“伊芙明白了。”
“加油吧,”修拍了拍猫人少女的头,“关键就在于该将多少魔力幻化成火焰、又该放出多少魔力来包裹火焰,这一点就需要你自己来慢慢琢磨了。”
“是!主人,伊芙一定会加油的!”猫人少女信心满满地说道。
“那我走了,等等就回来。”
“好。”
在伊芙的挥手下,修转身向着训练场门外走去。而在远离伊芙和雪莉的过程里,修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各种各样评头论足的声音。
“看到了吗?那个无属性的新生又在嚣张地跟雪莉小姐说话了。”
“真是搞不懂!加德尼亚的千金怎么会跟这么一个无属性的家伙待在一起呢?”
“我还听说,在入学测试时,他在魔力素质那一项只拿了最低级的评定!”
“你说什么?那他只是个最低级的魔法师?明明他被分配到了新生中最优秀的班级?”
“是我亲眼看到的!那时候,检测用的水晶球只发出了红光——彩虹等级里最低级的红光!”
“我也看到了那一幕,看到那边练着「火焰画」的猫人女孩了吗?她检测的时候水晶球发出了黄色光,这说明她已经具备了成为魔导士的魔力,但她被分配到了次一点的班级,那个无属性的家伙却到了最好的班级。”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还有哦,你们知道那个猫人女孩叫他什么吗?‘主人’哦!她叫他‘主人’!”
“她是个奴隶?可贩卖兽人不是已经……”
“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个无属性的家伙是哪里来的富家少爷吧,我还听说,入学测试那天,还是加德尼亚的管家带着他进行各种检测的……”
明明到训练场门口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但修却觉得这段路程格外漫长。
修当然知道这些话语都是出自什么人的口中。这开学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以来,这些学生们几乎每天都在修的耳边喋喋不休,仿佛就是故意要说给他听的一样。
——真是头疼……
他们不会是认定自己只是个最低级的魔法师,就在自己面前口无遮拦了吧?
自己进行魔力素质检测的时候,那颗水晶球确实放出了红光没错,但之后的事情他们怎么就忽略了呢?
那时,在伊芙放出魔力,让水晶球放出暗黄的色光之后,修因为表明自己是黑精灵混血儿而被要求用血液检测魔力。他取出了盛放着自己血液的魔具瓶,本来想要自己操作,但瓶子却被那教师一把拿去直接凑向了水晶球。
就在这过程里,水晶球先是因为感应到了瓶子里的魔力而发出代表最低级的红光,之后就——
直接裂开了。
教师误以为是水晶球的使用寿命已到,就没多想,只是把看到的红光当做修的等级记录了下来。
修当然清楚,那颗最多承受魔导师级别魔力的水晶球,怎么可能承受得住自己那半瓶血液里的魔力……但,因为这样的检测对自己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义,所以修也就没有跟那教师解释什么了。
至于为什么凭着这样的测评结果,修还是被分配到了一年级中最优秀的班级嘛……这恐怕就要去问古拉佩斯他老人家了。
修加快速度穿过大门,匆匆离开了训练场。
在前往食堂的一路上,修还是遇到了不少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学生。看来这副戴着单片眼镜的模样已经被他们记住了。
中断了近两年的学院生活,再开始时竟然会是这个样子。如果让格拉蒂丝和格洛蒂娅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她们会作何表情呢?如果是布莱克或者黛安娜的话,他们一定会生气的吧。汉斯就绝对是一笑置之,而格兰斯,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挖苦自己。
不过,造成现在这种局面,很大部分原因都是出自修自己身上,修对这点也很清楚。
开学后的这段时间以来,修每天下课后都是抱着自己的书,要么跑图书馆,要么就指导伊芙或者监督雪莉的训练。没有跟同龄人产生必要以外的交流,更没有参加集体的活动。
自己并没有积极地出面澄清误会,从这点来看修就根本是自讨苦吃。
但是,他也是无可奈何。
在详细了解了魔法竞技大赛的相关事项之后,修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他很清楚按照自己现在的实力,想要在大赛里取得好成绩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如果不抓紧一切时间修行的话,那自己极有可能会做不到对古拉佩斯的承诺。
——要抓紧时间把“第三魔杖”完成才行,不然「秒读」就没法再提高……
修走下楼梯拐过转角,来到了一楼边上的走廊。沿着这条长廊走到底就是学院的食堂了,而长廊边上的宽阔空地就是学院的内广场。
修转头扫视了一遍在广场上练习魔法的学生们,不禁摇了摇头。
——在这个学院最多就待到竞技大赛结束,误会就误会吧……
他加快脚步,来到长廊尽头推开了食堂的门。
再从门中出来的时候,修手上就多了两个装着蛋糕的纸袋。他因为担心雪莉又开始偷懒,就一刻也不敢耽搁。
此时,靠近走廊的广场一角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在长廊上靠边走着的修,用右眼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些向自己袭来的火光。
——跟「绯火」一个级别的「火玉」吗……
修听到了提醒自己小心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直面那颗飞向自己的红玉火焰,睁大了开始闪现弧状光芒的左眼。
——一重回路结构,魔符数量只有八十二,少得可怜……魔阵逆写完成,「沉默魔书」发动。
修伸出空着的左手,对着还有半米距离的火焰挥手一抹,「火玉」瞬间消失在半空中,就连热量都没有留下。
那个提醒修小心的学生和发出「火玉」的学生,都看呆在了原地。凭借他们脑海里现有的魔法知识,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修刚刚是怎么把「火玉」消除掉的。
修下意识地甩了甩手掌,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训练场前进。
——像这种程度的东西,根本看不出自己现在的「秒读」极限……看来要找个机会才行……
……
回到训练场。
看到回来的修,雪莉在欢呼一声之后就接过他手里的纸袋,拿出蛋糕几口吃掉了。
补充完糖分的雪莉又气势满满地竖起魔杖,驱动起西风神仄费罗斯赐予的风刃在初具形状的木桩上进行雕刻。
修坐回墙边,旁边坐着一小口一小口享受着甜品的伊芙,凝视着雪莉那从木桩上慢慢削下木屑的淡青色风刃。
此时,修已经能看出雪莉在雕刻什么东西了——在木桩上逐渐展现出来的,就是少女自己手上的魔杖。
除去光滑而带着木纹的杖身,杖头处逐渐显示棱角的“水晶”以及杖头的花纹,几乎都跟原物一模一样。修不得不赞叹雪莉在风的操控上远超常人的天赋。
“风的精髓在于流动的力量,”修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剧烈回旋的风,在集中成线时甚至能比刀刃更加锋利,但是,魔法师要维持这样的风,是非常消耗魔力和精神力的……雪莉从训练开始直到现在,完全没有变动过风刃的切割威力,这等强大的操控能力,如果给她足够时间的话,她极有可能会转变成大气属性的魔法师吧。”
“主人,原来上位种的属性不是天生的吗?”伊芙将口中的奶油都咽下去之后才提问道。
“也不是,上位种属性的魔法师大部分都是天生的,但在某些情况下,基础种属性也是会蜕变成上位种。”
“原来如此,雪莉小姐真是厉害。”
“除去性格上的遗憾之处不说的话,她确实很厉害。”
修收回目光,低头翻开了手里的书本。
“我也要再加把劲才行了……伊芙,正如你所说,作为无属性魔法师的我无法参加属性类的比赛,所以,我能出场的就只有技能类项目以及个人的争霸赛了。
“技能类的几种比赛暂且不论,但是个人赛我必须拿到冠军——这是古拉佩斯前辈的最低要求。”
“争霸赛,伊芙记得它比的是综合实力吧?”
“是的,作为一个魔法师的综合实力……”修从书本里抽出几张资料,摊在了自己面前。
“我从纳乌艾那里拿到了前面两届参赛选手的资料,仔细研究过之后,我发现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是需要我注意的,因为他,这个叫做杜威特的前年个人赛冠军,是跟我同样类型的魔法师……”
“同样类型?他也是无属性的魔法师吗?”
“不,他是火的上位种——「星」属性的魔法师,我说的同类型,是指他也会逆写。”
“他也会消除魔法!?”
“这没什么好吃惊的,伊芙,如果你把「绯火」的魔符排列倒过来记住,那你也能消除魔法,虽然只限定「绯火」就是了。”
“那……”
“我之所以感到棘手,是因为杜威特还是「高速咏唱」的强手。”
“高速咏唱?”
“咏唱就是施法的代称,高速咏唱其实就是快速地施展魔法,而这个施展的速度被称为「秒读」,含义是每秒钟里排列的魔符数量。这个杜威特,他施展魔法并不依靠魔杖画出魔阵,而是直接排列魔符。”
“那就是跟主人一样了呢。”
“而问题就在于他的秒读上啊,”修摇着头,露出了苦笑,“从当时的情报来测算,并且估算上这两年的修行增长的话,他如今的秒读至少会是我的两倍以上……”
伊芙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你明白吗?伊芙,也就是说,在我释放一个魔法的时候,他完全有时间边逆写我的魔法,边再构造出一个一样的魔法来发动攻击。”
猫人少女似乎也感受到了修的压力,就陷入了沉默中,只是用担心地眼神看着修。
“这个人去年没有出场比赛,前年参加的时候又还只是一年级生,这么算来的话他今年绝对还留在学院里,这次十有八九会在比赛里碰到他吧。”
“……主人很紧张吗?”
“当然,我都已经在祈祷今年的比赛他也没有参加了。”
修收起地上的纸张,夹在书本里站了起来。
“我该去图书馆了,伊芙,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技能类的几个比赛项目,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跟古拉佩斯前辈再商量一下‘委托’的内容……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伊芙知道了,主人要加油哦!”
“帮我看着点雪莉,可别让她偷懒,她要是不听劝,你就给她说说家教的事情。”
“好的。”伊芙苦笑着点了点头。
修再看了眼已经在进行收尾工作的雪莉,就独自往训练场的后门走去了。图书馆是在训练场的正后方。
——拥有火的上位属性「星」,还会高速咏唱,最后再加上逆写……
要对抗他,就必须要尽快完成“第三魔杖”才行。
修喃喃着,带着沉重的心情跨出了训练场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