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的瀑布在皎洁的月色下,犹如一层银纱铺垫在山间,引来了数量众多的不速之客。
它们龇着獠牙,张开骨刺或利爪,睁着散发幽光的恶瞳,团团围在瀑布底下的洞穴外。
面对即将到口的美食,几只按捺不住的双头犬终于发出狂吠,带头袭向了守在洞穴入口处的独角翼龙。它们喷吐火球,但攻击都被对手的铁翼轻而易举地打散了。
拉斯卡从双翼下露出头颅,猝不及防地向双头犬们吐出了硕大的波动龙弹。被龙弹波及到的双头犬统统在瞬间被震得粉身碎骨,好不容易避开攻击的两只,也在下一秒就被翼龙的扫尾拍成了肉酱。
拉斯卡用震荡山谷的咆吼,将所有想往前的魔物都死死钉在了原地。
翼龙后方的洞穴中,蕾贝卡正趴在洞口边紧张地探头观察外面的战况。她的战力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帮不上拉斯卡一点忙,所以,尽管不甘心,她也只能默默地在后边为拉斯卡鼓劲了。
盯着外边将瀑布围了几层的魔物,明明看上去陷入危机之中的是自己这边,但蕾贝卡却仍然想起了某个为了支开追击自己的敌人而自愿去当诱饵的背影。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山脉之中的魔物们确实都躁动起来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魔物出现在瀑布下。
想到这里,蕾贝卡开始在心里为修暗暗祈祷,希望他在回来的路上不要出事。
······
修在山谷下沿着河流往瀑布狂奔。
他喘着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而起的粗气,拼命催动自己的脚步前进,好像在追逐什么,又好像——
在逃避什么。
几头不知名的魔物借着夜色的掩护从树林中钻出来,正面直袭向了修。察觉到眼前异样的少年恶狠狠地咬着牙,取出魔杖刺向前方,构造出了五芒星形的魔阵。
“给我滚开!”
「魔贯雷」的雷刀穿刺而出,在夜空一闪而过,随即只剩下少年孤独的赶路声。修的脚步越发急促,踏过了焦烂的几具尸体。
突然间,一头蛇形的魔物迅猛地挥出长尾,勾住了修的脖子将他猝不及防地摁倒在河面。在猛然睁大的修的右瞳中,又四头兽形的魔物从林中或岩石后扑了出来,獠牙直指他的躯体。
被禁锢住的修在不得已之下只好咬破自己的嘴唇,将血液舔到舌头上。
“元灵武身——「地母的拥抱」!”
大地骤然浮现点点荧光,化成一个个娇小的大地元灵攀爬贴附到了魔物们身上。它们抱紧空中的魔物,带动卷起的泥土一口气将魔物们全部吞噬埋进地面。修身后的蛇形魔物也被元灵死死地锁在了大地之上,动弹不得。
“「处刑岩」!”
数十的岩锥在地面爆出,将被「拥抱」所困的魔物们全部刺成碎尸。殷红的血液透过泥层渗了出来,在河面上留下一滩不祥的猩红。
修顾不得湿漉漉的衣服,从河面起来后只管抓紧时间奔向瀑布。
——你说……黑色的骨铠?
阿斯·盖亚的回答在脑海中响起,让修硬挺着疲惫的精神加快了脚步。
——已经覆盖到头部了吗……很遗憾,那不是一种疾病,而是“灾难”。
——龙族具备两颗魔晶,一颗在心脏,一颗在大脑。既然大脑都被侵蚀了,那心脏肯定也……
——它的魔力系统已经彻底坏了,这种崩坏恐怕很快就会扩散到它的精神和肉体,就算是第一首她到来,也无力回天。
——因为那头龙,早就已经……
修猛然止住脚步,架起魔杖警惕周围越来越多的魔物。雷诺山脉在今晚似乎格外地不安分,让修越发恼怒又烦躁。
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们都睁着发亮的恶瞳,步步逼近,妄想拿下眼前这顿难得的美食。
面对随时都可能会爆发的战局,修拿出瓶子想补充魔力,却猛然想起瓶中已经空空如也了。他焦躁地咂了下嘴,狠下心来将手中的瓶子换成小刀,在右手手掌上划下了一道痕。
魔物们发出冰冷的咆哮群起,猛冲向那个将手掌上的血液涂抹到魔杖的少年。
“元灵武身——「邪龙召来」!”
——这种“灾难”的名字,就是……
异次元的死之猎手,于此展露杀意。
······
地狱响尾的三条蛇尾卷住拉斯卡的双翼,禁锢住了它的行动。一旁的人狼伺机上前,用利爪扯下了拉斯卡后腿上的几块鳞片。
眼睁睁地看着翼龙的脚上溅出血液,洞穴里的蕾贝卡猛然堵住自己的嘴,极力克制自己叫出声来。
拉斯卡咆哮着,挥起不受地狱响尾控制的龙尾一把卷住没来得及离开的人狼,用力扭断它的脖子之后又将它的尸体砸向了身上的魔蛇。被一击拍中头部的地狱响尾随即晕死过去,松开了对翼龙的束缚。
魔物们见得地狱响尾和人狼不过短短数秒就惨死龙尾之下,都不禁越发警惕起来了。它们匍匐下身子,眼神变得更加尖锐与残忍,稍微往猎物走近了几步——
魔物们一起在瞬间停住了。
包括拉斯卡在内,所有的怪物们都抬头看向了树林深处,几只比较弱小的甚至已经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不祥的冰冷魔力越来越近,让魔物们都躁动了起来——山顶上,一只通体由冰块构成的巨鸟俯冲而下,掠过瞬间结冰的树梢,于夜空划出与月光相互辉映的冷芒。
史诗级魔物——冰恶鸟的降临,让所有围在瀑布下的魔物一哄而散,疯狂逃窜进树林。
拉斯卡回头望了一眼愣在原地的蕾贝卡,默默地朝着袭来的冰恶鸟振开了双翼。
“等——拉斯卡!”
察觉到翼龙意图的精灵惊恐万分地从洞穴中冲出来,但无奈翼龙已经怒咆着离开地面了。
蕾贝卡的心头在猛跳,充满内心的不祥预感几乎要让她哭出来了,“回来!拉斯卡!别莽撞!”
然而翼龙却对精灵近乎哀求的呼唤充耳不闻,顽固地扩散开波动全力去吸引了冰恶鸟的注意力。
“拉斯卡——”
多亏有翼龙的波动做屏障,冰恶鸟才没有察觉到蕾贝卡的声音。它将精神全部集中在了眼前的巨大猎物上,射出无数冰锥狙击想要往东北边离开的翼龙。
“回来!拉斯卡——”
跪倒在地绝望地凝视空无一物的夜幕的精灵,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给翼龙的事实。
蕾贝卡当然也清楚,自己杵在原地就肯定无法做出什么,但害怕失去家人的心情又让她无力从地面上站起来。她害怕得不得了。
“拉斯卡……”
陷入恐慌之中的精灵,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背后有魔物在接近。那些以惊恐情绪为食的亡灵,因为美味的诱惑而从树林中折回来了。
它们寂静地漂浮着,提起了勾魂的巨镰。
感到脖子一凉的蕾贝卡,愣愣地回过了头。映入眼帘的三个狰狞的地狱来者咧嘴大笑,残酷地斩下镰刀——
一个身影丢开手里的魔杖,从树林中夺步而出。
来不及施法的修只能自己扑上前去,盖在蕾贝卡身上带她离开原地,但亡灵们落下的巨镰仍然在修的背后留下了三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望着修因强忍剧痛而扭曲了的侧脸,蕾贝卡这才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她伸手轻抚修的背部,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她脸色一变。
“修!你的背后——”
“拉斯卡在哪里?”
“你流血了——”
“我问拉斯卡在哪儿!”
突然被性格温和的修吼了一句,不禁让蕾贝卡发起懵来。
“……刚刚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冰鸟,拉斯卡为了引开它,就……”
明白自己晚了一步的修悔恨地砸了下地面,“竟然是史诗级的冰恶鸟……可恶!”
修撑住地面想让自己从蕾贝卡身上起来,但突然冲上脑袋的乏力感让他又倒了下去。蕾贝卡急忙抱住修,尽量不动到他的伤口。
后边,那三只逐步接近过来的亡灵突然在瞬间被斩首。「邪龙召来」的元灵武身在拿下亡灵们的骷髅首级之后,就耗尽魔力彻底散去了。
暂时有了依靠的蕾贝卡总算稍稍安下了心。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修坐好,自己则蹲到了他的背后帮他清理伤口。
“修……”
精灵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少年没有勇气回头。
“嗯。”
“拉斯卡……会没事吧?”
“……当然……它可是龙。”
蕾贝卡用皮手套擦掉阻碍视线的泪水,给修背上的伤口敷上伤药。
“我是为了给拉斯卡治病,才会来到这雷诺山脉……如果拉斯卡在这里出了事!我就——”
“蕾贝卡,”修果断打断了精灵越发急促的语速,“别多想。”
“……是。”
“要相信它。”
“嗯。”
修拉起上衣,便于蕾贝卡给自己缠上绷带。
“……自从我离家之后,就一直只有拉斯卡陪着我,整整二十年……修,我好害怕它会离开……害怕又变成孤身一人……”
在蕾贝卡绑好绷带之后,修就沉默着起身,去捡回了自己的魔杖。他站在树林的入口,似乎没有回蕾贝卡那边的意思。
“我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我去把拉斯卡带回来。”
“……拜托了……修。”精灵捂住嘴巴,任由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回洞穴里等着吧,瀑布能挡住味道,你可千万要躲好了——”
修坚定地握紧魔杖,朝拉斯卡离去的方向踏进了山林。
“我一定!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
带着冰恶鸟来到山峰背面的拉斯卡,在半空与魔物展开了波动与冰的交锋。
本来的话,像「冰」这种固体的魔法能力,拉斯卡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凭它现在的身体条件,光是要防御史诗级魔物的进攻就已经是极限了。
它的魔力量和魔控能力,都因为身染某个“灾难”的原因而出现了致命的显著下降。
但是,拉斯卡不能放过这头可能会威胁到蕾贝卡安全的魔物。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脑海中居住着“恶魔”,它也会毫不犹豫地向它伸出渴求力量的手。
漆黑的魔力再次从翼龙的鳞片中大片涌出,散发出了甚于严冰的寒冷。
冰恶鸟因为眼前的猎物突然改变了样貌而惊愕地停滞下动作。就在这么一点疏忽的瞬间里,史诗级魔物就被翼龙震碎了其中一肢。
月下,残肢的冰恶鸟与浑身披着魔力骨铠的翼龙对峙于峰顶。
——绝对!不会再让汝孤身一人!
月悲而气更寒。
翼龙仅剩的一点意识,终于被“灾难”——「魔力崩溃」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