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果然还是热水舒服。”
将浴巾放在围住热水的矮石壁上,蕾贝卡抱着陌生的少女一起坐进了简陋的浴缸之中,让冒着蒸汽的热水盖过肩部。或许是水温出乎意料地合适泡澡,蕾贝卡和少女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让身心放松。
“修那家伙,虽然嘴巴上不情愿,但要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好的嘛,要是早知道会这么方——哦不,舒服,以前也叫他这样准备了。”
“改口根本,没有意义。”
“只要没说完就不成立,所以刚刚的不算,你可什么都没有听到哦。”
因为修还在旁边留下了光源,所以对于女孩的模样,蕾贝卡现在能够清楚地观察到了。
边帮娇小的少女清洗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精灵出声询问道:“说起来,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能告诉我吗?”像这一类的情报,由自己来问至少要比修合适。
少女转过头,呆呆地看了面带微笑的蕾贝卡一会儿,才开口作出了回答。
“……梅米,米哈尔是,这么‘叫’我的。”
因为她的表述方法有些奇怪,蕾贝卡不禁疑惑地“嗯”了一声。
“好吧,梅米,我的名字是蕾贝卡,”她指了指自己的尖耳朵,“如你所见,我是精灵族,然后是那边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叫做修。”
“蕾贝卡,和修,嗯,我记住了。”宛若要将这两个名字深深刻印进大脑中一般,梅米重重地点了下头。
蕾贝卡让她转过身去,继续帮她梳洗头发,“梅米应该不是自己一个人吧?一个孩子在亚尔夫海姆大森林的外围乱晃,怎么想都太不合理了。”
“是米哈尔,带我进森林的,我们两个人,就像蕾贝卡和修。”
“只有两个人吗?”
“嗯,可是现在,米哈尔走丢了,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不不……恐怕不见了的是你才对哦……”
好像听到了令人震惊的事实一般,梅米睁大了有些摇摆不定的眼瞳,“我?”
“没有自觉啊……”
“那果然,我是,被诱拐了。”
“都说了不是那样——”
“所以,蕾贝卡和修是。”
少女十分平静、毫无波动地自顾自质问道。
“来杀梅米的吗?”
方才还在露着苦笑的蕾贝卡,表情在一瞬间就凝固了下来,“……你说,什么?”
“蕾贝卡和修,是来杀梅米,和米哈尔的吗?”
“这到底……”
自己究竟是因为梅米话语的内容而惊讶,还是因为她那述说的语气过于平淡而惊讶,蕾贝卡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只能愣愣地张着嘴。
“……你们两个人,被追杀着吗?你们到底是——”
“不是的话,那就,没关系了。”
“稍等一下!能先让我缓缓吗?我的思考根本跟不上梅米哦!”
“真是没用,蕾贝卡。”
“是小孩子的接受能力太可怕了!”蕾贝卡让梅米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被追杀什么的,这可不是一句没关系就能无视的事情!”
“那也没办法,因为梅米,什么都不知道。”少女将手从热水中伸出来,凝视自己娇小的手掌。
“我什么都,不知道。”
“……”蕾贝卡什么都说不出来。照现在来看,自己和修实际上是碰到了超乎想象的麻烦也说不定。
“就连‘梅米’这个名字,都是米哈尔写的,除此之外,米哈尔什么都不说。”
“——你,”虽然之前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现在蕾贝卡几乎能确定了,“梅米!你该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少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有印象的时候,已经在跟米哈尔,逃亡了。”
“是这样啊……”
蕾贝卡的心头顿时被某种无法形容的滋味所占据,让她的心情变得有些低沉。这种感觉是怜悯,还是伤心,她说不出来。在梅米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不,相比以往的自己,梅米的处境或许要更加艰难才对。
——这么小的孩子……看来有必要跟修好好谈谈,至少要让她跟伙伴会合……
“水温也逐渐凉下来了呢,”考虑到此时最好不要再继续那个话题,蕾贝卡便提议道,“我们出去吧,梅米。”
带着梅米一起从水里站起来,蕾贝卡拿起一旁的浴巾缠在身上之后,才用另外的浴巾给梅米擦干身子。
“洗完了澡,就犯困了。”举起双手让蕾贝卡擦拭手臂的梅米,突然眯起眼睛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真的假的……你可是直到刚刚都一直在睡哦。”
“晚安,蕾贝卡……衣服,就拜托了。”
“什——喂!等等!”因为没想到梅米竟然说睡就睡,见得她倒过来的蕾贝卡赶忙用浴巾包住她。
“梅米!快醒醒,这样可是会生病的哦——”
在触碰到梅米的一瞬间,蕾贝卡突然察觉到了来自一旁的怪异。尽管魔法能力已经被封印多年,但她终究还是自然的眷属,深刻于血脉之中的敏锐让蕾贝卡不自觉地在下一秒中推开了梅米。
等到那两样东西从自己和梅米之间穿过的时候,蕾贝卡甚至在为自己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而感到十分不可思议。宛若静止的时间让精灵清楚地看到了它们的形状——
两枚八齿的齿轮形飞镖自树下的阴影而起,径直划破两人之间的空气,射穿了直线前方的大树树干。
“什么人!”
明明那里一无所有,但蕾贝卡仍然对着地上的树影怒喝了一声。她能确定在那片影子底下一定存在着什么,不然的话,那两枚“自地而起”的飞镖又该作何解释?
出于这种判断,一直紧盯阴影的蕾贝卡很快就发现了怪异的真相。
一团漆黑从影子中浮起,于瞬间凝结成人的上半身模样。“他”对着蕾贝卡连挥了两次手臂,再次击出两枚飞镖,逼得精灵慌忙向后退开,让她——远离了梅米。
“糟了!”
等到发觉黑影的真实意图时,蕾贝卡的动作已经晚一步了。扑向梅米的蕾贝卡与从地面窜起的黑影擦肩而过,仅仅只是抓到了从浴缸边抱走梅米的黑影一角。
——蕾贝卡和修,是来杀梅米,和米哈尔的吗?
先前与梅米的对话,让蕾贝卡当即对黑影的身份做出了判断。一想到就这样让黑影带走梅米的后果,她就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为了避免那样让人无法忍受的不幸结局,蕾贝卡放声大喊,呼唤起信赖之人的名字。
“修——”
······
「大地棋盘」之中毫无动静地被敌人入侵,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修惊讶了,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现在竟然还会毫无顾忌地径直朝着自己袭来。
借助月光的照耀,修仅仅能大概看到敌人的身影——他将裹着浴巾的梅米扛在肩上,沿着连成一线的树木一路疾奔。为了阻挡下敌人的脚步,修当即架起魔杖,跟上对方的行进速度施展出「地母的亲吻」。
然而,土色的魔阵只是让敌人僵硬了短暂时间而已。在修惊愕的目光下,魔阵中的敌人和梅米全身被漆黑所浸染,随即,两人缓缓下沉,隐进了树影之中。
“「影」吗!”
修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大地棋盘」会没有反应了——敌人是「光」的攻击特化种,「影」属性的魔法战士,对于潜藏在影子之中移动的目标,「大地棋盘」当然是侦查不到。
——但是,他还带着那个孩子,不可能在影子中藏太久的!
“莹莹灯火,明若星辰,照耀吧,「巴尔德之灯」!”
为了消除敌人藏身的媒介,修将魔光聚于杖尖一口气释放,令三十米的范围内亮如白昼。
或许是因为这发闪光来得猝不及防,又或是带着梅米这个累赘让他无法自在地在影子中移动,敌人在修放出「巴尔德之灯」的不久之后就于先前消失的地点附近现身了。
在「巴尔德之灯」的照耀下,修也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年长他些许的青年,一身黑底暗红纹的紧身装束,以及同样风格的围巾,再加上那犹如凝固的血液一般的暗红短发,都让青年看起来充满了血腥的杀伐气息。
与青年漆黑如深渊的双瞳对视,修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肃杀气息的魄力,以至于让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什么东西被切断的沉闷声音,在修的脚边突兀响起了。
就在自己的脚刚刚还站着的地面上,一道整齐的切口狰狞地凸显在泥土中,让低下头的修睁大瞳孔,屏住了呼吸。
猩红的魔力于树木之间喷涌暴走,最终统统集结在青年的右手上,幻化成弯至手肘的猩红锯齿拳刃。
抱紧梅米的青年歪着脑袋盯住修,面无表情地举起装备拳刃的右手,随即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