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之外,弓弦紧绷的声音缓慢而充满杀意地响起。
尼尔森跟着其他巡林客一起隐藏在头领斯杜彼得的身后,望着拉满长弓的斯杜彼得的背影,焦急地握紧了自己的弓箭。
在他越发剧烈的心跳声中,弓弦回位的尖锐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让他不由得闭上眼睛拼命祈祷。
斯杜彼得追踪着自己射出的精金毒箭,嘴角弯起了险恶狰狞的弧度。那个被作为目标的少女在数秒之后会发出怎样的惨叫,他心里可是期待万分啊——期待到几乎快狂笑出来了。
然而,什么反应都没有发生。
别说少女的惨叫,就连击中目标的声响都听不到,这种意料之外的结果让斯杜彼得的脸颊扭曲了几分。
在狂躁之中,他再一次取出腰上箭筒里的弓箭,搭在弦上——
······
在树洞之内安稳睡眠的蕾贝卡旁边,修盘腿抱着魔杖坐着,阴沉着眼神紧盯树洞口。
在那里,三根藤蔓捕捉到了飞来的长箭。它们几乎在箭矢闯入结界的同时就以可怕的反应速度将它严实地捆了起来。
——从轨迹上看,瞄准的是蕾贝卡的脚。
敌人的距离少说在百米之外,能在那么远的地方引弓长射的话——那该把瞄准了蕾贝卡的脚这一事实当做偶然,还是刻意而为呢?
“嗯?”
被藤蔓捆住的精金箭上突然传出的魔力波动,引得修疑惑地抬头看去。箭矢在短暂地散发青芒之后,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扩散出来了——某种十分锐利的东西,以至于三根藤蔓被切断了一根,另外两根也变得破烂不堪。
——在箭矢上附加了威力不大的风刃。
作为杀害的一击而言,那也太过温和了。
——目的是折磨。
所以。
——结论是……
“谨以此言,颠覆世界之理。”
从右手的手饰中取出碧绿色的手镯之后,修站了起来,走出树洞径直前进。洞口的开向只有一个,再加上箭矢飞来的轨迹,敌人的方向就不言而喻了。
短短的百米,修并没有用多少时间就走完了。仅有月色照耀的森林之中寂静无声,沉默得让人不寒而栗。
“十三……不,十四个才对。”
没有回头,修只是伸出手指向右后上方的树叶间。正确的数量,以及,正确的位置,无一不让黑暗中的巡林客们惊愕地屏住呼吸。
“躲藏并没有意义,还请出来吧。”
林中的树叶骤然飒飒作响,但吹动树叶的并非夜风,而是——魔力的风暴。宛若连空气都能凝固的,渐露獠牙的魔力。
“对于你们的身份和目的……我心里也大概有底哦,被「魔龙」‘毁掉’村子的各位——”
一瞬间,十四支弓箭同时上弦,将杀意对准了站在包围圈中间的少年。
——这样就,确认了。
修从拉斯卡和蕾贝卡两方那里得到的情报,都是不完整到难以解释蕾贝卡如今的处境的。
拉斯卡主动或被动提供给修的信息,最主要的有两点——一是驱逐她的是她的血亲,二是蕾贝卡是患有灾祸体质的「魔龙」。
但修从蕾贝卡口中听说的她被驱逐的理由,仅仅只是因为她打算将刚研制出来的魔药使用在身染瘟疫的族人身上而已,丝毫没有提到自身体质之类的问题。
——具体而言并不是“没有提到”,而是她自己也毫不知情。
修自然是不清楚魔药师的戒律到底有多严格苛刻,但仅凭这么点错误就要将自己的女儿永久驱逐出家乡,那不管怎么想都太过分了。而最让修感到奇怪的一点就是,为何蕾贝卡的血亲,还要刻意将尚处幼年的她的魔力给封印?
——“处罚”跟“罪行”完全不成比例,那就必定存在故意这么做的理由。
既然都已经做到封印的地步了,那他们为何不干脆直接杀死蕾贝卡以彻底断绝「魔龙」的威胁?
——因为本来就没打算那么做,封印和驱逐,是保护蕾贝卡的、最好又最艰难的办法。
为何要将蕾贝卡永久驱逐?
——一是因为圣域之中存在对她抱有敌意乃至杀意的族人,二是为了防止蕾贝卡患有灾祸体质的事情暴露。
为何要防止?谁又会抱有敌意?
——假设发生的“瘟疫”是「魔力崩溃」的话,那就都解释得通了。引发「崩溃」的是蕾贝卡,而敌人自然就是。
“复仇者们。”
在少年话音刚落的瞬间,十四支精金箭一齐离弦,直指地上的少年。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模样,只是平静地站定在原地,将爆发的魔力收缩到右手上的手镯中。
碧绿的柔光刹那间盖过月芒,占据森林一角,化成十四条藤蔓卷住所有袭向少年的长箭。
修一声令下,让藤蔓将箭矢全部折断,丢到地面。纵使敌人再沉稳,遭遇这样明显的挑衅也没可能再沉默下去了吧。
“……臭小子,你是什么人?”
仅仅只有声音从林中深处传来,看来对方还没有打算露面。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准你们再出现在蕾贝卡附近——”
又一支箭矢从修的正面袭来,但被集结在一起的藤蔓挡住了。
“哼——”
随之响起的狞笑让修心里猛然一惊,下意识地紧急向后跳开了。与此同时,被卷住的长箭骤然爆发青色魔力,放出十数道风刃将藤蔓切成碎段。
“没有交涉的余地呢。”
先前袭击蕾贝卡的弓箭也附有同样的魔法,看来刚刚说话的精灵就是头领了。修阴沉下眼神,握紧了手中的魔具。
“哈!交涉?白日做梦!臭小子!看来你确实对那该死的丫头了解不少,但对于我们的憎恶,你一无所知!想妨碍我们的话就连你也一起铲除!你以为你的敌人是谁?”
这一次从深幽的黑暗之中射出的,是「暴风」的箭。
完全由魔力凝结而成的青色箭矢卷着风旋,边以狂暴的风压蹂躏两旁的植物,边在森林的地表上划出一道巨大的伤痕。
“在森林之中与精灵为敌!你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大自然!”
一条深棕的藤蔓拔地而起,在修与暴风箭矢之间卷成巨大的圆盾状,硬生生将仅是擦过就能将树木挖走一块的暴风箭矢给抵挡了下来。
“——什!”
“你说,谁是「自然」的敌人?”
急剧增长的恐怖魔力,压迫得众多巡林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修带着做好觉悟的眼神伸出右手,将手掌中的手镯摊开。
——抱歉了,古拉佩斯前辈,仅此一次,就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碧绿的魔光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直冲云霄的绿芒以掩盖月亮的气势,呼唤沉睡的「巨龙」。
“以「百首龙」第一百零一首,「千之魔术——自然魔术」之名,唤醒大地吧——”
魔光压缩聚拢,直至在修的手上形成——一棵娇小繁盛的苍翠树木。
“碧藤龙召来——「世界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