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至今为止所经历的战斗,应该算是何种经验呢?
不论是从小经历的训练,还是对手不如自己的拼斗;不论是在赛场上的比试,还是带着不能退让的立场与自己人的矛盾——
这些顶多算是在某种无形规则的制约下,所成立的战斗吧。
所以,当眼睁睁地看着深入自己腹部的刀刃被**的时候,修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自己并不缺少战斗的经验。但是。
极度缺乏「厮杀」的经验。乃至一步算错便足以致命——这种感觉,第一次确确实实地,烙印在了修的心中。
身后的女妖伸长蛇发,将修身边的两个分身贯穿撕碎。中了两刀的修既不惨叫,也没有跪倒,这种结果倒是让面具人十分意外。
对方并不具备「厮杀」的经验,这一点面具人在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因为对方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想过要杀死他们,而只是用了剥夺五感的战法。
眼前的少年并不强大。不具备压倒性的力量,却还妄图不伤想杀害自己的敌人的性命——如果不是善良(愚蠢)到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只能是完全没想过要取对方性命了。
——这小子没有杀过人。
所以,他会输——
影子分身从修的四周群起,纷纷伸出短刀对准他的全身各处。然而,正当刀刃即将刺破修的衣服时,鳞片般的光之屏障骤然浮现,精准地将各柄短刀挡下。
蛇发女妖抓住机会,在瞬间将袭来的分身全部用蛇发卷住,扯碎成影。
——用过一次的偷袭就无法再起效了吗。
面具人对自己的玩虐心态稍微感到有些后悔——要是之前就多刺中几刀,直接杀死他就好了,预想中的哀嚎和痛苦表情也没有出现,真是亏大了。
在面具人的命令下,黑衣人们再次用飞镖发起了扰乱进攻,以确认在「圣龙召来」的元灵武身将屏障分开一部分去保护修之后,它的防御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尽管身为敌人,但面具人还是对修的冷静感到惊叹。不说别的,单是能将他们这群本应隐匿于黑影中行动的人逼迫到不得不从正面发起强攻的局势,面具人就想大声表扬眼前的臭小鬼了。
利用了不能踏进一步的迷宫结界来保护自己的身后;将碍事的树木全部放倒以开阔视野,让面具人及其手下们在短距离内无从躲藏;为了强化自己的防御不惜进行自我破坏,在攻击的手段之中设下了双重诱导;在被偷袭一次之后就马上想到了对策——
“真是机灵到让人想把那脑袋给拧下来!”
在彻底看清屏障剩余的防御范围之后,露出狞笑的面具人出动了。
他将刀刃固定在胸前,紧盯住屏障所顾及不到的部分——交锋双方的视线在一瞬间相接了。
——又是诱导!
本应是屏障有所遗漏的地方,修的手指却对着那个方向伸了出来。“恰好”在同一直线上的面具人,清楚看见了修嘴唇的蠕动。
「托尔的暴雷」。
收缩成束状的雷电迎面而至,如湛蓝的刀锋切开天空,然后被切成两段——这也是在修的预料之中。
敌人拥有跟米哈尔一样的「影」属性能力,能追杀那个米哈尔至今——那判断他能做到跟米哈尔一样的事情,能切开「托尔的暴雷」,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隐藏在「暴雷」之中的「囚雷」,随即发动。
被切断的雷电猛然呈网状放射开来,扭曲回折收拢,形成雷电牢笼。随即,第三层的「狂雷」术式发动——
雷电囚笼中的面具人突然褪去颜色,变成了漆黑的分身。本尊在跟地上的影子交换位置之后,再次挥——刀,袭向仍然看着半空的修。
但是,眼角瞥到的金光却逼迫面具人强行收回攻势,做出了回避。本该在半空刺进雷电囚笼之中的「狂雷」,如今却拐了弯,转向攻击地面。
——是……刀。
瞬间想通雷电古怪行径缘由的面具人,咆哮着将刀刃丢向雷电。没错,恐怕在第一击,也就是他用自己的刀切断「暴雷」的时候,刀刃就被藏在雷电里的什么术式动过手脚了。
以丢弃刀刃为代价,终于避开「狂雷」追踪的面具人,凝固出魔力的刀刃再次正面发起冲锋。
而为了阻挡面具人径直袭来,修将所有的屏障重叠到了一起——
“影闪式·鬼击。”
狰狞放射的猩红魔力如裂缝一般划过空间,仅仅一刀——就将重叠的屏障尽数击碎!
无心巨人从地底现身,抵御在修的身前,蛇发女妖伸长头发,意图抓住面具人如幽鬼般的刀刃,但这一切——都在转眼间崩溃消散。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谋略都是徒劳。
带着这般讥讽,面具人的斩击将无法后退的修吞噬——
······
那具怪物,到底展现过多少能力了?
站立在被「冥府渡影」夷平的地面上,米哈尔因承受不住自己攻击所带来的冲击而呕出鲜血,大口地喘起粗气。
他身上的服装看似没有任何变化,那也是当然——因为本来就是跟鲜血一样的红色。现在唯有那从衣服的角落往下掉落的血滴,才能让米哈尔稍稍认识到自己的伤势如何。
是的,连正确认知伤情的意识,他都几乎快没有了。
当看到那具自己拼了命才好不容易剁碎的人偶——其碎片一点一点地重新聚集在一起,伴随“嘎吱嘎吱”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再次变回原本的模样时,到底该有多强悍的神经才能接受眼前所见呢?
——连自我修复的能力也……
史诗级魔物,白崖凶蛛的蛛丝一圈圈地将米哈尔捆住双手,将他拖向人偶。
神话级魔物,噬魔巨怪的能力发动,让人偶咬住了米哈尔从脚底凝固出来的魔力刀刃——垂死挣扎的一击,就这样轻易被破解了。
兽战士,熊人的掌击落下,将“米哈尔”拍进地面——
影闪式·噩梦杂耍。
被嵌进大地的“米哈尔”爆裂开来,从漆黑的身体之中穿刺出无数刀刃和暗器。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人偶当然无可回避,但是,也无需回避。
击中人偶的武器立刻被弹开,其威力远远不足以让人偶受伤。不过,能吸引到它的注意力就足够了。
在被蛛丝抓住的瞬间就跟影分身调换了的米哈尔,带着三米巨大的魔力锥刺从天而降,一击刺向人偶的头盖骨。
——影闪式·刚鬼击。
最先承受不住冲击的,是人偶的小腿骨骼。胫骨和腓骨的断裂,让人偶向下倒去——但也,仅此而已。
铁力龙的固有魔术,能将防御强化至几近无敌的「辉光盾」在小腿断裂后总算赶上展开,覆盖至人偶剩余的部位,让「刚鬼击」无法再往下一步。
出其不意的一击仍然被强悍至极的人偶防御住了,但米哈尔也达到了目的。尽管对方马上就能回复成原来的模样,但这段时间——足够他逃离了。
将口中含着的鲜血吐掉,米哈尔遣散魔力之后,立即消失在森林之中。
——米哈尔,这一次,我们肯定是抵挡不住的吧。
在战斗开始之前,那个少年就告知的事实回响在脑海中。
——所以,一旦受到了重伤,啊,具体来说就是能看出遍体鳞伤的时候,还请立刻跟我会合。
包括。
——我们只要,在他们面前死一次就行了。
胜利的方法。
·····
冲进「鬼击」之中的米哈尔,尽管在一瞬让面具人惊愕地睁大了眼瞳,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看着那个浑身浴血的师弟,他的嘴角咧出了更加狰狞的弧度,「鬼击」的连斩甚至加快了几分。
米哈尔以双刀对抗面具人的快斩,但无奈双方的身体条件在此时相差太多,在短短数秒之后,米哈尔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毫无疑问是切开肉体的触感传遍面具人的全身,飞溅在眼前的腥红让他越发亢奋,一刀接一刀地在猎物身上刻下死亡的印记……
“结束了。”
冷眼瞥着地上瘫倒的肉块,面具人无法自拔地发出了染血的狂笑。
“噢,不好……要先把东西拿出来才行。”
「隐者」的令牌,应该不会被跟着砍坏吧。这么嘀咕着的面具人——在走近两具尸体的瞬间,因为察觉到眼前不自然的魔光而后退了几步。
迷宫结界「克莱因」,仿佛要将接近者都吞噬掉一般,释放出了牵引的魔力。
面具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立刻后撤进行回避,但两具尸体却被魔力拉进了结界之中……
······
——不能看。
“为、为什么呀!那是修和米哈尔吧!”
——正是,所以,现在绝不能看,年轻的精灵,这是为你们好。
“他们受伤了对吧!受了很重的伤!我可是医生!那有让医生回避病人的道理!”
——拜托了……再有三分钟就好,这也是修的希望。
阿斯·盖亚用蛇躯将某两样东西包围起来,阻止急得直跺脚的蕾贝卡接近。站在一旁的梅米也和阿斯·盖亚大眼瞪小眼,但阿斯·盖亚一移下蛇瞳,梅米就吓得躲进蕾贝卡身后。
“什么三分钟两分钟!难道伤势还能等吗?”
——当然不是……但现在也并非你想的那种情况……
在两方都毫不退让,僵持了短时间之后,率先打破僵局的却是梅米。
少女出其不意地将在蕾贝卡身后拾起的泥沙洒向阿斯·盖亚的眼睛,蕾贝卡抓住机会,灵巧地越过蛇躯。
——唉……
在看到衔尾蛇到底在掩饰什么东西之后,蕾贝卡捂住了嘴。豆大的泪珠伴随冲击全身的冰冷无法控制地溢出,仅仅只是看见那副场景,就让她绝望地明白了一切。
“修——”
阿斯·盖亚一直藏着的,是原本名为修和米哈尔的尸体。
听到精灵撕心裂肺的恸哭,梅米也因为极度不祥的预感而僵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摇着头,如失魂的人偶一般向那倒在血泊中的躯体走去的蕾贝卡,只需一眼就能看出躯体的状态。她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的知识。
“修……”
“——什么……事——痛!痛死了!”
突然间,地上的两具尸体如白雾般消散了。
“……欸……”
——唉……
欺骗的魔力将假象解除,重构出本来的事物,其结果就是——
在一秒之前还是倒在血泊中的尸体的修和米哈尔,尽管现在还是浑身浴血的模样,但却开始喘气呼吸了。
“真是……太可怕了……”
一颗七彩的玻璃珠从修的指间滑落,滚动到地面。
“虽然托「虚幻白夜」前辈的福……才能成功躲过一劫……但我……我再也不想尝试这种魔法了……”
——所以我才让你等几分钟呀,性急的精灵。
终于察觉自己有所误会的蕾贝卡,在瞬间涨红了脸。虽然产生误会确实是自己性急不听劝告的错,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大概也会有责任吧?
不,一定有责任。不然,自己接下来哪有理由发火呢?
“骗子,米哈尔……”
“你们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啊!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