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病人梅米,作为对疾病的判断依据,请简述你在遇到我和修之前的经历。”
“医生,游戏?”
“才不是!再说了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药师哦!”
被鼓起腮帮的蕾贝卡捏住脸颊的梅米,那双一如既往跟没睡醒一样的眼睛蒙上了疑惑的色彩。
“可是我,能吃能睡,并没有生病。”
“对,因为你看起来就是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所以我才越来越担心啊……”
梅米挣脱开精灵的束缚,追着飘散的萤光跑到了一旁。一路跟着她的蕾贝卡,则回想着关于米哈尔和梅米的事情,陷入了沉默。
在她和修遇到两人的那一天,米哈尔便告知了他们寻求魔药师的帮助这个目的。那个时候,修还特意提醒自己不要有任何反应,这么做的他又是察觉到了什么呢?
答案实际上也不难猜到——为了隐瞒梅米。米哈尔刻意将文字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也只能是为了这个目的吧。
另外,再考虑到米哈尔至今为止为梅米做的一切,自然就能排除“需要魔药师帮助的其实是米哈尔”这个可能了。因为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根本没有必要带上梅米一起行动,就算想保证她的安全,也只要找个地方将她托付就好了。
那么,米哈尔告知的目的是假的?
但他会答应跟自己和修一起行动,难道不正因为自己是魔药师吗?即使不说全部,至少会有这点因素包含在他的动机里面吧。
所以,结论就是,梅米一定患有什么疾病。
蕾贝卡能够如此肯定,但也因此带来了不少困惑——眼前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就是其一。
经过这数个月的朝夕相处,精灵魔药师对于少女的观察也算是细致入微了。如果这时候就要她给出诊断书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写上“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之类的评语吧。
没错,光从表面上看的话,梅米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常。而对于这种情况,蕾贝卡自己也不认为那是意料之外,否则的话,米哈尔也不用强调是魔药师的帮助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那家伙!至今都不提及梅米的病情呢!
虽然自己是天天和梅米闹在一块,但米哈尔也不可能会没有机会跟自己搭话啊。
这就是蕾贝卡的第二个困惑。
对于这个困惑,她自己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梅米的病并不是什么紧急的症状了。所以米哈尔并不着急梅米的治疗。
但就蕾贝卡的立场来说,放着眼前的病人不管,又实在是让她难以忍受……
再来就是第三个困惑——一个至今都没能得到哪怕一点提示、甚至也没有再见过一次的问题。
好好回想一下跟梅米相遇时的场景吧,对——一个睡在枯骨之中,并在醒来之后声称毫无印象的少女。假如这种异常就是梅米的疾病的话——
“那我也还是根本什么都想不通啊……”
用额头撞着树木的蕾贝卡,发出了心灰意冷的呢喃。因为树身上缠绕着柔软的新藤,所以她并不觉得痛。
“总之!不论什么都好,跟我说说你在遇到我们之前的经历吧。”
随便在「圣约书亚」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准备享用午餐的蕾贝卡,在开饭之前对梅米说道。
“……可我也,并不知道太多。”
少女露出一副茫然的模样,似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也正是她的异常所在。
“梅米,你要冷静听我说哦,”对此,蕾贝卡还是认为至少要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才行,“先不论跟年龄是否有关,但记忆模糊到数个月前的事情都一无所知的话,那就是很奇怪的情况哦。”
“那也,没关系,因为,有米哈尔在。”
“是、是吗……我想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虽然表面上还装着平静的样子,但蕾贝卡的心里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这孩子!真的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该算是异常吗!她对米哈尔的信任也太坚韧了吧!
灵机一动的精灵,突然发觉到这是个延续话题的好机会。
“说起来!梅米和米哈尔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自然而然?”
“连这点都没有印象吗!”蕾贝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那梅米,你为什么会亲近米哈尔呢?明明连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记得啊……”
“嗯,回过神来,就在身边了。”
“那是怎样的‘回过神来’啊……我就是想知道这个……”
“……我不知道。”
少女低下头,出神地凝视自己捧在胸前的小手。
“就像蕾贝卡,说的那样,米哈尔也是,‘说’了‘初次见面’,但是,我不那样认为……因为,米哈尔的气息,很熟悉……在有印象之前,就很熟悉……”
——初次见面……很熟悉……
“所以才会相信他,是吗?”
梅米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后来,米哈尔一直,保护着我,来到这里,真要说,哪里奇怪的话……”
她抬起头,直视蕾贝卡的眼睛。
“米哈尔,不许我走远,附近的骨头,或者尸体,不管怎样,都会被他打碎。”
——只能对特定的某类东西起效,这样的。
浮现在蕾贝卡脑海的,是修的猜测。再加上,梅米自己说的话。
——可是我,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呀。
“最后就是,还有一个词,不知道是什么。”
“词?”梅米的补充将蕾贝卡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什么词?”
“纳格尔……法尔?好像是这么读。”
“纳格尔法尔?那是什么东西?”
蕾贝卡和梅米大眼瞪小眼,一起疑惑地侧着脑袋。
“谁知道呢。”
“那不是你脑子里的东西吗……”
“嗯,但是,除此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比预想的麻烦太多了……
蕾贝卡将最后一口面包丢进嘴巴,细细咀嚼。
——不过,至少还算有进展。
如果自己现在还拥有魔力的话,就能有更多的方法检查梅米的情况,但现在也只能等米哈尔主动说出内情了。
“纳格尔法尔吗……有空的话,去问问修好了。”
······
“这是……”
凝视着眼前的体形魔阵,其内部被刻意用魔力点亮的一部分回路,修愕然地喃喃自语起来。
“怎么会这样……”
脑海之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为了抓住它,他必须再反复确认几次目前看到的异样才行。
被修取出来的,是「地心」阿斯·盖亚的魔杖。不过,修在这时将刻有「亡龙默示录」的魔杖拿出来,自然不是为了发动,而是为了重现其回路。
他小心翼翼地排列每一个符文,尽管已不可能会出现差错,但他的预感仍然在不断刺激着神经。重构已经掌握了的魔阵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等到将它彻底刻画出来之后,修把它——
移进了体形魔阵之中。
以自己能掌握到的极限距离,对比着两个魔阵的形状,一点一点地进行移动——
见证到最后的结果,满头大汗的修睁大眼瞳,愣在了原地。
「亡龙默示录」之一,地壳龙的魔阵,跟体形魔阵中的一部分线路完美重叠了——就像先前他在偶然中发现的,冰魄龙的魔阵一样。
两个「亡龙默示录」的魔阵,分别毫无差池地融合进了精灵语和龙语的体形魔阵之中。
“——下一个!”
修再拿出来的,是人类——汉斯的怀表形魔杖。
「心魂戏师」的魂噬龙魔阵以疾速勾勒,随即重叠进精灵语的魔阵。另外,人类——位列「百首龙」第一百首,「魔弹」阿克切利·布里特的「龙」,以及第九首,「冥影渡鸦」克罗·萨杜乌的「龙」,则融合在恶魔语的魔阵中。
修将手里拥有的全部「亡龙默示录」都刻画了一遍,结果发现它们全部——都能一一对应进三个体形魔阵里。
因为大量书写而感到精神疲劳,躺倒在地板上的修出神地凝视房间半空。
仅凭目测的话,作为教科书的三个体形魔阵总共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被重叠的魔阵所点亮,但修手里的魔杖数量又不止一百的三分之一。
——这是……偶然吗?
「亡龙默示录」的魔阵回路,都在教科书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部分,这是偶然吗?
否。
对此,修有数个根据。但仅仅只凭一点,修就能肯定它是必然——因为他的老师们坚信这些教科书,能帮他完成仅属于自己的「亡龙默示录」。
那么,关于魔阵点亮部分所占的比例小于修所拥有的魔杖数量的比例——「亡龙默示录」的魔阵回路在教科书中有「重叠部分」这点,它是偶然吗?
——我一直都……误会了吗……
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它是必然的意义又是什么?
让大脑停下思考,逐渐冷静下来的修看向门边。在那里,一共十三道痕迹刻印在墙上,记录着修开始解读这三个体形魔阵以来的时间。
整整十三个月。不,算上再之前逆算教科书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个月了。
“全部——从头错到尾了吗。”
耗费如此漫长的时间,最后得到的结论却是这个,就算有再强的神经也不可能毫无动摇。
但是,这段时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尽管结果不尽人意,但它仍然具备意义,光是能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破解迷宫的真正关键,修反而感到如释重负。
“啊啊……确实,谁也没规定别人走过的路就一步也不能踏进啊——这根本不是抢占出路的游戏,更不是出口唯一的迷宫……”
竟然妄想着将迷宫的所有出路串连成一条,认为只有将全部回路解析才能得到「龙」的「心脏」的自己——
“真的是蠢毙了。”
带着势在必得的微笑,修将单片眼镜摘下,以令人目瞪口呆的速度陷入了久违五天的睡眠之中。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又突然回想起一件一直都还没来得及考虑的事情。
——现在也该开始准备了吧……完成「魔杖」……要先问问蕾贝卡才行……能不能帮我做……移植手术……
······
“结果——那迷宫结界里果然有蹊跷!”
纳哲鲁为了提防那些在数个月前突然将迷宫结界列入巡逻地区的巡林客,而选择在缪地区远离「克莱因」的某处与——亡灵法师海德沃夫会面。
“搜寻了一年多,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地,真是让人笑不出来。”
“被一个小鬼用幻术蒙骗了这么久,还真亏「死神」能原谅你这种失误,要换做是我,也确实会想要带上面具把脸给盖住。”
面对海德沃夫的冷嘲热讽,自知理亏的纳哲鲁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他早在心里将那个使用幻术的臭小鬼千刀万剐过不知道几遍了。
“而且,这事情最后还是由我自己解决的,你们塔罗结社除了打手以外,还能再干点别的吗?”
“呿,不过是利用两个蠢货当了回卧底,用那么长时间才察觉到伊欧塔地区的领主跟那臭小鬼的关系,不但不觉得丢脸还自夸起来,「欧西里斯」也真是干不了什么事。”
海德沃夫根本不把纳哲鲁的反唇相讥放在心上,“你们这群丧家犬就尽管吠吧,接下来的事情,也根本用不着你们了。”
“哼!说得好像你们能破解那迷宫结界一样!无法进入结界,那群混蛋又不出来,那我们一样没辙。”
海德沃夫站到纳哲鲁等人的面前,极其险恶地咧开嘴角。
“我是没有破解迷宫结界的能耐,但我们有破坏迷宫结界的办法——它肯定也是某种概念的具现化产物,如果能看到全貌的话,一定会是某种事物的模仿品,那样的话——只要把形象摧毁掉不就行了吗?”
“如果能得到「魔龙」和「纳格尔法尔」,就算将整个缪地区夷为平地,又有何妨?”
亡灵法师狰狞地大笑着,在身后勾勒数百个召唤魔阵。一具具完全一样的人偶回应召唤,接二连三地从各自的魔阵中现身。
“这段时间里,我们「欧西里斯」当然不可能不做准备,这些就是整整十五个月来的成果!一共四百具完全体!等到最后的一部分人偶完成,与我们会合之后——我们就对迷宫结界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