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加德尼亚庄园大门外。
因为起了风,精灵管家莱尔德便取下挂在轮椅上的披风,给古拉佩斯盖上。
莫莱斯、弗兰克,还有纳乌艾几个管家,都在古拉佩斯的轮椅后静静伫立,等待着即将抵达庄园的人们。
虽然下仆们一开始都对大门处的这副场景感到好奇,但在得知主人和总管们是在迎接斯凯尔公主的时候,也就释然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大小姐也回家了。
女佣们抓紧时间收拾房间,厨房也在快马加鞭准备晚宴。笼罩在夕阳余晖下本该逐渐沉静的庄园,此时却弥漫着格外充实的气氛。
时间又过了不久,被黄昏拉长的马车影子,突兀地伴随着蹄声在道路上现身了。看到在车队最前头领路的护国骑士,眉头舒缓开来的古拉佩斯轻轻地发出了笑声。
······
“比起我来,古拉佩斯前辈他们更想见到的人,除了雪莉就是你了吧。”
站在车厢的门口,帕特丽夏拍着修的背部,催促他下马车。相对于面带微笑的少女,修却因为不知该如何回应而尴尬地干笑起来。
“帕特丽夏,你可是王国的公主哦……这里可只有你才有那个身份被这样接待。”
“公主又怎样?现在的我只是雪莉和你们的朋友哦,赶紧下去啦,别挡着路。”
最后,修还是被猝不及防地一脚踢下了车。
“我怎么觉得,修和那个公主的关系,这两天里好像莫名地拉近不少了?”
从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蕾贝卡和伊芙,都微妙地眯起眼睛凝视向帕特丽夏抗议的修。
“就算是帕特丽夏公主好了,主人也应该不会那么随意才对……”
“真可疑……”
察觉到那边视线的修虽然看了过去,但也只看到精灵和猫人少女一起气呼呼地转过头的场景而已。
至于另一边,雪莉一下马车就朝自己的爷爷抱过去了,尽情地在老人怀里撒娇。
“古拉佩斯前辈,好久不见。”
将修推到最前方的帕特丽夏站到了后边的队伍中,跟其他人一起跟在修的身后。
看着青年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古拉佩斯和三位管家,脑海深处似乎都回忆起了什么,而露出了微笑。
“……好久不见,修,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就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你的祖父和父亲呢。”
听着古拉佩斯带着欣慰的话语,修将右手手掌贴到左胸口,然后缓缓向老人行礼。
“「百首龙」所属第一百零一首——「千之魔术」,幸不辱命。”
老人向报出魔法名的青年摇摇头,“对于「百首龙」这个结社来说,老夫也不过是个外人,没什么辱不辱命的……这种话,就等到跟‘那个人’见面之后再跟她说吧。”
“是。”
“那些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就包在我身上吧,古拉佩斯前辈。”
接过老人的话的,是走上前来的帕特丽夏。行动不便的古拉佩斯向她点点头,而管家们则一起行礼。
“姑且写了信给罗兰王兄了,他会告知曾祖母一切的。”
“有劳公主了。”
古拉佩斯拉上雪莉的手,然后环顾了一下众人。
“嗯,虽然好像有生面孔在,但也都等回到宅子后再介绍吧。”
“帕特丽夏公主,这边请。”
在管家们的领路下,一行人开始向主宅移动。
“爷爷,听你们刚刚的话,修的祖父和父亲,都跟他很像咯?”
“这个嘛……威尔尼提大师年轻时是什么模样,爷爷是不知道,但尤利亚的话,修要是换上他那身奇特的修行服,应该足以以假乱真。”
“真的吗?这么一说,我更好奇他们的样子了。”
“说起来,伊芙,我记得加德尼亚好像有六个莫莱斯先生那样的管家吧?加上弗兰克先生和莱尔德先生,其他的三个人我从来没见过呢。”
“是这样的,主人,他们都跟在雪莉小姐的父母身边了,加德尼亚在别的地方也有产业,那边的事情都是雪莉小姐的父母在负责的。”
“原来是这样。”
“您听伊芙说哦!雪莉小姐的母亲,也长着很漂亮的银发……”
······
“——菲特利恩家吗!”
“那孩子是齐欧格·菲特利恩的女儿!”
莱尔德姑且不论,弗兰克的大嗓门却吓得修冒出满头冷汗。
他赶紧向两个精灵管家做出噤声的手势,一边又撇开视线去偷瞄身后越走越远的几个少女。结果还好,包括蕾贝卡在内,她们似乎谁也没有发现这边动静的样子。
等到少女们转过走廊的拐角,修才彻底松了口气。
“看来两位还是知道菲特利恩家的。”
“那是自然。”
莱尔德和弗兰克不解地相互看了一眼后,前者才继续说道。
“伊欧塔地区的前任领主也是菲特利恩家担任的,他们在精灵族里也是地位颇高的大人物。”
“你小子可还真行啊!哈哈,”高壮的弗兰克大笑着用力拍向修的背部,害得他一顿咳嗽,“连菲特利恩的千金都能勾搭上!”
“弗兰克前辈,你那话也太难听了……”
“蕾贝卡是两年前,我还在雷诺山脉的时候遇到的……”
察觉到修话里的奇怪之处,莱尔德因为疑惑而微微皱起了眉。
“你说,那孩子在两年前,在雷诺山脉里?”
“是的。”
“……你刚刚不想让她听到我们提起菲特利恩呢……跟这个有关系吗?”
“正是……”
听完修说完个中缘由,莱尔德和弗兰克都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虽然还很难接受,但我们清楚了,没想到那孩子……唉,真是天命难料。”
英俊的精灵管家闭上双眼,同情地摇头叹道。而同样感到哀伤的弗兰克,则赞赏地伸手揉起了修的头。
“所以你才先叫住我们呐,为了不让我们两个不经意间扯到她家族的话题,隐情已经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多谢两位。”
“好了,你也赶紧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吧。”
松开修的弗兰克,向他指了指另一边的走廊,一直等在那里的女佣向修鞠了一躬。
“东西她会帮你准备,等到女孩子们也都梳洗完打扮好之后,可就要开宴会了!”
“虽然参加者只有宅子里的大家就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修。”
跟修说完话,两个管家就转身离开准备回各自的岗位去了。修则加快脚步,跟上了前边四十来岁的女性。
“……请问。”
正透过一排排窗户,看向窗外庭院中的一个小亭子的修,因为女佣的突然出声而回过神来。
“是?您请说。”
不知为何,听到修回话的女佣,似乎稍微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她又转成了和蔼的微笑,似乎在怀念什么一般。
“对我们这些佣人也会用敬语吗……果然,您是那位先生的孩子呢……”
修轻轻发出了惊疑声,但还没等他开口,女佣就继续说道。
“啊,恕我冒昧,我只是以前,见过您的父亲尤利亚先生而已,当然,您的母亲欧罗拉小姐也来访过庄园数次。”
“是、是这样啊……”
“那会儿,他跟他的父亲,也就是您的祖父威尔尼提先生,曾经在这庄园里住过一段时间,我看您注意到了楼下的亭子,所以才跟您搭话的。”
“亭子?”说着,修又将视线移到窗外,八角形的凉亭已经逐渐没入黄昏之中,“那个亭子怎么了吗?”
“尤利亚先生,他很喜欢在那底下修行呢,住在庄园的日子里,他一天都没落下过。”
看到修出神地停下了脚步,女佣也带着微笑,站在了原地。
“日出时便开始,明月高挂之后才停下,侍奉加德尼亚以来,我也算是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魔法师,但要论努力的话,我还真没见过能比上尤利亚先生的人呢——他很拼命地在追赶威尔尼提先生的脚步。”
“追赶,吗……”修伸出双手,喃喃自语着握紧了双拳,“说的也是呢……”
“谢谢您,告诉了我这些。”
看到修此刻的表情,女佣的脑海中,再次将他的脸庞跟某个半精灵的影子重叠了。
她理所当然是第一次看到修露出那种表情,但是,却不是第一次见到那般坚定的浅笑。
——那位大人下定决心的时候,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呢……不知道这孩子,又做了什么决定呢?
「他们」的灵魂,确确实实地传承下来了——
“请往这边走吧,再不快点的话,您甚至就要慢雪莉小姐她们一步了。”
“那可有些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