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德尼亚庄园休息几日之后,帕特丽夏就带着修与剩下的三人一起,出发前往位于索雷尔的斯凯尔王宫。
随行的部队是十名「霸岩骑士」所率领的骑士团的成员。
因为护卫的工作都交给了他们和修,所以马车上的少女们一天到头都无所事事,只能依靠天南地北的聊天打发时间。经过几天的亲密相处后,四人倒也逐渐熟络了起来,蕾贝卡对大家的态度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生硬了。
尽管猫人少女和精灵的小口角依旧连续不断,但也那算是关系好——至少是认同了彼此的表现吧。听着从背后车厢里又传出来的争吵声,修只能无奈地微微一笑,继续挥鞭驱赶马儿。
同行的骑士们分成两人一组,各自骑马分散在马车四周,保持着一致的步调前进。
“主人?”
听到背后的窗口里传来了声音,修转过头去,正好看到伊芙趴在窗口上,睁着大眼睛凝视这边。
“怎么了吗?难道又是谁肚子饿了?”
因为前两天有过雪莉和伊芙的先例,所以修不由得这么想到。但猫人少女只是羞红了脸,连忙摇头反驳。
“就、就算是主人!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对女孩子来说也是很失礼的事情哦!”
“不……我并没有什么想法啊……”
“雪莉小姐姑且不论,但伊芙并不想给主人留下嘴馋的印象,这点很重要!还请您多加注意!”
“我、我知道了。”
因为被伊芙的气势吓了一跳,修只能赶紧点头。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是的……”
伊芙垂下双眼,犹豫一番后最终下定决心,凑近了一些继续说道。
“主人这一次前往王宫,是要带蕾贝卡小姐去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身为无关者的伊芙,也跟着一起去好吗?”
“怎么?你在担心这个?”
相比满面忧虑的猫人少女,修却是相当轻松的模样。
“因为,伊芙仅仅只是看着主人就能清楚,「百首龙」这个结社,根本不是伊芙能踏入的世界,更何况,现在主人的敌人们也还存在,如果伊芙因为知道太多而给主人或者大家带来什么麻烦的话——不由得会这么担心起来……”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认为我跟你不同,因为我足够强才会觉得无所谓吗?”
“那是……因为主人确实很特别啊,伊芙也好想要变强,但伊芙的资质只能算是一般——”
“有几点错误要纠正你,伊芙。”
被修打断了话的猫人少女,只是呆呆地凝视主人平静的侧脸。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很宽广,也很稳定——尽管有魔兽魔物,尽管有作恶的魔法师,但秩序还是这么一直保持下来了,有跟怪物一样强的人,但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人,大家都一样在活着……
“「百首龙」和「万神殿」,在过去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但放到更大的世界之中来看的话,说不定也不过如此而已。再加上——「万神殿」已经到苟延残喘的地步了,就连「百首龙」,也不过是等待着归于沉寂的结社——最辉煌与最艰难的时代,虽然有些遗憾,但它们都与我无缘,是仅属于前面一百首的故事——你会觉得我特殊,也仅仅只是因为我刚好被选择出来,作为「最终研究」而为一切划上句号的人而已。”
修微微低下头,虽然轻笑出来,但又带着莫名的失落。
“——「第一百零一首」,对于「百首龙」来说,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一首。”
“主人……”
“所以,伊芙,”抬起头的修,又振作精神向猫人少女露出安心的微笑,“你就保持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主人,伊芙能坐在您旁边吗?”
车夫的座位旁边就有与车厢相通的门,要从车厢里出来的话,也并不需要停下马车。
“随你喜欢。”
一直紧盯着修旁边位置的猫人少女,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但还没等伊芙离开窗口,「她」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梅菲丝特不知何时现了身,半睁着眼睛盯住想从窗户上起来的猫人少女。
“——伊芙改变主意了。”
“嗯?”
猫人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反应不及的娇小恶魔捧住,拉回了车厢中。虽然不清楚她有何用意,但耸着肩的修也由她去了。
······
“——你、你把她带进来是要做什么啊!”
无视不满地在车厢里胡乱飞走的梅菲丝特,蕾贝卡头疼地靠着车门,同样不满地瞪着伊芙。
至于已经知道梅菲丝特真身的帕特丽夏,则和雪莉一起好奇地打量来回飘荡的娇小恶魔。
“这家伙,对我们可是充满了敌意哦!”
“可是,既然知道了梅菲丝特小姐拥有人格,那这种场合还将她排除在外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伊芙是这么想的……”
尽管猫人少女尽力去安慰精灵了,但始终没能得到她的认同。
“我说啊,她可是使魔哦,使魔——也就是说,她的现形全靠修的魔力,战斗时有需要就算了,像她现在,根本就是在闲晃。”
【吾主若不许可,吾便无从获取魔力,听懂了吗?这只碍事的精灵。】
“你听听!你们听听!”
“您冷静一下啦,蕾贝卡小姐——”
【吾亦无意与汝等交好——这只还想着偷腥的猫。】
“咦——”
“……等等,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见……从实招来,伊芙,你刚刚去做了什么?”
“才没有——”
“我有时候,真的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耶?”
“雪莉还不需要知道,来,给你果酱和面包。”
······
毕竟有严阵以待的骑士团成员在沿途护卫,所以修一行人在平安无事的情况下,很快顺利到达了索雷尔城旁的王宫。
先到一步的冈萨雷斯,已经和回归职位有一年的蓝迪亚斯一起在等待众人了。在他们的引领安排下,一行人进行了沐浴更衣和短暂的休息,随后一同前往——
日与月的墓地。
······
“罗兰王兄交代过了啦。”
跟在领路的蓝迪亚斯身后,帕特丽夏因为看到修心神不定地在左顾右盼,而出声说道。
“如果你来了的话,就直接去曾祖母那里无妨,不必去见他。”
被看穿心思的修惊讶地张了张嘴,又发出苦笑挠了挠头发。
“原来如此……我看起来真有那么紧张吗?”
“谁知道,你的脸可一直都是病态的苍白哦。”
“是吗……”
“虽然事到如此才说已经晚了,但,修,”帕特丽夏在一瞬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曾祖母的形象会比较好。”
站在蓝迪亚斯身边的老者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之后被蓝迪亚斯瞪了一眼。
“也就是……什么意思?”
“比起德高望重的长者,‘那个人’更像个孩子,紧张也毫无意义——就是这个意思。”
······
斯凯尔王宫是环状的宫殿。
在环的中央庭院里,存在着十三道爬满了植物藤蔓的老旧大门——没有房间,仅仅只是十三扇大小不一的门,无序地摆放在庭院之中。
因为难得有稀罕的客人到来,负责开门的年迈圣骑士已经在外围的一扇门处等候多时了。
见到他的时候,就连身为护国骑士的蓝迪亚斯和冈萨雷斯都要鞠躬行礼。
“总算是把人带来了,就是这孩子啊……”
圣骑士向帕特丽夏致意之后,才沙哑地看着修笑道。
“劳烦您开门了,肯尼士大人。”
任务完成的蓝迪亚斯和冈萨雷斯站到一边,让身后的一行人走上前来。
圣骑士将手掌贴到白色大门的门缝上,一时间,无数交叠的——黑羽图案浮现在了门上,很快破碎化为光尘消散,老旧的时空之门随即缓缓开启。
“话不多说,‘那个人’也等候许久了,你们赶紧进去吧。”
“麻烦你了,肯尼士。”
帕特丽夏向圣骑士点头致谢之后,便带头向那张开了传送魔阵的门中走去。
“——对了,帕特丽夏公主,萨杜乌家的那两个孩子也还在里面,还请帮老朽提醒她们,不要闹过头。”
“我知道了,肯尼士。说起来,这次开的是「渡鸦」之门呢……”
等到全员都进了门中,圣骑士就再次召出黑羽,让大门闭合。同一瞬间,传送魔阵启动,将门内所有人送往日与月的墓地。
······
刺眼的光辉在逐渐减退。直到数秒之后,大家才总算能够把眼睛睁开。
然后,因为眼前所见而陷入了震撼——
放眼望去,是一片被颜色各异的花与蝴蝶所点缀的青碧草原。
犹如太阳的圆形光球高挂顶上,将白光洒下,为整个空间带来温暖的光明。而在不远处的空中,又还有一枚月牙静静悬浮,将黑夜与白昼分明地在草原上隔离开。
如果不是还看到了将地平线给阻断的、直直没入云霄之中的白色巨壁,恐怕不论是谁都会误认为,自己闯入了外世的某片草原之中吧。
但,这便是日与月的墓地的真面目,一片仅存于魔门之后的——
「壶中洞天」。
上前一步的修突然将还沉浸在异景之中的伊芙推向蕾贝卡,然后对着前方挥出魔杖——
纯黑的魔力从杖头的一侧喷涌而出,化为魔线勾勒出一只布满宛若迷宫图般纹路的大片龙翼,将——直面袭来的十数飞针尽数拦下。
“——主人!”
“这、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等修开口回答,锐利的破空声就再次传入了他的耳朵。
仅由黑色线条勾勒出来的单片魔翼疾速向侧面伸展,将对准了修身侧的短箭全部拦腰切断。
——目标是我……
在一瞬间做出判断的修,为了不波及到身旁而当即移步离开几人。诡异的龙翼接连挥动,将从暗处袭来的各种利器抵挡。
不多时,像是总攻的一波强袭便猛然出现在了修的右侧。
为了防御那些星点般的飞镖,杖头的龙翼霎时间张大了几分,扭曲着回折到右方。但是,这似乎只是诱攻——
“就是现在!苏!”
一个白色的身影抓住龙翼曲折的空隙,左手顶着右手握住的短刀刀柄,闪现在了修的左上方。
倒挂半空的白色身影弯曲膝盖,脚踏魔阵向下冲锋,将魔力凝聚的黑刀对准了修的脖子——
然而,又一个凭空出现的身影,却硬生生打断了白色身影的行动。显现在修与白色身影之间的梅菲丝特,仅仅只是伸手对着黑刀屈指一弹,便以「虚无」之力将魔刀破碎。
见得偷袭失败,白色身影慌忙挥手,向远处的地面射出牵引的黑色锁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修没有命令的缘故,梅菲丝特就任由白色身影被锁链拉着逃离了。
落地站稳的白色身影旁边,又多出了一个身着青色装束的身影。从身形来看,两人都是女性,但因为还戴着面纱的缘故,修无法看清她们的面貌。
“对不起,姐姐,我失败了。”
青色身影只是上前一步,站到前方。
“别介意,苏,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只有强攻了,跟紧我!”
“是,姐姐——”
然而。
青色身影虽然朝着修跑了起来,但被称为苏的白色身影,却在第一脚的时候——就华丽地来了个平地摔。
“苏!”
“对不起……姐姐……我又失败了……”
“苏!振作一点啊!苏!”
神速返回到妹妹身边的青色身影,抱着她悲痛地呼唤。
“我……肚子饿了……”
将妹妹放下后,青色身影的魔力猛然汹涌了起来。地上植草的影子被剥离地面接连上浮,化为无数利器悬空,尖刺纷纷对准在不远处一脸茫然的修。
“卑鄙小人!竟然敢暗算我的妹妹!”
“那也能算到我的头上吗……”
“少废话!这里可不是你能踏足的圣地!所以进来的男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你也不会例外!”
“姐姐,那是你误解老师的话了……”
让自己翻个身好舒服些的苏,趴在草地上用孱弱的声音说道。
“进到这里面来的男性是都死去了,但老师指的是,被安葬在这里的骑士们。”
“……”
面无表情的梅菲丝特,自行解除召唤回到了魔杖之中。
“是这样吗?”
“姐姐的头脑不好……经常会有这种事呢。”
已经展开准备防御的龙翼,也突然萎了下去。
“啧!那就只好原谅他了。”
散去魔力的青色身影,跟着妹妹一起取下了面纱和头巾。然而奇怪的是,穿着刺客装束的两人,姐姐从外貌上看是人类无疑,但被叫做妹妹的苏,却长着跟头发同色的银色猫耳。
——兽人的混血儿吗?
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如果两人是亲姐妹的话。这么想着的修,突然又被姐姐伸手指着质问。
“我的名字是妮娅,她是我的妹妹,苏,而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地方,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姐姐,帕特丽夏公主在那边。”
妮娅回过头的时候,苏已经在行着跪礼了。确认妹妹所说属实的她也赶紧跟着跪在旁边,小声地责怪道。
“——既然你都发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呀!”
“因为姐姐打得很不亦乐乎的样子。”
“那不是当然的吗!毕竟一直陪我练习的就只有苏啊!”
“所以……这算是没事了吗……”
带着无奈和疑问朝帕特丽夏看过去的修,却意外地发现她正躲在一头雾水的雪莉背后四下张望,好像在警惕什么一般。
“……”
“帕特丽夏?”
“……不,还没完呢……她到底躲哪儿去了——”
突然间,在除帕特丽夏和雪莉以外的所有人的惊愕目光下,宛若妖精一般的身影穿透虚空,从左侧扑倒了公主。
“帕~特~丽~夏~”
“呀!曾、曾祖母!”
一个不过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钻进帕特丽夏的怀中,满面欢喜地一个劲用脸颊磨蹭她。
“你在找我吗!呼呼!你终于来看我了!这么长时间没来,我可想死你了!”
“哪有长时间啦!连一个月都不到好吗!话说您快点起来啦!”
“我不要!今天我一定要蹭个够——等等,好像比上次……又大一点儿了?”
“您——您在做什么呀!”
这才察觉到对方一直在磨蹭哪里的帕特丽夏,脸颊乃至耳尖都在一瞬间就涨红了,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束缚中脱身。
“你也好妮娅也好苏也好!一个个的都自顾自变大——你们这些叛徒!真是白疼你们了!”
“您抱着的想法也太失礼了吧!曾、曾祖母!您好歹注意点形象啦!”
“多说无用!我早就看穿你们对我根本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了!从威尔尼提那个家伙开始就这样!都是他开的头!又不是我想要一直这么小个子——”
“那个……”
“不准说我小!”
总算抬起头来的少女,在看到那一身暗蓝色魔道服、手持延展出奇异龙翼的魔杖的魔法师时,骤然安静了下来。
虽然陷入愕然之中有好一会儿,但最终,她缓缓露出了,十分安心而祥和的微笑。
“「混沌」、「虚无」,和「秩序」的「龙」呀……虽然一开始,还以为那些提出「千之魔术」的家伙都是疯了,但真没想到,还真有能将这个「最终研究」完成的人呢……这该是多少偶然的积累,才能让这等奇迹发生呢?”
在帕特丽夏身上起来的她面前,修持着魔杖散去龙翼,带着无上的敬意不发一言地单膝跪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修,她的脸上又浮现了怀念无比的神情,笑容也更加温柔了。
“原来如此……相比高傲的威尔尼提,还有内向的尤利亚,你倒是长着一副相当温和的脸呢,这可要好好感谢亚丽安娜和欧罗拉才行……
“修·阿尔哈萨德,我终于见到你了——我最后的同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