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斯凯尔王宫,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带着伊芙和蕾贝卡抵达内斯特村的修,在村子里找了间小旅馆先将就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一行人便继续前进,向着位于阿特拉斯地区中心位置的村子。
“因为地处地区中央,再加上村子里还有魔法学校,是附近一带最大的村落,所以村子本身也用阿特拉斯作为名字。”
走在包围着村庄的田野旁边,眺望不远处的一排排简陋房屋,跟在修身后的猫人少女和精灵都相当兴致高昂的样子。
“原来如此,就算光凭目测,也不难看出这个村子确实比先前看到的几个大呢。”
“可是,主人,为什么不进村子呢?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走呀?”
同样感到疑惑的蕾贝卡转过头来,跟着伊芙一起注视修的背影。
“我还没有跟你们说过吗?我家的房子并不在村子里哦,”他抬起手,指向正前方的小山山腰,“因为掩人耳目的各种必要,我的老师们就把房屋建在那儿了。”
真正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已差不多是正午。
穿过洒满枯叶和光斑的山林小路,直到尽头就能看到,一座两层的尖顶木屋孤独地静候在特意挖开的平地之上。
“到了。”
修的声音很轻,好像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什么一般。
“这里就是……”
“主人的家……”
因为是从屋子的侧面靠近的,所以大家第一眼看到的东西除了木屋以外,还有一块被木栏围出来的园地。差不多有四年无人打理,如今的园地自然被杂草占据。
“我回来了,黛安娜阿姨。”
绕过庭院,来到木屋的正前,一张躺椅仍然保持着四年前的位置,与草地融成了一体。
“我回来了,汉斯。”
“主、主人……”
背后突然传来了伊芙泫然欲泣的呼唤声,让走在前面的修和蕾贝卡都回过了头。
可能是碰巧就只有猫人少女那一块的杂草特别高的缘故吧,现在的伊芙只有两只猫耳从草丛中露了出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噗嗤一笑的蕾贝卡赶忙走回去,将杂草拨开拉起伊芙的手。修因为实在忽略不了那两只慌慌张张伸直在草丛之上的猫耳朵,也轻轻笑了出来。这让猫人少女一下子涨红了脸。
“就、就算是主人!伊芙也会生气哦!再取笑伊芙的话,伊芙就不理您了!”
“我知道了啦,我跟你道歉就是了,噗——”
“主——人!”
“总、总之!先把杂草清理一下吧。”
边安抚鼓起腮帮的猫人少女,修又念动咒言,从手饰中取出了黛安娜的魔杖。借助魔法水晶的魔力所召唤出来的碧藤龙仅有四条藤条而已,但要修整庭院的话已经绰绰有余了。
“拿那种顶级的魔法来清理院子什么的,还真亏你敢想欸……不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吗?”
“就算你这么说……可从以前开始,碧藤龙就一直在负责这种事情哦,就连这栋房子本身,都是依靠碧藤龙造出来的。”
蕾贝卡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修的说辞,但也没再接话。她和伊芙只是静静地看着四条藤蔓钻进泥土中,收集水分和养分壮大自身,并让杂草都枯死。
倒地的枯草被变多的藤蔓翻进泥土之中,新种的花草又因为养分的配给而迅速成长。碧藤龙犹如熟练的园丁一般逐渐改造着庭院和园地。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才好呢……”
“总觉得好微妙……”
看呆了的两人,因为听到修的呼唤才总算回过神来,往屋子门口走去。此时修已经把门和旁边的窗户都打开了。
“里面也堆积了不少灰尘,不彻底清理一番可不行呢。”
“打扫的事情就尽管包在伊芙身上吧。”
“这么大间房子,我们三个在晚上之前能不能扫完都是个问题——”
察觉到自己被瞪圆了眼的蕾贝卡和伊芙盯着看的修,左手捧着水晶,右手握着名为「左旋之雪」的魔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你们怎么了吗?”
“……我说修,你真的知道暴殄天物这个词怎么写吗?”
虽然被精灵好好挖苦了一番,但修还是将清扫的得力助手——棉花糖,给召唤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回到久违的家的缘故,雪花们的兴致也十分高昂。它们毫不停息地飘洒在屋内,快速驱逐着每一个角落的灰尘。
“魔法什么的,还真是便利呢。”
“伊芙的存在理由已经要被夺走了……”
屋外有碧藤龙,屋内有雪魅龙。实在无事可做的精灵和猫人少女很干脆地就放弃了帮忙的想法,静静地坐到一旁享用起简单的午餐来。
······
棉花糖和修将木屋清洗完毕的时候,刚好赶在了黄昏之前。
碧藤龙的工作比修他们完成得更早,所以等修出来叫同伴进屋时,庭院已经相当有模有样了。蕾贝卡依靠着躺椅边的苍翠大树,呆呆地凝望傍着小山的夕阳。伊芙则趴在修整过后的草坪上,全神贯注地观察停留在花瓣上的蝴蝶。
“差不多要准备晚饭了呢。”
带着伊芙和蕾贝卡进入已经点上魔法光源的木屋,修瞥了眼窗外慢慢没入山后的太阳,注意到了时间。
“食材还有吗?现在还要往村子跑一趟可有点麻烦哦。”
“在上一个村子的时候,主人有叮嘱过伊芙要买一些,所以今晚上还是不需要担心的。”
“那就好,那晚饭就交给我们两个来做吧,忙活了一下午,修你也先休息一下,厨房在哪儿?”
精灵径直穿过客厅,往木屋深处走去,找寻着在后门旁边的厨房。进入房间之后,看到灶台的蕾贝卡和伊芙又一下子陷入惊讶。
“这……这个家里就没有不是用木头做的东西吗?”
“床铺姑且是用竹子做的。”
“那也还是植物吧,碧藤龙还真是有够辛苦……”敲打着灶台,听着那清脆响声的精灵又抬起头,“话又说回来,能耐高热的阳炎木可是很珍贵的哦,现在却被你们拿来做灶台……”
“虽然我没见过你说的阳炎木,但蕾贝卡,我想你应该认错了。”
“是吗?可要能这样耐火烧的树木,也就只有它了呀。”
“这间屋子可是身为「默示录」的碧藤龙做出来的,本来就不具备怕火的弱点,再加上还是用来做灶台,黛安娜阿姨应该更加谨慎地处理过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赶快开始吧,伊芙,生火的事就拜托你咯。”
“没问题。”
修将两袋食材从戒指中取出,放到了桌上之后,才向厨房外走去。
“那趁这段时间,我就去看看浴室的情况吧,顺便把热水也准备好,之后再分配房间。”
······
晚饭是鲜肉和蔬菜炖煮的浓汤。尽管食材算不上充足,不过再加上一些粗面包,这样简单的晚饭也让大家心满意足了。
洗澡和整理房间床铺的事情修也都很快就完成。因为女孩们似乎还在二楼忙着的样子,修就自己来到庭院,坐在汉斯的躺椅上仰望被云朵遮掩了大半的明月。
“……汉斯,你曾经说过,魔法是穷极人之内心的事物……正因为现在的我已经稍微靠近了你们一些,所以我才会觉得更加迷茫……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要是至少能够知道,大家追求「龙之理」的理由就好了……”
喃喃自语的修,在不自觉中握紧了佩戴着手饰的右手。
“「神」是什么——大家为什么会想要知道答案呢?那百种「亡龙默示录」,又是因为怎样的「愿望」才得以诞生……”
“梅菲丝特小姐!算伊芙求求您!请您快点把它还来!”
屋子里突然传出伊芙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子就打断了修的思绪。
疑惑着自己的使魔又做了什么恶作剧的修,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在窗边拖着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娇小身影。紧接着,身上只裹着浴巾的伊芙慌慌张张地追着梅菲丝特跑过。
猫人少女此时的装扮让修的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才好,但他还是小心地往窗户靠近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主、主人!?”伊芙的声音明显吓了一跳,随即愈发慌乱地发出回应,“不行!现在您不可以过来!绝对不可以!”
“我没有看啦……”自觉地背靠墙壁的修,向窗户内追问,“梅菲丝特她做了什么吗?”
“这、这是伊芙和梅菲丝特小姐之间的问题!主人您回去就好——”
【吾主。】
突然从窗边探出半边身子的娇小恶魔,既吓了修一跳,也让猫人少女僵在了原地。
梅菲丝特双手拉着一块白色的布片,彻底出了窗外,悬浮在修的眼前。
【这是那只猫用来包裹她那下作至极的胸部的贴身衣物——】
“……欸?”
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的修,就连伊芙发出的惨叫都完全没有注意到。倒是还在二楼的蕾贝卡惊吓得径直跑下楼来了。
【有些人的存在本身便是对弱小者的暴力,身为弱小者的一员,吾有权对世上所有超出标准的脂肪块施与天罚——】
话音刚落的梅菲丝特,拖着黑与白的残影从修眼前消失了。
被伊芙一把抓住的娇小恶魔依旧面无表情地双手拉着白色布片,一起神速地消失在楼梯上。一切都发生在风驰电掣之间,就算是近在咫尺的修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伊芙那孩子……比起魔法师,是不是越来越像兽战士了……”
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一定是大问题了,修不禁为她担心起来。至于先前发生的事情,自己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在他回到躺椅后不久,蕾贝卡又从屋子里出来了。
“你的老师们为了向你隐瞒事实,还真是下足了功夫呢,”因为蕾贝卡使用的是原本属于双胞胎姐妹的房间,所以她才会发现这件事情,“男性的房间也就算了,难道修,你是那种会毫不在意地往女性的房间跑的家伙吗?”
“偶然的情况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话是这样讲没错,可每一个房间都配齐了家具,现在我是越来越觉得碧藤龙辛苦了。”
“不这么做,只要被我看到房间一次,他们瞒着我的事情可能就会直接暴露哦。”
“所以我才说他们下足了功夫,还真是,很艰辛呢……”
蕾贝卡走到修身边,在躺椅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享受晚风轻拂。修沉默地凝视她的侧脸,脑海里回想起了第一首不久之前告知的话。
——至少三百年的寿命,这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想要拯救她,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彻底破坏掉她的魔晶,但是,无法保证这会对天生魔法师的精灵族带来多大影响。
——说到底,人类和精灵的寿命差距究竟体现在哪里?破坏掉魔晶之后,蕾贝卡是会直接变成「八十岁的人类」,还是会「按照比例」变成「十七岁的人类」,这个治疗就是这种程度的赌博。
——不过,从以往因各种缘故而失去魔晶的精灵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更大吧,所以我才判断是至少三百年的寿命。不论结果如何,还是要由她自己来下决定……
“是啊,很艰辛……”
“现在距离你告知「万神殿」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吧?这段时间里你打算做什么?”
“你担心吗?现在问这个。”
“当然,因为,虽说是回到了曾经的家,但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毕竟接下来还要做各种准备,我是打算从明天开始,先四处布置结界和陷阱,对方十有八九,会以各种捏造的理由雇佣外人来进行侦查或骚扰吧……首先要提防这些人才行。”
还在设想着敌人会如何行动的修,此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在第二天就迎来了预料之外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