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来‘探险’吧。”
双手叉腰站在已经住过一晚的木屋前,精灵隐藏起快要溢出来的好奇心,一本正经地说道。坐在阶梯上听完话的猫人少女,手上的饼干都差点滑掉了。
“蕾贝卡小姐,您这是想做什么?”
“毕竟是自己即将生活相当一段时间的房子,我们当然要好好地掌握它的构造才行,昨天那么匆匆忙忙的,根本就没有时间细看呢。”
大义已经具备,接下来就差随心所欲的行动了。但是,只有自己的话,蕾贝卡也总觉得有些不妥,为此,她还需要找些共犯才行。
“你也很好奇吧?伊芙,这里可是你的主人长大的地方哦?你难道就不想好好了解一番吗?”
“那当然想——”猫人少女的耳朵竖直起来,又随即耷拉下去。
“不过……还是不好吧?正因为是主人长大的地方,是主人充满回忆的地方,要是弄坏了什么的话,那就太对不起主人了……”
“我说你啊……”蕾贝卡无奈地撇撇嘴,紧接着提议道,“这样好了,保证不乱碰没见过的道具,上锁的东西和有魔力反应的东西也都不动,至于有没有魔力这点就要由你来判断了,最后,不进他的房间,有这些保证总没问题了吧?”
“前面的姑且不论,最后一条不是常识吗……而且,既然是主人的房间,伊芙认为除了书以外也不会有别的东西了。”
将最后一小块饼干咽下,拍拍裙子的猫人少女换了副认真的表情站了起来。
“好吧,既然您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伊芙自然奉陪——不过,如果出了问题,伊芙可要统统推到蕾贝卡小姐的头上哦?”
“至少要帮忙负担三成的责任吧?”
“反正伊芙只是被好奇心诱惑了的猫,主人是不会怪罪伊芙的。”
“随便你了,这样就有三个成员了。”
“三个?”
忽略疑惑地歪着脑袋的伊芙,蕾贝卡环顾四周,找寻着下一个想拉为同伙的人选。
“梅菲丝特,你在吗?在的话就回应一下。”
“咦?刚刚如果不算梅菲丝特小姐的话,怎么会有三个成员呢?”
“你就在屋子里的吧?梅菲丝特?”
因为被修拜托过,如果有问题的话好歹听一下她们的要求,所以娇小恶魔才一脸不耐烦地从——修的房间里出来了。
“——梅菲丝特小姐!”
“我说你!竟然已经擅自开始了啊!”
等到蕾贝卡和伊芙察觉到,梅菲丝特就住在修的房间之中这样理所当然的事实时,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
“这样,探险小队的成员就集合完毕,拜托你带路了——棉花糖队长。”
十数片雪花穿透屋顶,喧闹着飘落到客厅,悬浮在蕾贝卡、伊芙和梅菲丝特面前。
“探险。”“奇怪的探险。”“有够无聊。”“无聊的家伙。”
“要你啰嗦哦!话说,你对修以外的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是第一首你也会说着说着就开始挖苦她。”
“那是事实。”“只是说出事实。”
“是明知故犯才对吧?我突然能了解第一首想抓你来烤的心情了……”
“总之。”“出发吧。”“出发。”
······
村子近来的情况已经通过奥格利了解了一些,所以修对于村内还是比较放心的。因此,他查探的优先级也就从村子改变到围绕着村落的几座小山上了。
行走在山林的小道上,修偶尔会碰到独自行动的猎户,或者是进入村落的外来商人。他察觉到自己有些引人注目,也是在被一对驾着马车的夫妇盯了一路后的事情。
从哪家高等的魔法学院出来的学生——恐怕他们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吧。
虽说魔法师在这个村子里要比附近的其他村子多得多,但在修这个年纪还留在此地的魔法师,就没那么常见了。再加上自己离开村子也有四年,修也不认为会有多少人对本就离群的自己有印象。
目送又一个盯了自己好一会儿的猎人消失在山路之后,修索性将魔杖也一起拿了出来。与其被村民一直猜测身份,导致一些奇怪的流言产生,还不如直接示人更好。
修一手持着魔杖,一手夹着几颗魔法水晶,边探查着四周的魔力反应和地下,逐渐消失在山林之中。
······
“厨房大家都实际用过了,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吧?”
“但我有好奇的地方哦。”
走到放着砧板的桌台前,蕾贝卡拿起木质的特殊菜刀,转身对着伊芙问道。
“修的老师们,不是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吗?听说是保持着灵魂体的状态将他抚养长大的,可是,灵魂拿得起实体的东西吗?”
【身为精灵还如此无知,汝的头脑还真是令人感到遗憾。】
“那还真是对不起!我就是不懂哦!”
插在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的精灵和使魔之间,伊芙干笑着解释。
“蕾贝卡小姐,魔法师的魔力除了用来发动魔法以外,也可以直接使用哦,经过训练的话,就算是靠魔力‘拿起’菜刀切菜,伊芙认为也是能熟练做到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日常生活方面的事情,他们就是这么瞒过修的了。那——”
放下刀子的蕾贝卡,离开厨房后又径直推开了浴室的门。
“洗澡的事情又要怎么办呢?”
“虽然伊芙还无法顺利去做,但主人呀,还有雪莉小姐和帕特丽夏公主她们,就都能轻而易举地完成哦——用魔力清除体表甚至衣服上的脏物。”
“那她们,会经常不洗澡吗?”
被反问到的猫人少女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奇怪的地方,颔首想了一会儿后才做出回答。
“说的也是……虽然也能那样来清洁身体,但大家都是能洗就洗,不,不如说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依靠魔力。”
“对吧?虽说我是不知道那种便利的做法是什么感觉,但总不可能会比热水澡还舒服吧?”
发觉到自己被蕾贝卡盯着的梅菲丝特,降低高度后微微睁开了双眼。
【为何无故看着吾?挑衅?】
“你就不能放下点敌意吗……我只是想着你的看法哦,毕竟我们之中就只有你可能两种都体验过。”
【真是愚问,此身不过是术式所成,即便脏污也只需重构身体,对吾而言并不需要“洗澡”这个概念。】
梅菲丝特一脸无趣地从原地飘开,而蕾贝卡只是若有所思地托着脸颊。
“嗯……也就是说,你洗不了澡是吗?”
【非也,只是无此必要。】
“想洗还是能洗咯?”
【身为吾主优秀的使魔,构造实体实乃轻而易举。】
“我了解了。”
莫名扬起嘴角的蕾贝卡暗暗做了某个决定,又转头看向分散在周围的棉花糖。
“那么,队长,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修和他的男性老师暂且不论,女性们常年来都只依靠魔力清洁身体,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吧?”
“就算你这么说。”“小时候的修。”“又哪里知道。”“其他女性的情况。”
“唔……这还真是个盲点。”
“不过。”“库克姐妹。”“也就是我的主人。”“还有妹妹蒂娅。”“确实会经常这么做。”“就是了。”
“毕竟是。”“在眼泪上。”“都会下功夫的。”“天真烂漫的精灵。”
【在眼泪上都欺骗吾主,又何来天真一说?】
——她说了!
——梅菲丝特小姐她真的说出来了!
极度害怕两头「龙」会闹起来的精灵和猫人少女,不禁一起僵硬地别过了头。虽然她们两个确实察觉到了棉花糖话中微妙的矛盾之处,但她们可没有梅菲丝特那么天不怕地不怕。
“竟然——”“这么说——”
——果然生气了!
“等等哦!棉花糖!梅菲丝特只是没有正确理解那件事而已——”
“就是这样!那两位前辈是怕主人会察觉异样才——”
“好像——”“有道理?”
““欸……””惊讶地拉长声调的蕾贝卡和伊芙彻底傻眼了。
“就是这么回事吧?”“耍这种心机。”“看错她们两个了。”“收回前言。”
“这家伙真的是自己人吗!它犯起傻来连自己的主人都不放过啊!”
“真是失礼。”“才没有那回事。”“主人是父母。”“怎么说都是自由。”“但外人就不行。”
棉花糖飘到哑口无言的蕾贝卡面前,用童稚的声音说出好像很了不起的话。即便是雪花的外形,精灵和猫人少女都仿佛看到了它抬头挺胸的模样。
“话又说回来……‘怎么说都是自由’这点,应该是父母用来说自家孩子的吧,您的说法反过来了哦……”
“所以这家伙根本就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嘛……你真的有把自己的主人当做父母吗?”
“自然。”“毕竟是创造者。”“而棉花糖是使魔。”“就像人类的亲子。”“正因为有主人的智慧。”“棉花糖才得以诞生。”
棉花糖的话,让蕾贝卡和伊芙突然将视线放在了好像不安起来的梅菲丝特身上。娇小恶魔四下乱飞,慌忙躲避着下方的诡异目光。
“使魔即是主人「魔道」的具现。”“深知主人的「心」与「意志」。”“也就是说。”“所有的使魔。”“从诞生开始。”“都是仰慕着主——”
原本聚在一起的雪花,在猛然间被俯冲下来的黑影冲散了。
微红着脸的梅菲丝特咬住嘴唇,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一般,全力驱赶着想要重新聚集起来的棉花糖。将这副场景尽收眼底的伊芙和蕾贝卡,因为察觉到同一件事而瞪圆了眼睛。
“梅菲丝特小姐,您难道……”
“莫非你对修的好感……其实是出于——恋父情节?”
梅菲丝特带着难得一见的慌乱表情,完全静止在了空中。虽然棉花糖的话被她打断,但现在梅菲丝特的举动反而成了不打自招。这让下面的两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还没等她们再出声说些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梅菲丝特就不顾一切地凝聚起魔力弹,开始在屋子里追赶转身就逃的精灵和猫人少女。
······
环绕山腰的碎石路上,迎面走来的中年男人,让修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不知为何,他停止了一切操纵魔力的举动,就连魔法水晶都赶紧收了起来。这些不经意间的动作让回过神来的修自己都感到惊讶。
至于尚在不远处的粗犷男人,他一手捏着老旧的地图,一手摩挲带着胡茬的下巴,站在山路中央困扰地皱起眉头,似乎还没有发现眼前的修。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修调整着呼吸,压下隐隐越发急促的心跳,微微低头想要不着痕迹地从中年男人身边过去——
“不好意思,小兄弟,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想问个路。”
修深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才转过头。
“请说。”
中年男人自嘲地露出笑容,挠起了偏向灰色的头发。
“是这样的,我的名字是威欧雷特,是个魔法战士,我们结社派我出来找一个叫奥格利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修就开始警惕地打量起他来。
“我听说他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只是我手里的地图太老旧,在这转了半天也没看到村子的影……哈哈,老大不小了还迷路,真是惭愧。”
“……您,也是来拉拢奥格利加入结社的人吗?”
这一次,换中年男人露出警惕的目光了。但修装出没有发觉的模样,自顾自说下去。
“那家伙在村子里最有名,我听说,已经来过好些想拉拢他的人了。”
“哦,原来是这样,”中年男人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欣喜地抬起头,“也就是说,你知道村子在哪儿了?能帮个忙告诉我吗?”
修走近他的地图,稍微看了几眼,然后指出了路线。现在他们离村子仅有一山之隔,因为最近好像开辟了新的道路,所以中年男人才会一直在原地打转。
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如此接近目的地后,中年男人爽朗地大笑起来,感激地用力拍了拍修的后背。
“没想到因为拐错个弯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啊!谢谢啦!小兄弟,还好遇到了你呀!”
中年男人的手劲特别大,修是强忍了下来才没有发出咳嗽,但还是龇牙咧嘴了一番。他向中年男人苦笑一下,道完别就转身离开了。
“多谢帮忙啦!小兄弟!还有,你的身体状况好像有点糟糕呀,最近可不要过多地使用魔力才好!保重!”
哈哈大笑着离去的中年男人自然没有发现,僵在原地的修,几乎冒出了一身冷汗。
······
木屋里的追赶闹剧,此时已经停下来了。
因为恼羞成怒的梅菲丝特在屋子里胡乱投射魔力弹的缘故,一个放在大厅中的箱子的锁头给打掉了。为了不让娇小的使魔继续闹下去,蕾贝卡和伊芙大喊了好久才让她冷静下来。现在,大家都聚集在了锁头坏掉的箱子前,伤脑筋地考虑着该怎么办才好。
“那还是,打开它吧。”
“原来您不是在考虑补救的办法!而是在纠结要不要打开吗!”
面对哭笑不得的伊芙,蕾贝卡敲了敲木箱的盖子,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
“哪里会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呀?这个锁也是魔法道具哦,还不是因为梅菲丝特的「虚无」魔力碰到了它,它才会失效的,无可奈何,反正都偶然地撬开了。”
“撬开很明显是带有故意而为意味的动词吧!这跟偶然完全不沾边哦!”
“那伊芙,你不好奇吗?”
突然将脸靠过来的精灵,逼得猫人少女慌乱地移开视线。
“修的房间都没上锁哦,但偏偏就这箱子锁了,你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这个……可是……”
“不过,里面会有什么,我大概也能猜到就是了。”
“咦?为什么您会……”
蕾贝卡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害得伊芙也不禁咽了咽喉咙。
“听好了,伊芙,就算是修,也不过是个正值那种年龄的男孩子,会偷偷藏有那么一两本不可描述的书是很正常的事情哦——从我听说的情况来看。”
“……姑且问一句,蕾贝卡小姐近年来,有跟主人以外的男性过多接触过吗?”
“如果拉斯卡算的话。”
“那您听说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一点说服力嘛……”
“我只是想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而已,好了——”
在箱子前蹲下的蕾贝卡,双手已经放到了箱盖上。
“现在就来揭晓谜底吧。”
“等、等一下!果然还是算了吧!蕾贝卡小姐!要是万一真的——”
【像个笨蛋一样。】
看不过去的梅菲丝特突然降落到胡乱挥着手的伊芙面前,抢先蕾贝卡一步用魔力掀开了箱子的盖子。
屏住呼吸紧盯着箱内的蕾贝卡和伊芙,只在那里看到了六本连封面都泛黄的老旧书籍。
“魔符书写的入门书?这本是精灵的历史?”
“还有神话故事和英雄传说的书,咦?竟然连童话书也有?还是两本耶……”
“伊芙!你仔细看看年份哦!这些至少都是一百年前的版本!”
“那是。”“当然的。”
继惊讶出声的蕾贝卡之后,棉花糖也飘落下来,用带着怀念的语气述说着。
“这些书是。”“修第一次收到的。”“生日礼物。”“除此之外。”“也是他。”“踏上魔道的。”“真正意义上的。”
“第一个「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