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狼」的夺命枪链爆发之前,战场之中率先响起了琴弦拨动的声音。
仅有一缕的琴音清澈明亮,仿佛能将黑夜都驱散一般,在弹指之间将修身前疾驰而来的攻击尽数折断击碎。破坏的震荡掀起滚滚沙尘,本就满是疮痍的土地更加无力地发出碎裂的哀嚎。
尽管尘土遮掩了视线,「狂狼」骤然间阴沉下来的金瞳仍然看到了那琴音攻击的原貌——自己的魔法在杀到敌人身前的一瞬间,被不可思议的裂痕覆盖住,随后扭曲爆炸。
「狂狼」明白了那不是普通的攻击。那琴音直接击碎了「空间」,来阻挡自己的魔法!
——「空间魔术」……
在「狂狼」回想修吟唱的引咒时,六根柔和的光之线缓缓在夜幕中浮现,随意地在沙尘之中延展开来。它们各自振开身周的尘土,最终往同一个方向收束。
光之线的目标,是一把悬浮在修前方的水晶一般剔透的琴框。那框架在光之线——「琴弦」们归位之后,化为一架具备六根丝弦的怀竖琴,在夜空中散发湛蓝柔光。
怀竖琴的「琴弦」数量虽然远不及完整的时候,但作为发动者的修,却能切身体会到那光线之中所隐藏的庞大能量。他用握着手杖的右手捂住心脏,睁着不断涌出被抽干魔力的殷红血液的义眼,心有余悸地抬头凝望怀竖琴。
——仅仅六根「弦」,几乎抽走了心脏以外的所有魔力!何等可怕的「龙」!
照这个比例来推算,祖父所拥有的魔力量,至少在自己完全时候的两倍以上……若不是左手还有自己的木杖撑着身体,修此时恐怕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被强行抽调魔力的虚弱感和震惊一起袭击四肢,他只能咬牙死死顶住。
【……小子,报上名来。】
摇摇欲坠的修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不远处的暗金魔狼此时已经收起了先前的戏谑,因真正将修作为对手看待而露出獠牙。
青年不甘示弱地回以眼色,报出自己的名字。
“修·阿尔哈萨德。”
【原来如此,是那个黑精灵的血脉……】
「狂狼」仰天张开血口,一黑一白的两张巨大魔阵在夜空中勾勒,又伴随着激电般的光芒逐渐融合成一体。
【威尔尼提·阿尔哈萨德——传闻这个黑精灵以一己之力,摧毁了联盟「贾帕恩神话系」所属的全部结社,「伊吉普特神话系」也拜其所赐,仅剩下「欧西里斯」一个残兵……他就像魔法的帝王一般掌握着战场。】
「狂狼」上方的黑白双阵最终扭曲着合并为一个新的魔阵。膨胀到骇人的魔力运转其中,不断传出连星光都掩盖的暗电和惊雷,凝聚着连神魂都能化为灰烬的毁灭之势。
【小子,把「虚空旅人」的魔杖交出来!今日便放尔等安然离去!】
“多说无益!”
暗金魔狼收束凶瞳的瞬间,十二道百丈暗红雷霆从魔阵中迸射而出,如天之刻刀一般重构着世界!
一闪而过的暗雷切开云层,坠击地面,所过之处无物能存,一道道雷刀划出火道和深不见底的沟壑,咆哮着往渺小敌人的所在汇聚。
然而,万钧雷霆之中骤然穿进了琴音。
丝弦勾动间,六个魔阵以「声音」的形式,在六道暗雷前爆发,它们击碎空间,蹦出裂痕破坏雷霆。
「狂狼」驱动剩余的雷刀加速袭击修,但随着又一声琴响,原有的六个空间裂缝竟然瞬间扩张开来,延展断层狙截下全部攻击。
碎雷和空间的裂痕犹如两头凶兽一般撕咬在一起,它们相互吞噬,最终耗尽力量散于夜空。
修的义眼总算看明白这「弦灭龙」的根源了。那怀竖琴上的「琴弦」并不是单纯用魔力做的线。
——而是从这片战场之中抽取出来的,「空间」的「线」。
「狂狼」再次召出十二道暗雷。然而在雷霆落地之前,琴音便再次响起,在雷霆的前方震碎空间,用空间的碎片来阻拦敌人的攻击。
不管重复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琴音在暗雷的「前方」击碎空间,让穿进裂痕的暗雷在「空间的裂痕」中「自灭」——
「狂狼」在一瞬间狰狞地咧起嘴角。随着金瞳之中魔光大盛,又三道魔雷从魔阵中冲天而起,然后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高速直指敌人!
修刚意识到「狂狼」又一次发动攻势时,时机已经慢了半拍。那三道暗雷分明幻化成了箭矢的模样,只在修眼中留下划过夜空的残尾!
——糟了!
冷汗直冒的修挥出右手的手杖,调动魔力下令。一时间,怀竖琴上「琴弦」接连跳动,将修身前半球范围的空间全部击碎,形成屏障以防御那疾驰而来的雷箭。
三支箭矢转瞬之间便冲进空间裂痕做成的屏障中。扭曲的空间将闯进来的猎物们死死咬住,用蛮力将它们一寸寸绞碎成细小的雷光!
无数电光尖锐作响,如濒死的猛兽一般抵抗着裂痕之网的包围,在网中横冲四撞。
站在空间屏障后方的修冒着冷汗盯住眼前迸射的无数碎雷。一道道黑色正以他为目标,侵蚀着他的壁垒——最终,有几缕碎电杀出重围,从空间的无数裂痕之间找到了突围的路!
所幸的是,经过空间屏障的扭曲,那几缕碎电都偏离了原来的攻击轨道。它们只击中了修四周的碎石,掀起爆风将用双手护住头部的修吹飞。
【你这魔法,不过是拦截而已。】
倒地的修听着「狂狼」讥讽的笑声,用木杖撑住地面踉跄地站起。
【明明连「空间」都能震碎,你却从来不直接攻击吾的雷霆,而是在雷道前方做出扭曲来防御,这般看来——你若不是施法速度追不上雷电,便是魔力不足以让你去干涉他人的魔法了吧?】
修右手紧紧握住手杖,压下自己的动摇。他用手背擦拭着左边的脸颊,擦掉和血液沾在一起的沙土。
——真不愧是「终末之冬」的第一席……全被看穿了。
「狂狼」说的两个推测,全是正确的。
光是要操纵「弦灭龙」,修那刻有镜属性魔法的义眼就已经在超负荷运转了,他从来没有因为使用义眼而流出这般血泪过,更别说还要在这时候用义眼去追击雷电。另外,现在的修也确实无法驱动「弦灭龙」,对「空无一物的空间」外的目标作出攻击,理由正如「狂狼」所说,他的魔力不足以支撑他再去干涉自己以外的魔法。
如果是换做祖父的话,想必「狂狼」的雷霆,连冲出魔阵的机会都不会有吧。但威尔尼提·阿尔哈萨德早已不在人世,如今站在战场上的是修·阿尔哈萨德。
【吾最后再说一次,小子,把魔杖交出来!今日便放尔等「四人」安然离去!】
修没有回话,只是决然地举起了魔杖。
「狂狼」的眼神阴冷下来,只剩杀意和金光在瞳中回转。
它运起魔力,在自己的前腿上划开一道血痕。金色的血液一涌出魔狼体外就被魔力包裹住,随后缓缓送上空中,融进「狂狼」头顶的魔阵。
「狂狼」为自己的雷霆添加了新的属性。
幽绿光芒爆发的魔阵,迸射出百道毒雷,如碧绿流星划过长空,直指修后方的迷宫结界「克莱因」!
“——「狂狼」!”
义眼眼眶再次涌出大片殷红的修,声嘶力竭地吟出咒言。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拼命地驱动「弦灭龙」。
——拜托了!你要把魔力抽完也好!就此成为废人也好!求求你阻止它!
“请求你!拦下它们!「弦灭龙」——”
——求求你!听听我的声音!
就在百条毒龙即将轰击村庄时,「弦灭龙」终于回应了修的祈祷。
一缕低沉的琴音,犹如盯上毒龙的凶兽的咆哮,突兀地响彻夜空。凶兽之狰猛,仿佛连毒龙们都被震慑住,骤然间齐齐静止在残月之下。
如果仔细用魔力探查毒龙周围,就会发现那一片空间全然静止了下来,如同冻结住一般!
「狂狼」脸色一变,但还没等它做出什么反应,「弦灭龙」所化的怀竖琴就夺走了它的视线。
乐器旁边,一个湛蓝的身影缓缓穿过虚空,在修愕然的目光下伸出逐渐变得凝实的双手,将琴揽入怀中。
身影优雅地端坐虚空之上,遥望着远处被凝固住的百道毒雷,静静地以手抚琴——
琴弦挑动,随之响起的却不是琴音,而在毒雷群中传出了噼啪的声响。
不可思议的裂痕在凝固的空间之中大肆蔓延,它们斩断雷电、绞灭毒烟——「狂狼」势如破竹的一击,竟在那身影的一次抚琴下彻底粉碎!
【……把空间本身凝固住,再进行攻击吗!】
狂躁的暗金魔狼咆哮间,头顶又有两个相同的魔阵浮现,爆发无数怒雷直射「弦灭龙」。
【吾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魔力能这般消耗!】
面对直袭而来的毒雷箭雨,修仿佛没有注意到它们一般,只是出神地盯着前方体态越发凝实的湛蓝身影。
那湛蓝的柔光化作衣裙,衬托着一样散发柔光的披肩秀发。「弦灭龙」从修那里得到更庞大的魔力后,竟然化成了体态纤细的秀丽少女模样。
「她」睁开精致得如同天使的双眼,与带着血泪盯着「她」的修对上了视线。
「弦灭龙」不存在人格,发动了它的修是知道这点的。尽管如此,在少女眼中,修依然感觉得到隐藏在内的宛若无尽的慈爱——那是曾经,修仅仅在自己母亲们身上所看到过的眼神。
这「弦灭龙」的元灵,恐怕是祖父以身为普通人类的祖母为原型,所创造出来的吧——在祖母寿终之后,他们就以这种形式相依。
在察觉到这点之后,修不可思议地摆脱了虚弱感,心灵深处不断涌出勇气,充盈着他的肢体。
修再次将手杖贴到自己的心脏前,打开魔力的通路,引导手杖和心脏相连。
——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只要能将「狂狼」永远地留在这里,那他也不算吃亏。
耀眼的魔光驱散夜幕,少女元灵带着修的觉悟,面对「狂狼」的雷霆勾动琴弦。
无数怒雷再次定格于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