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文波特,薇薇安,我在这里哟!】
裙角,杏仁色的缎带从眼前一闪而过,快速绕进蔷薇花墙的迷宫中。犹如脆薄的高脚玻璃杯互相磕碰般清澈通透的声音从高墙的叶片缝隙中传来。
【殿下,埃丽卡殿下,等等啊!】
【达文!你好慢呐!】
【埃丽卡殿下您先等等吧,薇薇安殿下身体虚弱,我实在没办法丢下她不管呀!】
男孩子清秀的面孔,带着笑。他牵着小不点公主的手,好气又好笑地对迷宫里的另一个人高声说道。
【达文,达文,我已经藏起来了!来,快些找到我吧!】
再度睁开双眼时,四周一片漆黑。这是哪里?薇薇安呢?达文呢?迷宫呢?
冰冷的触感从手心传入身体内部的每一处。狭小的,黑暗的,与身体等长的,这个空间,大概……
埃丽卡木然地苦笑了一声,【也是呢,埃丽卡·斯塔杜斯特这个人已经消失了……从这个世界上。】
她用力推动上方的木板,但木板似乎被人用钉子从四周钉得严严实实的,近乎密不透风。
刚刚的,不过是个梦而已呀!胸口难以呼吸,憋闷苦楚。孩提时的绿山墙迷宫,以这种形式,再次出现在梦境中。温暖的气息和五月轻风的触感,漫溢在心中。
这虚假的,幻影般的梦啊,一旦回归现实,就立刻变得支离破碎。
【神呀,我的父亲大人,我不要就这样结束啊!】
泪水,从眼角滑下。她伸出双手,用更大的力气推动棺盖。于是,在眼泪落定的那一刻,木板抖动着开裂,腐败潮湿的气流蓦地涌入鼻腔,呛得她更是泪流满面。
仅仅在一瞬间,王位,财产,国土,臣民全部烟消云散。一个人原始的黑暗,包裹着她的身躯,就连发丝间的空隙也不放过,满满地充塞于其间。
封闭的黑暗里似乎并不存在时间的流逝。一小时,半天,一天,一星期,一个月,谁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缓缓站起来,颤抖着双肩,赤脚走在冰冷岩石的地面,僵若死尸,慢慢移动着,摸索着,寻找黑暗世界的出口。
风呼啸着从岩石外侧经过,旷野的味道,透过岩石的裂隙挤进来,像是在同岩石搏斗般,发出嘶嘶的挣扎声响。
出口就是这里了吧!埃丽卡苍白的手抚上岩石表层。
【对不起了……】她低喃着。
巨大的岩石在她面前轰然倒塌,碎裂成细小的石块,尘埃。然而,具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埃丽卡本人却如同破败的人偶,瘫坐到地面,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匕首刺穿心脏的痕迹依然残留着,即将痊愈的伤口再度撕裂。浓稠的液体浸润了衣襟,湿哒哒地糊在身上。
光芒从头顶洒下,照亮了幽深的墓穴。
埃丽卡从地上摸索着拾起一截树枝充当拐杖。蹒跚地向前走着,蓬头垢面,满身污泥。
她就这样离开了洞穴,眯着眼睛走了好一段距离之后,才渐渐脱离了冰冷的黑暗,适应外面的光线。
【喂,听说了吗?杜洛瓦公爵和薇薇安公主昨天结婚了!】
【是呀是呀!不过据说公爵大人的未婚妻其实应该是埃丽卡公主呢!】
马鞭声,吆喝声由远及近,埃丽卡慢慢退至一侧,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向路人求助,然而当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却颤巍巍地缩回手,垂头等待他们走过。
【真是可怜,身为长女的埃丽卡在出阁之前去世。】
【神之子也会死的吗?埃丽卡公主可是神之子啊!】
【切,神之子又如何?还有人说,她是自杀致死呢!】
【啊哈哈哈,真的欸,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举行呦!】
大道上的商旅悠闲地驾着马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新雨过后,泥巴被车轮碾过,留下一道道细长延伸的痕迹。穿越荒原,向着王宫的方向。
【自杀啊……原来这就是你为了将我杀害而编造的说辞呵,达文波特,达文波特·杜洛瓦。】
心脏的裂隙,骤然被一片黑色的雾霭撑开。
埃丽卡自嘲地笑笑,眼神陡然黯淡。她眺望远方因为距离的缘故而缩小的城堡,不知是否看到了达文波特,薇薇安或者……蔷薇迷宫。
悲愤的洪流急转直下。无法平息……
无辜的人们为新的国王与王后欢呼,
城墙上的炮声经久不绝,
但是啊,
王座上的罪人,
可无法为他们带来持久的幸福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