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生与死之歌Ⅲ

作者:子非Zirph 更新时间:2020/3/1 13:43:18 字数:4079

赳独自一人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呆着,就和之前一直窝在家里一样。

“你来怎么也不叫醒我。”赳的父亲听到动静后睁开眼,虽然断电了灯没亮,但他知道是谁。

“我是来道别的。”

“去哪?”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这样啊。”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要带着你的儿子远走高飞。”

“你是放不下之前的事啊。”

“怎么可能放下。”

“赳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过去对你做的一切,甚至有时候还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不对。”

“是不对的是我,是我太懂事了。”

“如果我是你的枷锁。”父亲颤巍巍地拔下手背上的针头,“那么现在你自由了。”

赳起身阻止,但被父亲推开了。

“别这样做,你是要增添我的罪恶感吗?”

“你知道,我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是我对你太严厉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出生在笼子里的鸟,它日复一日地唱着动听的歌声换取维系生命的食物,他的主人在它生命走到最后一刻时打开了笼子的门,把它轻轻抛起,说道,你自由了,然后鸟儿飞了没多远就死了。”

“我尊重你的决定。”

“这是你最后一次虚伪的民主吗?不,这是因为你已无力干涉。”

“宗教告诉信徒,此世忍耐痛苦,来世才能享受幸福,无数人对着毫无事实依据的承诺坚信不疑,如果有来世……”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为了自己而活。”

“儿子,一路顺风。”父亲取下氧气面罩,从床头柜的办公袋里抽出一包压扁的香烟,颤巍巍地,嘡的一声,淡蓝色的火焰在打火机上冒出,点燃了嘴里叼着的烟,橙色的光点,仿佛夏夜的萤火,他如释重负地说道,“我早该去找你母亲的……我不希望你看到我死时的样子。”

赳起身走到门外,若诚牵住了他的手。

这是特别楼层,月光斜穿过窗户照在空荡荡的过道上,一只黑猫蹲在不远处梳理着自己的毛发,绿色的眼睛水灵灵的。

“走吧。”

心电图的线条波幅逐渐降低,最后成了一天直线,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一排护士匆忙从赳和若诚身旁跑过。

医生围着病床忙前忙后,一脸冷汗。

“除颤仪,准备。”

“1…2…”

赳走在前面,走着走着,若诚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停下了脚步,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迎面相拥。

“赳,想哭就哭吧。”

“真是的,明明就只有你想哭。”

星辰大海下的路灯旁,两人在黑暗中哭到声嘶力竭。

若诚回到家中,推开了父母卧室的房间,往事涌上心头。

父亲喜欢书画,一个人聚精会神地描摹古迹的空闲时间,偶尔将在院子里拨弄花草的母亲画下来,或是玩玩具时、抱着布偶时的我,然后装裱起来,当做礼物送给周围的人。

母亲的书架上满是与植物相关的书籍,后院的所有植物在她的管理下,生机勃勃,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花盛开。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父母曾这样对若诚说,她也是这样做的。

若诚看到桌上砚台下压着一封信。

致亲爱的女儿:

女儿,当你发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这是我和你父亲在深思熟虑之下做出的决定,我们希望能让你在一个和平的国度度过最后的十年,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你应该会遇到值得托付余生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真相看看是哪家小子有幸娶了我家宝贝啊。

我们一直说,人不应抱着隔岸观火就不会引火烧身的想法去生活,如果死亡的价值大于活着,那么就勇敢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我们又于心不忍,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就这样平平凡凡地生活下去。

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那。

抱歉,没能让你拥有完整的家庭。

抱歉,没能参加你的婚礼。

……

抱歉,我只能说抱歉。

~

盐月赳的自白:

我的父亲,盐月枻,是这座城市的市长。

我小学三年级前,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的。我把儿童节投签获得的糖带回家,她会很高兴,不停地摸着我的头。

那几年。

被她捏着脸蛋整醒;在她笑脸下吃粥,漏得到处都是;在她的牵引下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学校;在她读童话故事的声音中入睡。

骑四轮自行车都会摔倒的我;突发画家梦,把她缝衣服的布料涂满墨水的我;大字不识几个却在琢磨诗句忘记上学时间的我……慢慢地成了现在这个看不到希望的样子。

那年,一个市爆发了严重的传染病,在当地政府的瞒报下,疫情迅速蔓延,事件不断升温。

死亡人数不断攀升的情况下,国家启动一级响应,所有疑似病例都要接受隔离观察。

惊蛰那天,母亲清晨出去。

中午时,检疫局派人来,检查我的身体情况,然后对房屋内外全面消毒。

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说那种病毒儿童不易感染,而病毒在母亲的体内潜伏了一个星期,今天爆发,被送到医院去了。

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父亲依旧是早出晚归,只是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不停地吸烟。就在半年前,他因为肺病倒下了,不久辞去了市长的职务,我以此为借口请假,过了一段放荡不羁的日子。

他排满了我的所有空余时间,轮替的辅导班兴趣班两个手数数不过来。

“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得这么大!”

屡次抗议无效后,我意识到我一无所有的我没有和他讨价还价的权利,甚至在他眼里,我的生命也是他的所有物。

我开始学会顺从,学会如何去伪装,如何去欺骗自己,以至对自己的每次暗示都坚信不疑,形同傀儡。

这就是我的人生。

~

蓝红灯在警车上闪烁,警笛长鸣,这个时候交通灯已然成为摆设,杰西本就没等待的打算,一路上风驰电掣。

他是警局的后补员,从军队转来,一身的莽性。既然是十万火急的任务,那就不计后果也要完成。

盐月前市长的芯片迅速被取出,但由于是官员的原因,所用的保密等级和普通人不是一个层次,而且兵荒马乱的时代,专家的分配极度不均匀,请求外地援助,一直在途中。

最好的方法是先将嫌疑人控制住,这也是杰西的接到的任务。

进入了郊区,他把可能打草惊蛇的警笛和警灯关了。导航系统已经不管用了,只能靠智芯的高效分析数据,到达目的地。

拐过一个个转角,一遍遍地确认沿途的门牌号,匹配上后,杰西猛地踩下急刹,整个人扑到了方向盘上。不系安全带虽然能迅速行动,但弊端也很明显。

他掏出腰间的手枪,前两发是橡胶弹,后面的真弹。如果遇到武装抵抗,那么他得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才能活下去击败敌人,这让杰西本人感到不爽,干脆偷偷换掉了。

保持启动状态,车门不关,以便作为逃命工具。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会把对手的实力按照以往的经验放大。

杰西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打算破门而入。

慢着,我是现在是警察,是来抓人的……

杰西把对准锁孔的枪口挪开,按响了门铃:

“有人吗?,老子是警局的,开门!”

喊话却没人应答,他想起自己没戴身份牌,于是掏出摆在猫眼前,耳朵贴在门板上,有轻微的走动声,但近处依旧一阵寂静。

“现在什么情况。”杰西联系指挥部。

“等一下,正在调用。”三块黑板大的屏幕前,信息员娜拉快速移动分练各个小窗口,察看房屋周围摄像头的实时录像,“监控显示,后门!人脸识别匹配上了,是他!”

杰西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到后门时,只看到赳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

“操。”他郁闷地甩下警帽,冲回车里。

小巷里倒车谈何容易,技术不成问题,现实条件却不可观。折腾了很久,杰西终于从另一边绕出来了,连忙挂上油档,极限起跑:

“小妞带路。”

赳坐在出租车上,看着车窗外极速闪过的景色,他记得路上该经过的每个建筑物。

“带我去XX大厦。”

他想到了会有人找上门来,于是安排若诚先行,自己从后门逃出,虽然幸好传统的通讯系统还在正常运作,但是光是叫车就费了不少时间,出租车公司和其他企业一样,高层捐款潜逃到国外的不在少数。

突然,赳注意到司机在一个不该转弯的路口转动了方向盘,而且映射在后视镜里的眼睛飘忽,发际线渗出汗来。

他用从父亲抽屉底部搜到的手枪抵住司机的太阳穴,缓慢地咔哒一声打开保险。

警笛在后方响起,他咂了一下舌,把看向倒车镜的视线收回,不经意间瞥到了放在前窗下的司机的全家福,触动到了内心柔软的地方。

他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包括你。”

“听我说的做!”他把冰冷的枪口紧贴司机的太阳穴。

杰西通过娜拉在城区各个地方还能调动的监控摄像头咬上了赳。

“油门给我踩到底。”

赳感到速度和之前的不在一个档次上,细微的颠簸放大,他得通过膝盖和手指齐用力才稳住身形。

“草。”杰西捶起了方向盘,喇叭声响彻云霄。

“在下一个拐弯我下车,你继续以同样的速度往前开。”

那块区域是典型的城中村,前不久的一场火灾把周围的变电箱都烧坏了,赳计划在那里甩开追兵。

“杰西警员,分析结果出来了,盐月市长是自杀身亡,已经没有追的必要,任务结束。”

杰西单手开车,捂住蓝牙耳机,从噪音中听到了娜拉的话。

“开什么玩笑!”他猛地踩下刹车,一个漂移稳稳停在路边的一条流浪萨摩耶犬前,吓得小狗昂昂乱叫。

他开门下车,一脚揣在人行道旁的树上,窸窸窣窣落了满身枯叶。

娜拉看着镜头里的杰西摇了摇头。

这年头军队出来的心态都那么差?

站在她身后的穿着高档西装的男人无视电脑室禁烟的告示,众目睽睽地点了根烟。

赳看没人追来,又仔细检查了有埋伏的可能的阴暗角落,确定安全后走向了目的地。

“他去的方向。”娜拉皱了皱眉头,有点担忧地说,“不阻止一下吗?”

“尊重他自己的选择。”男人走出了信息指挥室,进了一旁的隔音会议室:

“没有泄密的可能了。”

赳穿着笔挺的西装,这是之前为他煮一日三餐的阿姨擅自给他买的,说是以后工作用得着,一开始他把领带当红领巾扎,后来看了说明书才搞定。

一旁的若诚也是盛装出席,她手捧着从母亲亲手种植的花束,脖子上佩戴着项链,紧致合身的连衣裙将她柔美的身材完美地显现出来。

远处的高楼的探照灯发挥着像聚光灯一样的作用,无数的荧光棒挥舞着,呐喊声此起彼伏。赳单膝若诚面前,从口袋取出了两枚草戒指,戴在彼此的无名指上。

手挽着手并排站在万丈深渊前。

“害怕吗?”赳压抑住内心另一丝微弱的抵抗,微笑问道。

“有你在我就我不怕。”

若诚下意识在赳的手背抓出了几道血痕。

在身后的人轻轻的推动下,他们像小鸟一样张开翅,荧光棒逐渐连成线,变成流光彩虹……

就算以心脏撕裂为代价,也要飞翔。

只有死才能彻底解脱,逃离肉体的束缚,拥抱永远的自由。“死”是赳对自己的人生做出的唯一一个决定,即便是剥夺的别人选择的权利。

死后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未知令人望而却步,但对于身处于看不见光的绝望时代的人们来说,这是最后的可能性,值得用一生去为筹码的豪赌。

失重的感觉没过多久,赳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剧烈的疼痛袭来,又很快消失了……

~

彼方的火箭发射基地,里三层外三层地驻扎着军队。控制架解除,十二枚火箭集体升空的盛况正在上演,分级推进时的火焰像烟花一样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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