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急剧涌动，在越来越近的黑云之间仿佛有无数庞然大物伸下纤长的触手，惊雷轰鸣，电光闪烁。
悠一开始认为那不过是普通的云，但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因为……数不胜数的白花花的死鱼正浮出水面，随波浪起伏。
他听见了莫比迪克悲伤的叫声。
“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家中躲避！”先是米娅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然后她就风尘仆仆出现在悠的身后，“原来你在这。”
“想活命就赶紧找个屋子躲起来。”米娅用没得商量的蛮横语气警告他，接着想动身去下一个区域。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悠指了指不远处的海面的上空那些诡异的云。
“人命关天，我没时间跟你耗。”米娅一脸嫌弃地看着悠，甩开他的手，“哼！反正你死了也与我没关。”
她是真的生气了，跑开后，继续扯开嗓子喊话。
还在怄气？搞不懂。
悠慢吞吞地回到村里，心急如焚村民一个个弯道超车，挑着篓筐躲到屋檐下，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沿着茂密的竹林间的小径向里，转个弯就到了米娅的家里。
悠放下钓竿，就看到恩里克·斐南站在门口不安地搓着手。
“那些云到底是怎么回事？”悠问道。
“那是云母群。”恩里克·斐南如是说。
“哈？云母不是一种矿石吗？呐片状的那种石头……”悠一时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不是。”恩里克·斐南眼里的突然流露出来的哀伤很是明显。
“那是以雷电为生的巨型水母，由于神典上也没有记载，所以我们根据它们的外形称之为‘云母’。它们飘浮在乌云间，储存闪电之力，而触手将电通过雨水导向地面，所以呆在有水的地方很危险。”恩里克·斐南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米娅她姐姐有一次疏忽，发现得晚了，比不上云母的移动速度，遇难了。”
“抱歉。”悠对米娅姐姐的遭遇表示难过，他很能理解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
正是因为姐姐的不幸遭遇，米娅才会在云母来临时奔走告知吧。
“神典又是什么？”悠脑海闪过一丝光芒，之前米娅也提到了记载有人类的历史书。
“在距今约1500年，我们的祖先定居在这个岛上，而岛上有一座在那之前就存在的恢宏建筑，后人称之为神殿。里面的书就被奉为神典，是王国智慧的象征。”恩里克·斐南充满崇敬地说明，“据说只有被神选中的人才能读懂书中那精妙绝伦的文字。”
这个时候，气势汹汹踏进门的米娅毫不客气地给了悠一记白眼：“你咋还没死哩。”
“我死不死有不关你的事。”悠嘟囔着。
光移影动，遮天蔽日的黑云来了。
闪电划破天际、震耳欲聋的雷声愈发频繁，屋子外面窸窸窣窣的电流和爆鸣此起彼伏。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得看见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绿草在枯萎，鲜花在凋零，已经裂成两半的老树轰然倒落，渐渐地伸手不见五指，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
“叔叔，这里的时间是怎样计算的？”
“你居然不知道？”米娅的声音充满了不信任和一丁点的震惊。
我摊手，尽管没有人看得见。
“年制，三年平，一年闰；月制有点复杂……”恩里克·斐南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
“我明白了，月制是平二二八，闰二二九，一三五七八十腊，三十一天永不差对吧。”
“嗯。”
这和地球的时间制一毛一样嘛，悠更加好奇这个世界的构造了，该不会是照着地球复制出来的吧。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
“预警锣敲响时是下午十时。”
“夜间？”
“嗯，不过因为遇上了白夜，所以云母来的时候天还没黑。”
“白夜？”
“就是白天很漫长夜晚很短，我们这个地区，每三个月就有一次，据说其他地方也存在这种现象，但是周期可能不一样。”
“是这样啊，那叔叔，请问最近的大城市距离这里有多远？”
如果要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至少得到大城市去，不，是到这个国家的首府去。
恩里克·斐南像是看透了悠的心思，思考了几秒钟说道：“往一直往北走，就能达到镇上，然后我可以拜托那运鱼的车夫把你带到首府佐维亚，毕竟你是小女的救命恩人。”
“什么救命恩人啊！”米娅狮吼，“明明就是是莫比迪克救了他，然后他把我敲晕了。”
“哦，有这回事？”恩里克·斐南吃惊地眯了眼睛，语气很明显的有了明显变化，“我就说我女儿慌慌张张拿出去的披风怎么到了你身上，反倒说是偶遇。”
“确有此事，可是……”悠心里庆幸现在一片漆黑，谁也够不着谁，不然真够危险的，“明明就是米娅先动的手。”
“是真的吗？小娅。”米娅的母亲摸着米娅的头问道。
“嗯。”米娅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
“这样啊，我看小伙子你也不像是个坏人，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还是少管吧。”恩里克·斐南见这不过是小打小闹，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
“话说回来，最近的小鬼都那么喜欢到处乱跑吗？”恩里克·斐南说。
“嗯？”抓住了关键词的悠一下察觉到。
莫不是真他们也在曾经路过这里？
“请问，最近有和我差不多年级的……”悠试探性地问话。
“有一个小女孩，在野外像是迷路了，我把她带了回来。”
“然后呢？”
“不曾想被来收钱的土匪虏去了。”恩里克·斐南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虽然决定不再管别人，要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但是悠打心底渴望拥有同伴的感觉，那是从在窗口偷看外面的同辈戏耍玩闹时就种下的种子，所以——
“请务必告诉我那帮土匪的下落。”
悠刚说完，无意听见了嘶嘶的响声，有个灰色的球他面前飘动。
“那是……”恩里克·斐南目瞪口呆。
“幽灵？”米娅想伸手去碰，被她母亲拦住了。
直到灰球透过墙壁出了外面，悠额头上都横着无数黑线，一言不发。
球形闪电！悠彻底对这个世界的设计者无语了，这虚拟的系统搞得那么真实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逐渐亮堂了，雨也停了，恩里克·斐南也第一时间给悠指明了方向。
各家各户都打开门，出来收拾场面，随处可见被电死了的鸡鸭鹅鸟，不幸运的直接茅草房被点燃，黑烟蹿得老高。
“嘿，老兄，你说好不好笑，高天家罩了一只云母。”一个满下巴胡茬的大汉一把搂住恩里克·斐南的肩膀，嘻嘻哈哈的脸像苦瓜。
“那肉不错，挺鲜的。”
如果说天空是一个世界，乌云是海，放晴的地方是陆地，当海的一部分干涸了，里面的鱼没能跳到别的小水洼里，就和船搁浅一样动弹不得。
云母所在的那片云消散后，它就成了流落平阳的老虎，更何况它要借助雷电才能发挥出威力。
“你听说了吗？”
妇女们议论纷纷。
“什么？”
“听说罗伯特的儿子巴尼在半小时前看到一个灰色的球，挺诡异的东西……”
“然后巴尼踢了一脚就被炸死了。”
“真是可怜呢。”
……
几个壮汉把屋顶的云母用干燥的木棍挑下来，找了一口大锅三下五除二处理了。
海岸线上的沙滩铺满了白花花的鱼，村民捡回一筐又一筐，但气氛却比乌云笼罩时还沉重。
云母的存在是灾难性的，直接断绝了渔业的发展，种植等其他劳动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经受过暴雨的洗礼，所有花都失去了观赏的价值。光滑的铁锹在坟头林立的乱葬岗挖开一个半个人长的坑。
巴尼的父母为他清洗脸上的泥土，用热水敷在四肢的关节上，轻轻弯曲，形成蜷缩入睡的姿势，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木棺，盖上棺盖，加钉。没有声嘶力竭的哀恸，没有希望永垂不朽的石碑，只是在坟头种了一棵樱花树。
来年三月，花开之时，故人已去，暗香长存。或许看惯了生死离别，才会为死去的人祝福；或许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里四月的天，月亮大得白天都清清楚楚。
悠站在默哀的人中，转身离去。他决定一个人去佐维亚，怎么去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